弃子

　　“喂，请问紫云哪里啊？”
　　被我拦住的过路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那边……亭子里。”
　　“噢，谢谢。”真不明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有人怕我？
　　“不，不客气。”翠儿二世“受宠若惊”地跑了。

　　远远地，就看见一紫一白坐在凉亭里，那画面和谐而唯美，让我不禁猜测那白衣人是何方神圣，紫云竟然愿意让他进这个院子，这可是除了某单和某琅之外的第一人呢。
　　走近一看，心中微有点失望，这种人简直就是狗仔队的克星，丢在人堆里估计都捞不回来。

　　“茶具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果然石桌上是一套摆放整齐的茶具。
　　“你该不会就是特意叫我来泡茶的吧？”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这么离不开我……的茶了吗？如果她因此不放我走怎么办？本来还打算再露一手讨她欢心，让她早日记起还有我这号小人物等待她的救赎，不过现在可以省了。这十几天安逸平静的生活让我怀疑她已经忘了答应我的事，或是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虽然嘴上不情愿，我还是拿起茶具开始泡，我也并不是不喜欢她老依一日三餐的模式叫我泡茶，自己泡的茶受到肯定，我当然高兴，不过她给我的感觉可不是欣赏，而是好像我就只有这么个用处似的，让我经常有一种我是“茶壶”的感觉。
　　把茶端给紫云，再把另一杯端给坐在她对面的白衣人士。其实我在泡茶时一直偷偷注意着他，没办法，最近对白色的东西特别敏感。

　　“谢谢。”他抬起一直微低着的头，我这才完全看清了他的样子。还是那般不起眼的外貌，但他皮肤很白，眼睛好漂亮，像有星星在里面闪一样，让我联想到夏日的夜空，而且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使他看起来充满书卷气的斯文。
　　“呃，不客气。”他身上有一股让人不自觉想靠近的气质，我忍不住目光紧锁着他。他喝茶时很专注，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抿着，然后唇边淡开了一朵笑花，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让人如沐春风，那平凡的五官也因他这一笑而生动起来。

　　转头就见到紫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注意到我的视线，她转过头来看我，眼中还有不及掩饰的温柔。可能没想到我紧盯着她看，她微红着把脸偏过一边。
　　呃，不会吧。我还以为她喜欢的是那两个中的一个呢。

　　“这茶泡得确实不错，甘而不甜，苦而不涩，甘苦融味，与众不同。”他的赞许让我微赧：真有那么好喝吗，怎么我从来不觉得？我还以为只有紫云有这么特殊的品味。
　　“紫云姑娘真是好福气，能够天天品尝到如此好茶，难怪最近气色愈见红润。”
　　“如果沐公子愿意的话，也可以天天喝到的。”吓？你想嫁过去不代表我得跟着陪嫁啊。
　　“沐某福浅，怕是无力消受，还是给紫去姑娘留着吧，以后若是想喝了，再来姑娘这儿取。”喂 ，我不管你要娶，还是她要嫁，可千万别扯上我啊。

　　“公子真的想清楚了？这次如果不取走，奴家可真不舍得相让了，以后若是后悔，奴家可是不允的。”是啊，你真的要考虑清楚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要是不娶她，等被别人娶走了，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紫云姑娘大可放心，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去，不是你的你守也守不住。”唔，这句太深奥了，听不懂。他到底是“是你的”还是“不是你的”，他这么说是太消极，还是太自信啊？真是的，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不干脆，说个话都搞得跟猜迷似的，拿我当过墙梯，我都没吭声了，还不让我听个明白，啥世道嘛。

　　“好了，这茶也喝过了，人也见过了，沐某这就告辞了。”说罢站起来欠了个身。
　　“那公子慢走，奴家就不远送了。”紫云也站起来福了福身。
　　直到那人的身影已看不到了，紫云才收回视线。
　　“干嘛不去送他？”顺便说清楚，看他们那么拐来拐去，你幽我暗的，我看着都觉得累，不如两人单独把话都挑明了。

　　“何必呢，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胜唏嘘的语气跟打了败战似的。
　　“不就是个男人嘛，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个个都比他强。”我安慰她。虽然我不那么认为，但在失恋的女人面前讲真话和对错都是不实际的。
　　“扑！”她喷笑出声，“呵呵，你说的对，也只是个男人。不过你知道他是谁吗？“
　　“应该是个书生吧，通常都这样，青楼名伶爱上怀才不遇的才子，两人海誓山盟，等才子功成名就，也就是抛弃旧情人迎接新欢的时候。虽然你跟他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但在萌芽阶段就应该果断地把它扼杀，防范于未然。”

　　“他早就功成名就了，也没有抛弃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紫云目光落在池塘上，一对彩蝶在上面翩然起舞。
　　“连蝴蝶也成双成对，缠绵恩爱，我喜欢的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唉，那两只蝴蝶怎么那么不识相，居然在失恋的人氏面前上演限制级，也不怕被眼红的人烤了。
　　“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一对，我看它们是在打架。你看哦，这只扇了那只一巴掌，那只不死心地扑上来给了它一下，它们你扇我拍，你来我往，你死我活，好不热烈。”那两只蝴蝶也非常给面子地颠来倒去，愈演愈烈，还真让人看不出是在缠绵还是打架。

　　紫云一脸黑线，“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古里古怪的东西，连说个话都不正经，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去睡觉。”不错，看得出她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咦，你还没说他到底是谁呢？”差点忘了问重点。
　　“他叫沐墨风。”紫云幽幽的声音散落在风里，被一吹，没了。
　　沐墨风？这个名字真是适合他，像沐浴在充满墨香的风中一般。不过，怎么这么耳熟？

　　“沐墨风？你说的是那个沐墨风？”翠儿一脸兴奋地抓着我的袖子，跟小狗一样蹦来跳去。
　　“难道还有另一个沐墨风吗？”真不懂她干嘛这么兴奋，这副样子就跟那些迷偶像的小女孩一样。
　　“天啊，为什么我刚才没去，远远地看一还眼也好啊。”翠儿捧着发烫的双颊，无限遗憾地说。
　　“说了半天，他到底是谁啊？”难道是哪个皇亲国戚，还是富商名流？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翠儿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可是天下第一才子啊，他的书法、作画都好像风一般飘逸潇洒，所以被人们称许为‘点墨行风’。现在到处都有很多人模仿他的字画。”我说怎么那么耳熟呢，之前在街上就不断听到有人叫卖他的字画，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他十三岁就考上了状元，可说是前途无量，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上宰相呢，可是沐公子他不慕荣利，以一句‘志不在此’就拒绝了。”翠儿越讲越大声，越讲越激动。“从此就甚少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纵情于山水去了，有人说他弃文从商了，最可恶的是，竟然有人说他早已死了！一定是那些嫉妒他才华的无耻之徒造的谣！”

　　“不管是谁造的谣，你先松开我的脖子好不好，我快被你掐死了。”翠儿的表情狰狞，好像把我当造谣的人了。
　　“吓，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松开了手。她的力气可真大，我被她掐到差点说不出话。
　　“我说翠儿啊，”我揉着微疼的脖子，“你是不是暗恋人家啊？”
　　“吓！”她一下子弹跳起来，“你别乱说，我……我一个小丫头怎么配得上他，配得上他的只有小姐，只可惜……”语气一转，翠儿低下了头，眼神黯然。
　　难道她也知道紫云喜欢他的事？不会是只有我不知道吧？紫云真是够意思，我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唉，真是见外。

　　“喂，你，丑八怪！”什么声音？竟敢打断我十年一犯的抑郁症。
　　“喂，叫你呢，你听到没！”翠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听到了。”不只听到，我还看到了。又是那个单轩，人家不喜欢他还跑那么勤。
　　“你给我过来，我有事要问你。”有求于我还敢这么嚣张，真是不识相。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一想到他那还没开始就已失败的坎坷情路，我对他的同情霎时呈直线上升，终于在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我决定迁就一个这个可怜的孩子。

　　跟他走进了三条长廊，五条小路，拐过第八个转角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本日第二号悲情男配角——琅锦临。
　　他们的消息可真灵通，紫云上午才刚见了梦中王子，这才过了三个时辰，他们就闻讯而来，难道他们在紫云身边安插了狗仔？也罢，反正看样子那个沐墨风跟紫云也是暧昧不清的，我就牺牲一点，当一回月老，促进他们的感情发展。如果沐墨风喜欢紫云，那么给他点小刺激让他积极主动点，如果不喜欢紫云，那正好把琅锦临扶正。看在我和单轩每次吵架他都帮我的份上，我决定报答他，让他配角变主角。

　　“若菱姑娘，”琅锦临做了个揖，“今日冒昧打扰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这样吧，紫云的爱好十两，紫云的行程三十两，紫云的肚兜五十两。”虽说要报答他，但同时也要为我今后离开这里的生活早做打算嘛。
　　“你……你说什么？五十两……”单轩涨红着脸大吼出声。
　　“怎么？赚贵？那四十两好了，不能再低了。”怎么这么小气，还将军府的二公子呢，想追人还不肯下点血本。想当年，我读大学时哪个追女生的不花个几百几千的。

　　“呃……你误会了，我们是想问紫云对明日的游湖会考虑得如何了？”
　　啊——糗大了！“真是的，你们早说嘛，害我还以为……”
　　“若菱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对紫云姑娘决无非分之想，我早已心有所属。”琅锦临紧张兮兮地开口。跟我说这干嘛，还拿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他什么意思啊？
　　“琅兄有中意的女子了？怎么我不知情，是哪家的姑娘？伯父知道了吗？打算何时去下聘？”不愧是八公，其八卦功力已臻完境。

　　“我们有点误会，以后再跟你说。”琅锦临尴尬地回避着他的视线。
　　“有误会？什么误会？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帮忙？”没看到你家“琅兄”快烧起来了吗？看不懂脸色的家伙，光长身体不长脑袋。
　　“这样好了，我现在回去问问她，你们要不要一起？”这也算是报答的一种方式吧，解救他于无数题海中。
　　“那就有劳姑娘了。”看得出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真是难为他了，跟那个神经比大象腿还要粗的白痴在一起那么久，没神经错乱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原来他们说的游湖会是在化莲湖啊。真是命运弄人，前几天我和和儿还要偷偷摸摸地进来，今天却是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被请了进去。虽然偷偷进去让我觉得很刺激，但大摇大摆地进去让我更有虚荣感。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但昨天琅锦临特别跟紫云说过要我也一起去。

　　“紫云姑娘，若菱姑娘，”琅锦临迎了上来。“请随我来。”
　　他带我们向湖边走去，也许是方位的不同，上次翠儿带我走的全是林子，花草和九拐十八弯的长廊。而从正门进去的路是宽敞华美的鹅卵石路，四周是布局巧夺天工的小桥流水，假山亭园，景致虽有不同，却一样的让人沉醉其中。

　　“待会儿不管谁跟你说话，你一句都别应。”紫云几不可闻地说，要不是我和她靠得近，否则也听不到。察觉到她身体似有点紧绷，我顺着她定在一点不动的视线看去……是他！
　　“两位姑娘就坐这里吧。”琅锦临把我们领到一张大圆桌前，还很不巧的是他坐的那桌。
　　“那里已经有人坐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单轩也坐这张桌，而且就坐他旁边。
　　“那坐这儿好了。”琅锦临指着另一个位置。
　　“那里也有人坐了。”单轩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单弟！”琅锦临责备加警告地轻斥。

　　“哼，我有说错吗，谁会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环安排位子啊？”那不可一世且明显冲着我来的神情让我想痛扁他。
　　“琅公子不必费心了，单公子说得对，若菱只不过是个小丫环，站在奴家身后即可。”紫去在其他人面前总是对我轻蔑又刻薄。
　　“那……”琅锦临犹豫地看了看我，又微不可觉地向单轩那边瞟了一眼，也不知是瞟单轩还是他。“那就委屈若菱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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