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师兄钱不还

　　纯阳派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淌了过去。姜玉青还是那个早上文化课生龙活虎，下午体育课愁眉苦脸的软蛋，唯一的区别就是早上在叶骄趴桌子上打瞌睡的时候，姜玉青愿意打个掩护。他知道晚上叶骄会在后院外积水潭畔练功到什么时辰，有时候他会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看，更多时候从厨房顺点糖水鸡蛋羹蒸地瓜什么的，给叶骄加个餐。

　　两人夜半大殿屋顶见，叶骄轻功尚可，人又机敏，绕过个把值夜的师兄不在话下。姜玉青和自发值夜班的狗师兄“情谊深厚”，又常有去前院给客人送宵夜的跑腿任务，门禁上的师兄还指望晚上在膳房有口热粥吃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倒。姜玉青有时候也想，两个大活人月黑风高待在前院就真的没有长辈管管吗？虽然没有高中禁止异性结伴同行食堂同桌的变态规定，但有那么一两次姜玉青发誓自己看到老掌门从大殿出来，瞥到自己和叶骄，装作看不见捋着胡须走远了。
　　两个人有时候聊聊前一日的功课，今天练功后酸痛的小腿，明天膳堂新做的酱香饼，更多的时候两个人头靠着头不说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看星星，看月亮。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姜玉青想起自己前世啰嗦的老妈，沉默但经常补贴自己零花的老爸，鼻子有点酸意。他把手枕在头下，古代就是好呀，没有大气污染，没有光污染，听的见虫鸣和鸟儿睡梦中的呜咽。

　　姜玉青侧头，他望着叶骄挺拔的鼻梁，精致小巧的下巴，他没有问出口他身后的仇怨，没有问过他未来的打算，没有问过他日日用功，累不累苦不苦。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呀。”姜玉青发出了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叹息。
　　“嗯。”叶骄含糊回应着，手挡在额头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体育课结束后，姜玉青嘶哑咧嘴一屁股坐在原地，只要没有近身互动，他就是这么不堪一击啊。文不能别人替你学，武不能别人替你练，再说咱们纯阳，武林中说起来响当当，倍儿棒，别说同行对你高看一眼，就是打算暗算你的□□也愿意拿出看家本事不是？

　　叶骄师父偶尔来接他。各自拜师的好处和坏处，就是大家都有几手绝活留给自己嫡传弟子，又有大锅饭稳定一下基础水准，基本上很好保持了纯阳一贯的水准。同样的学生，已经渐渐流露出了不同，比如孟梁栋的棍法很有点样子，在比如杨益之师父也开始教他掌法，唯独他姜玉青，还在和基本功死磕。

　　不甘心呀不甘心，自己好歹是高考千军万马血海尸山杀出来的真功夫，怎么都不能落后太多做一辈子吊车尾吧？

　　混元师叔自然是八面玲珑，照过面的晚辈都说的出姓名，再问候几句个人的师父，怎么看都是吃得开混得好的人物。姜玉青天然对混元师叔有种说不出的抵触，可能是不太喜欢圆滑过分的人，也可能是种胡思乱想的敏感。

　　如果有一天，叶骄知道了来问，姜玉青大概会端着架子，庄重的来一句，“男人的直觉。”

　　这月初八，雨水稀里哗啦。杨益之担心仙鹤栖身的草棚漏雨，早早出门替那窝孽畜修屋顶去了。姜玉青撑开了窗户，在窗边临了字，温习了功课，心里怅然若失，托着腮想了一时半刻才想起今日是自己前世的生日。啊，如果我没有遇到那场意外，现在应该大学毕业，找个体面的工作，娶个有点喜欢的女孩子，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了吧？他提笔，想了好久，一滴墨滴在纸上晕染开，他才惊醒。苦涩的写了半页姜宇姜宇姜宇，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过去鲜活的自己，提醒着自己为何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有人现在问他，是不是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不会见义勇为。姜玉青觉得自己会有点后悔，但是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自己一定还是会冲上去。感慨完了，那张写满自己名字的废纸揉皱了，丢进屋里煮茶的小炉子里。

　　“玉青。”叶骄步伐勤快，“这几日师父不在山上，我可以休几天假，晚上去隔壁院子玩牌吗？”
　　“不去。”姜玉青想也没想，“对了，下了晚课来找我，我给你下碗面吃吧。”

　　叶骄装作惊吓倒退三步，“无事献殷勤，你说，到底有何居心？”

　　姜玉青佯怒，“你拿了吃了我多少东西，怎么不会怀疑我会毒死你呢！”

　　而后他眯起眼睛对着叶骄莞尔一笑，略带一点狗腿的味道，“您在牛车上救我一命，我看那，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你吃一顿行不行？”

　　叶骄绞尽脑汁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松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两个人都被故作正经的样子逗的乐不可支。
　　晚课上师叔顺着唐门讲到了五毒和几种可能的下毒方式。从对方的行为习惯推测，如果没有足够的帮手和绝对把握，不要招惹这些人。比如出门自备碗筷，或者特别清洁，身上有草药香气，亦或听到小动物的悉悉索索，脸色或者手指透着青紫，这都是常见和毒物打交道的迹象。最重要的是，看看对方的包袱行李，有没有唐门记号，除了出门任务，绝大多数还是乐于露出记号避免别人招惹麻烦。

　　姜玉青对师叔的话如饥似渴，要是武侠小说都像师叔说的这么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就好了！
　　下课收拾完书本，招呼了叶骄一声，姜玉青提前一个人去了膳堂准备。本来就是自己值班烧开水，除了在厨房地上走来走去爱好绊人脚扯裤脚的狗师兄，再无第二人。
　　姜玉青娴熟的煮好了开水，现阶段他的厨艺水平只能称得上煮的一手好开水了，又准备了点青菜，摸了一瓶香油，万事俱备只欠叶美人了。

　　“嘿，兄弟。”叶骄靠在门口，没有进来，双手抱胸。“能问一下为什么今晚请我吃面啊。”
　　姜玉青想了一小会儿，“因为今天是我生日呀，想找人陪我过生日行不行！”听到这个回答，叶骄也愣了一下，而后对着身后吹了声口哨。

　　“兄弟们，今天玉青生辰，请大家吃面啦，大家快过来祝他长命百岁喜乐无忧。”呼啦啦进来一大票人，姜玉青目瞪口呆发现基本自己这批入门的师兄都来了，本来煮俩人份的阳春面，变成了个十一个人的大聚会。在大家的威逼利诱下，姜玉青掏出了几个新鲜的鸡蛋，切了两块腌肉，俨然膳堂内当家的模样。

　　姜玉青擦着汗水，兢兢业业下了十多碗面条，和大家一起吸溜吸溜时候。视线从舔碗的铁蛋，到斯斯文文的孟梁栋，有点郁闷的问叶骄。

　　“你怎么把大家都喊来了？”

　　叶骄放下筷子，正色道，“最近你总是闷闷不乐，我觉得你肯定是在莲心师姐身上遇到挫折，想着大家一起来给你开解开解。”话音还未落地，就有几道八卦的目光嗖一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投射到姜玉青身上。
　　姜玉青的脸涨成了猪腰子一个颜色，干巴巴回应，“我谢谢您老人家的开解了啊！”让你所有的同龄人知道你暗恋别人，他在学生时代已经有很多生动鲜活的经历，不需要换个地方旧梦重温。

　　“好说呀。”叶骄笑的人畜无害，从怀里摸索了许久。姜玉青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等了又等，担心受怕，生怕他掏出暴雨梨花针之类的可怕玩意儿。

　　“喏。”叶骄丢给他什么物件，姜玉青接住捧在手心发现是，一枚带着体温的红玉，燕子形状。就姜玉青两世为人不多的那点见识来说，这也应当是个好东西，质地温润，颜色均匀，红绳有些旧了，显然是日日佩戴的爱物。
　　“呐，你过生日，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送你，这个我从小佩在身边，据说能辟邪的，给你了。”叶骄低头，小口小口咬着有点糊了面条，鼻子有点酸意。

　　“哎呀，我们还没有贺寿星生辰吉乐呢！”大家齐齐放下碗，吴郑王最机灵，杨铁蛋慢了一拍，孟梁栋冷脸上也带着淡淡笑意。
　　“如日之升，寿比松龄。”
　　姜玉青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生日。他想起了前世和同学在KTV包厢砸的蛋糕，想起了和哥儿们真人CS一身汗臭，想起了和损友去自助餐吃到扶墙出的狼狈不堪。他笑了，眼睛里像是有了沙子，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为了掩饰，他端起碗，假装喝汤。

　　“喂，你是不是感动的哭了呀？”叶骄的声音，小声念叨。
　　“没有，唔，没有。”
　　“没有就好，我想说的是，你端成了我的碗。”叶某人睁大眼睛，非常之无辜。
　　“……”

　　“叶骄，再惹我你就死定了！”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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