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改变个屁!我忍不住骂了句粗口。怎么说我和紫云也算是共患难过了，怎么她却依然故我地对我？除了使唤我这方面越来越自然顺口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拿着本书，我努力研究着那些方块字所拼凑而出的内容。虽然我因为喜欢古文的缘故而对繁体字也略有涉猎，但这些书实在是太艰深难懂了。所以有时我会去请教紫云，她虽然平时对我冷淡，却不排斥我问她问题。其实从她的气质与学识均可看出她良好的出生，却为何会沦落至此？这一直没问她，每个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隐私，再说了，就算我问，她也不会回答。

　　“茶没了。”此刻紫云正倚在一张贵妃椅上，手中托着一卷书，神情闲适得有如画中的仕女。
　　不理她，不理她。当她侍女的人是若菱，可不是我柳意琳。如此安慰着自己，企图为我的懒惰找个理所当然的借口。

　　紫云也不催促，仍是眼不离书地端坐不动。我暗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为她泡茶。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别人越是喋喋不休地催促，我越是不加理睬，只会感到不耐和厌恶；如果别人只说一次，然后安静耐心地等我的答复，我才会有所反应。而她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料定了我不会无动于衷。真不知该高兴还是哀叹，有人了解自然是好，但太过于了解可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无言地将泡好的茶放到她面前，她轻啜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她似乎对我泡的茶情有独钟，自从喝了我泡的茶后，就不接受其他人的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泡的味道特别，她竟也能分得出。

　　“小姐……”翠儿怯懦的身影在内室门外踌躇着。由于紫云没开口，她想进又不敢进，低垂的头抬起看了眼紫云，又快速低下。最后将求救般的眼神投向我，欲言又止。
　　“什么事，进来说吧。”我自作主张地开口。随即瞟向紫云仍无动无动于衷的样子，我不免感到无奈，这也是我最近烦恼的事情之一：紫云和翠儿似乎很合不来。应该说紫云讨厌翠儿，至于是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明明她们之前互不相识，不可能结下什么恩怨。如果说紫云是不喜欢翠儿胆小怯懦的表现，也不该如此冷淡地对她啊。虽说紫云除了对我好点之外，对其他人都很冷淡，却也不会像对翠儿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什么事吗？”我温声问，不敢让她已经脆弱紧绷的神经再增加负担。
　　“有……有两位公……公子说要见……要见小姐。”见紫云不说话，翠儿脸上难掩失望。
　　“那两位公子现在在哪儿？”两位公子？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就在门外。”能进浣云院的两位公子？凶兆！
　　“代理”到此结束，我只能帮她问明情况，而不能擅自做决定。

　　紫云仍是埋首于书中，对我们的对话充耳不闻。尴尬的沉默席卷而来，翠儿憋红了脸，快要哭出来了。我干咳数声，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不料她闻声将书翻过一页，继续她“读万卷书”的伟大工程。见翠儿豆大的泪珠已掉落在地，只看得见她因难堪而通红的耳朵和不断耸动的双肩。

　　我干脆一把抽走紫云的书，“门外有两个公子要见你。”我说得火药味十足。
　　她瞟了一眼努力不哭出声响的翠儿，仍是一派云淡风清。“我知道了，让他们到大厅等我，我随后就到。”
　　翠儿闻言如蒙大赦，连回应礼数也忘了，捂住嘴，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紫云起身换了件衣服，“走吧。”
　　“我不去。”有点赌气意味的口吻。等她一走，我就去安慰翠儿。
　　“真的不去？”不明白她为什么还问，不过我心中有了打算，口气更是坚定。“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那好吧，是你自己要放过这个可以帮你离开的机会。”
　　可以帮我离开的机会？“什么意思？”
　　“那两位公子，一个是当今宰相的大公子琅锦临，另一个是大将军的三公子单轩，若有他们相助，你离开这里的机会会大很多，他们应该会卖我几分薄面。这样，你还去不去。”

　　“不去，那我就是白痴。”一改之前的懒散无力，我率先冲了出去。到门口才想起一件事，又折了回来，“紫云，你有没有面纱？不是那种轻薄的，我要厚得完全看不见脸的。”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不过有备无患。
　　紫云看了眼我脸上的疤，然后不解地点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方长长的黑色纱巾。
　　没问紫云为什么随身带着这样的纱巾，我一把接过，用簪子把纱巾的两角固定在头顶的发间，上捋的黑纱遮住了左颊眼角下的疤痕，垂至胸前。“好了，可以走了。”

　　紫云什么都没问，只是蹙着眉看我。我知道紫云在想什么，平时就对容貌不甚在意，今天又为什么要蒙上脸？如果她知道我那天的际遇的话，她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我没打算跟她说明，有些事说出来反而不好。

　　真的是太背了！看到端坐于大厅中品茶的俩帅哥，我不由得为自己的衰运悲叹：“上帝”啊，“狼兄”啊，你们忘了我吧——
　　“紫云姑娘，我们又来叨扰了。”在我还在发呆的时候，他们已经寒喧起来了。
　　“二位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奴家了，能有幸结识二位公子，是奴家莫大的荣幸。”紫云你这个两面派，对我就从没这么和颜悦色过。难道……紫云喜欢这两个中的一个？有道理，如果只是为了帮我的话，那在我出现之前为什么他们就跟紫云这么熟络了，会是谁呢？应该是琅锦临吧，那个单轩那么讨人厌。

　　想到上次的事情，我忍不住瞪了单轩一眼。没想到他正在看我，被我这一瞪，他皱起眉，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位是……”他转向紫云。
　　“她叫若菱，是我的贴身侍女。”紫云声音柔柔细细地说。干嘛对他那么温柔，难不成她喜欢的是他？不会那么没眼光吧？

　　“若菱？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他努力地回想着，随后一脸豁然开朗。“啊，你就是那个红杏出墙的不要脸□□！”他鄙夷加愤怒地看着我。“你还有脸站在这里，都是你害莫寒哥丢脸的。”
　　唉，千算万算，竟忘了若菱的“知名度”。“你莫寒哥是谁我都不知道，怎么害他丢脸了？”我闲闲地开口。

　　“你还装傻，我今天要撕下你的假面具，让紫云姑娘看清。”说着在大家都来不及阻拦的时候，他一把扯下我的面纱。
　　“单弟！你在做什么！”琅锦临迅速地拉开我面前已惊呆的他。
　　“原来是你这丑八怪！”他回过神，更加愤恨地瞪我。且不说他口中那什么莫寒哥，光是我上次冲撞他的事，也够这个小心眼的计较了。照这情形，他们是绝不可能帮我了。那我又何必白白地任他辱骂？不管若菱做了什么事，那都也随她的死过去了，我柳意琳可没为她偿债的伟大情操。至于我和他两人间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认为是我的错。

　　“没想到你人丑心更丑，像你这种□□就该捉去浸猪笼！”他越说越起劲，大概以为我被骂得无话可说，羞愧欲死吧。
　　老虎不捉猫，他还当我病危啊？“我不是你家的红杏，出的也不是你家的墙，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莫非……你暗恋我？还是暗恋你家莫寒哥？”
　　“你！无耻的人说的话也这么无耻。”
　　我玩弄着指甲，头也不抬。“废人说的话也是废话。”

　　紫云和琅锦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唇枪舌剑。
　　“你简直跟下贱□□的妓女一样，不对，你本来就是。”他冷哼。
　　“你已堪比论人长短的三姑六婆，错了，你无疑超过。”我轻笑。
　　“你这个千人尝，万人枕的残花败柳！”他仰头横眼。
　　“你这个上流脓，下长疮的无脑臭虫。”我环胸抖腿。
　　“你……你给脸不要脸！”
　　“你要脸没脸给。”

　　“单弟！别说了！”一直默不作声，差点被我们遗忘的琅锦临蓦地大吼出声，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琅兄？你干嘛总是帮这丑八怪说话啊？”他疑惑地皱起眉。我也感到不解，就算他心肠好，也不该在知道我是害他朋友，也就是那什么莫寒哥的情况下还毫无介蒂啊。而且两次和单轩吵架，他都是叫单轩住口，没对我有任何责备。
　　“若菱姑娘，”他向我微微欠身，“单弟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收起流氓地痞样，“放心，我不会跟还没断奶的小孩较真的。”

　　“你说谁没断奶！本公子已经十八岁了。”很骄傲地抬起下巴，他一脸的炫耀。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可炫的，在我眼里，十八岁确实还是个小孩啊。只怪古人都太早熟，十四五岁就可以成婚了，虽然这个身体也就十七八岁，但我心理上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女人”了，看来我在这里是婚姻无望了：有哪个正常男人会二十几岁还未成婚？成婚的男人我不要，十几二十出头的男生会让我觉得自己在啃嫩草，所以说，我注定要孤独一生了。唉！先为我悲惨的后半生哀悼一下……

　　“琅兄，”他转而攻向他，“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她可是害得莫寒哥颜面扫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似乎颇有感触地叹气道。
　　“这怎么能过去，不能这么便宜了她。”恨恨地瞪着我，他依旧得理不饶人。
　　“紫云姑娘，很抱歉今日给你添了麻烦，改日必登门致歉。”对紫云抱了抱拳，又对着我，“若菱姑娘，今日之事再次向你道歉，回去后我会好好教训单弟的。”语气中的真诚歉意让我不禁对自己刚才与单轩对骂的事感到赧然。

　　“公子言重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就算不认为自己有错，也得给人家三分薄面。
　　“你当然不对……”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琅锦临抢过他的话，没等我们回应便迫不及待地拉走了那个“长舌公。”
　　“喂，琅兄，你干嘛拉我，我还没说完……”单轩不满的声音渐渐远去。

　　呼，总算走了。“紫云……”咦，人呢？
　　一回头才发现紫云不知何时已悠闲地坐在上位喝起茶来，我不禁怨忿起她的置身事外。还说要帮我让他们助我离开，现在呢，看我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也不吭一句。
　　受不了我如冤魂般强力的“哀怨”视线，紫云破天荒地开口解释：“他们说的莫寒哥就是季王爷，他全名叫季莫寒。他们三人是一同长大的好友。”

　　“所以？”干嘛跟我说这个？
　　“季莫寒不会只因上次的见面就完全相信了。”
　　“所以你故意让他们试探我？”
　　“说不上试探，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受了季莫寒的利用。”
　　“于是你将计就计，让我发挥‘真我本色’和单轩对骂，这样一来就可以借由他们打消季莫寒的疑虑了？”

　　“嗯。”难怪她说他们可以“帮”我离开，少了季莫寒这个阻碍，的确会让我顺利离开的机会大很多。
　　“高，实在是高！”学着电视里汉奸小人的口气，“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别让我像个白痴似的，被人娱乐了都不知道。”我淡笑。
　　“如果告诉你的话，谁知道你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自作主张，同样的当季莫寒可不会上第二次。”
　　“好吧，算你有理。”只要能离开，当一回猴子又何妨。

　　“对了，单轩为什么叫你丑八怪，你们认识？”
　　“这个啊……”我向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秘密！”
　　在她耳边说完，我不理会她的反应，一个潇洒的转身，留下完美的背影给她。总算雪了前耻了，要让她知道，可不是什么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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