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

　　值班室外面来了一只野猫。
　　灰褐色的毛发，肥溜溜的身子，迈着优雅的猫步，款款而来。
　　一只丑猫。
　　就是一只很平常很普通的野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跑到值班室外面，就一直赖着不肯走了。
　　“喵，喵，喵……”到了吃饭点，它比闹钟还要准时地溜到推拉门外对着里面的人叫个不停。
　　应该是饿了吧！
　　我有一个爱吃鱼的老婆婆，有一个爱钓鱼的老公，每次从家带饭，餐盒里总少不了鱼味。鰽鱼，鲤鱼，黄花，扁鱼……各式各样，我也百吃不厌。尤其酷爱手艺好的婆婆做的鰽鱼

　　，放上盐、料酒、酱油焖上几十分钟，出锅前洒上香菜，扑鼻的清香害我口水都快流出来。细滑的鱼肉，带有微微的嚼劲，总能吃上好几条。说来也怪，我吃鱼很少被鱼刺卡到，

　　同事总戏谑着说我是鱼的天敌。
　　嘴里叼着酷爱的鱼尾巴，转过头去，小猫绿莹莹的眼睛睁得老大，几乎淌出水的清澈让人不免生出几分爱怜，可怜兮兮的“喵喵”叫不绝于耳，好像在催促着说：“求求你了……

　　”
　　“好好好”吐出鱼骨头，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值班室，将碗里的鱼骨加鱼刺全部拨给它，笑着说：“乖乖吃噢！”
　　动物到底是动物，不懂感恩，连一句谢谢也不对我说。算了，这也不能抹杀我做了好事的好心情。于是满面春风地跑回值班室。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猫是不吃鱼刺的。
　　许是见它有几分可爱吧，轮班的人每天饭点都能听到它的叫声，于是大家总是偶尔拨点剩饭剩菜给它。
　　小猫胖了。
　　“这猫是不是怀孕了？”
　　“谁知道呢!”
　　摊班时，猫又腆着它的大肚子跑来喵喵叫。
　　拨了好多鱼刺，它闻了闻，又冲我喵喵叫起来。
　　“什么，不吃？这猫也太洋了吧，怎么不吃鱼刺呢？”我有点不高兴。
　　“它是猫啊，它也想吃点肉好不好，你光给鱼刺，它能高兴吗？”
　　“噢！”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拨鱼刺给它了。
　　从那以后，我实施了我的小计量减肥法。
　　剩出一口饭，养我的小宠物。
　　“你看，它也吃米饭哎！”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着同事大嚷大叫。
　　“它不爱吃土豆吗？”我觉得这土豆丝味道不错啊，可能是因为有点辣的关系吧！
　　“它吃蚕豆哎！”好像豆子之类圆滚滚的东西都在它的食用范围内。
　　“不知道它啃不啃骨头，丢一块试试好了。”啃剩的排骨静悄悄地躺在地上，无“猫”问津。
　　嗯，好吧，我知道了。
　　“它吃鸡骨头哎！”可能是因为能嚼碎的关系。
　　于是，每天一个新发现，我乐此不疲地观察着我的小猫。
　　同事不满地嚷嚷着正给它喂牛奶的我，“你也太好了吧，还给它喂牛奶！”
　　“嘿嘿，原来它喝牛奶，但是不喝酸奶呢！”我喝上一大口，挤在地上一小口，有福同享。
　　冬天来了。
　　暖气片成了大家烤衣物的好地方，铺上报纸，将在家洗过的衣服和洗澡用的毛巾铺在上面，不用等到下班，就能干。
　　可是，大家似乎忘了，猫咪也怕冷，猫咪最喜欢睡在毛巾上了。
　　“可恶，这个死猫！”
　　随着一声声咒骂和一条条被猫咪睡过的毛巾，喂猫的人在一天天减少。
　　我烤的毛巾被小猫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后，我气得扔掉了毛巾，决定再也不喂它。
　　几天后，那可怜的“喵喵”叫又准时响在耳边时，想起有人说上一句，“这猫好像瘦了”，我就知道，我又对它投降了。
　　以后烤毛巾时我都在上面盖好报纸，压上几个塑料杯子，小猫便再也没有跳上去过。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这话一点不假。
　　我继续与小猫和平共处
　　同事买多的馒头放在暖气片上烤着，结果被调皮的小猫抓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喂它了，怂恿我别再喂它。
　　同事的卫生区发现被猫咪叼得到处都是鱼刺，警告我别再喂它。
　　同事喂它一次馒头，结果这猫很不给面子的没吃，于是，又少了一个喂猫的人。
　　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喂它，虽然也气过它，烦过它，终是舍不下那份心软。
　　馒头泡上鱼汤，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拌上一些它会吃的菜底，猫咪总会大吃一顿。
　　猫咪还是很胖，虽然只有一个人在喂，却没瘦下来，真不知它平时都吃什么。
　　猫咪掉进电缆夹层里两次，叫来男同事，我又气又急地把它救上来后，它总是一下子就仓皇逃窜，不见踪影了。
　　哼！不知感恩戴德的小猫！
　　瞅着黑不溜秋的小手，我舒心地笑开颜。
　　同事在我面前说我善良，说我对猫咪真好，说它是我养的宠物，我喜得屁极。
　　同事在我背后说我现事，说不让喂还喂，不知好歹，假模假样，没人看惯，搞不懂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我愣了。
　　第二次再听到这些话，我心冷了。
　　第三次听到这些话，我已麻木。
　　猫咪好象病了，总是流着哈喇子，一副脏兮兮的样子，玩得较好的朋友给了我一片阿莫西林，我塞进鱼肉里，希望它能吃下去。
　　怕有病传染进来，同事不准我让它进屋。我就把饭放在外面，嘱它安静地吃。
　　第一次出事，好象挺严重，厂区整个跳电。后来查明原因，说是有小动物窜进动力柜造成短路。
　　厂里下了命令，见猫就撵。
　　我才知道原来值班室外有很多这样的野猫，但因为胆子都特小，除了这只小猫外，其它的都不敢靠近。于是，它才吃成了胖子。
　　“这猫一点都不怕人。”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我才注意到原来它真的一点都不怕人，两步之遥，人家该吃吃该喝喝。
　　唉！
　　有人问过我，“你这样喂它，它让你抱吗？”
　　“为什么要抱它？”
　　我不是一个喜欢养动物的人，女孩子的天性吧，总有点洁癖！猫啊狗啊的，我从来不抱，就是摸过后也要洗洗手。于是喂了小猫这么长时间，我连一下也没碰过它。
　　我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有一天，被路过的领导看到猫咪在值班室外瞎逛，训了我一顿，说我不知道撵猫。
　　我挺屈地说：“我又不能一天到晚看在外面赶它吧！”
　　猫咪的苦日子来了。
　　第二次出事的时候，的确有一只猫蹿到了主变压器之类的地方，造成主变跳电。
　　火花一闪，把值班中略有困意的我彻底惊醒。
　　蹿进去的小猫躺在不远处，奄奄一息，不知被谁提到了什么地方。总之，难逃一死。
　　厂里下了死命令，任何人再有见猫不撵的行为，罚钱处之。
　　于是，小猫瘦了。
　　瘦了很多很多，我不敢再喂它，每次听着那可怜无比的叫声，总是要自己狠狠心。这样对它也好，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猫咪再也不趴毛巾上了，蜷缩在暖气片旁边，时有人走过，微弱地叫上两声。
　　饿久了跑到水道边多喝上几口，黑漆漆的走道里常有那似小孩哭声的猫叫，一遍一遍。
　　人心，是肉长的。
　　我再也不敢说我喂猫的事，趁着一起值班的同事不在之时，偷偷跑到外面较远的地方，地上铺上一层纸，把剩饭倒上去。待猫咪吃完后，再折回来，捡起纸张，扔到垃圾堆里。
　　“猫咪啊，快走吧！”
　　猫咪走不了了。
　　猫咪死了……
　　厂里悬赏一百元一只猫，首当其冲就是值班室外一点都不怕人的小猫。
　　我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反倒平静。
　　说是几个人拿着石头砸它，砸了好几次，才把它砸倒。乐冲冲地跑上前踢了一脚，它竟又奇迹似地跳了起来，仓促逃命。眼红的人们关紧门窗，挥起棍子……
　　猫咪被打死了……
　　拎出来时，怕它没死，一个酷爱拈花惹草的男人挥起铁锨，照着它的脑袋重重拍了两次……
　　男人拎着猫身前去领奖，领导乐得笑不拢嘴，连声直夸“好好好”，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块……
　　男人诧异地盯着手中钱，“不是说一百吗？”
　　“噢，这是车间的，厂里还要奖励五十呢！”
　　男人喜了，扛锨而去，拎着死猫，血，漫下一路，无知无觉。
　　同事说我听到猫死了，肯定难过得要死，毕竟那是我的宠物。
　　我笑笑，一片平静，随后和同事讲起了笑话。
　　哼！
　　有谁会为这猫难过上一秒，不过是对我的嘲讽，等待我难堪的表情。
　　我几乎成了最滑稽可笑的小丑，我不再做华丽的表演，博得他们精彩一笑。
　　同事说，这小猫死得最冤，它几乎天天待在这，根本就没出去过，更不会去惹什么事。
　　同事说，都是因为我喂它，它才天天来……
　　我笑着对同事说，但愿小猫的灵魂化作恶鬼，找这些凶手报仇。
　　独自一人时，天空的白云化作了小猫丑丑的脸……
　　想来也是，如果我能狠下心来不再喂你，是不是你的命运就会有所改变。许是我真的害了你，也只有一句抱歉和遗憾，两行清泪还你短暂一生。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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