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

　　“来啊，干杯！”，宿南飞端起酒杯向余北示意。

　　“诶诶诶，咱能不能慢点喝啊，一会儿该喝醉了。”余北招呼着宿南飞放下杯子还故作可怜地挤了挤眼睛，“辛苦了一下午做的菜，好歹给点面子多吃点，刚才不还夸我厨艺好来着。”

　　“你不是挺能喝的吗？上回吃烤肉是谁一个劲儿在那灌我，这会儿怎么这么墨迹了。”宿南飞又从余北面前夺回杯子，自己拿起酒瓶倒满，再猛地一口喝掉。

　　“成！不就是喝酒嘛，余大爷什么时候害怕了，大不了我舍命陪君子。”余北顺手指了指宿南飞身后的酒柜，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来来来，我陪你喝个够。”余北本来有许多话想问，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了。宿南飞就是这样，你不问他就不说，什么事他都喜欢闷着，有时候问多了他还不乐意，所以余北只能瞎琢磨。

　　“来，干杯！”余北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还是忍不住，终于缓缓开口道缓缓开口，“要是不开心别憋着啊，说出来好受点，哥在这呢！”

　　“谁说我不开心了。”宿南飞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高兴得不得了！”

　　“你当我三岁小孩呢！瞎子都能看出你心情不好。其实刚才那事吧，我觉得还真有点过了，当然，这仅代表个人意见啊。”余北谨慎地看了宿南飞一眼，发现他表情如旧，没有什么变化，继续说道，“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女孩子，脸皮薄，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难堪，她没爆发我觉得算是挺有教养的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儿瞎说！啥时候学得跟张威一样婆婆妈妈的了。”

　　“正好啊，你给我讲讲我不就知道了吗，有酒有菜，倾听你的故事。”正经不过三秒，余北嬉皮笑脸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宿南飞放下手里的杯子，用纸巾擦了擦嘴，顿了半晌才开口，“你也知道我初中的时候和她谈过恋爱，那时候我是真喜欢她啊。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个事情捅到老师那里去了，我俩在办公室被老师教育了一下午，出办公室之后她就不理我了。后来我听说她爸都知道这事了，还不许她和我来往，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家长不都那样嘛，因为你们年龄小，所以不能早恋。”

　　“因为我是个穷小子！”宿南飞自嘲地笑了笑了，又伸手去拿酒瓶。借着吊灯迷离的黄光，余北看见他眼里淡淡的不甘，“知道吗，穷小子！”宿南飞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过她爸也没说错，我家是挺穷的，我爸妈都是下岗工人。”

　　“下岗工人怎么了！下岗工人又不比谁低一等，你爸妈下岗了还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你，就足以说明你爸妈也不是泛泛之辈了。”余北难得正经一次，说起理来头头是道。

　　“你真这么想的？没有看不起我？”

　　“骗你干嘛，我从来不撒谎，尤其是对你。”余北拍拍胸脯保证道，“那你现在对李妍是什么个想法？”

　　“想法，能有什么想法，哪凉快哪待着呗，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顶多就是一普通同学吧。”

　　“就没有一点儿留恋？”

　　“算了，不提她了，老聊这些情啊爱的没劲。对了，你爸周末不回家吗？”宿南飞话锋一转，岔开了余北，这个问题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我爸不住这里，这房子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从广州回来专门给我买的，那时候在一中念初中，上学离这里挺近的。我爸刚开始死活不答应我一个人住这边的，后来我妈就威胁他，要是不让我住这里，她立马就去法院要求我的监护权，我爸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那你可以回你爸那去啊！”

　　“一个人住挺好的，自由无价。再说我爸一天到晚几乎全泡在医院里，要么就在实验室里，住他那和住这里没什么区别，就我自个儿。”

　　“总比在寝室强吧？这么好的房子不住，倒真是可惜了。”

　　“回来吃饭看电视都是一个人，特别没劲，说话的人都没有。”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宿南飞无奈地摆摆手，“还别说，你做菜的手艺还真不赖。”

　　“你要是喜欢吃以后周末你就来我家呗，我变着花样做给你吃。”余北问完，内心有些小忐忑，他期待听到对方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咱们还可以一起看书做作业，累了玩玩电脑看看电视放松一下，多惬意啊。”

　　“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你家太腐败了，我这么个穷小子老往你家跑太不合适了。”

　　“别介啊，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嫌弃过你，在这儿不比在那破寝室强多了。”

　　“破寝室你还每周赖在那儿？”余北被宿南飞呛得哑口无言，只得端起酒杯，又示意对坐的人干杯。

　　。。。。。。。。。

　　不知道宿南飞是什么时候喝醉的，余北只隐约记得在他的催促下，自己开了两瓶干红，一瓶五粮液，现在也是头重脚轻，几乎快要站不住。

　　“宿南飞。”他叫了一声，见趴在桌上的人嘟哝了一声便没什么反应了，只得踉踉跄跄地把早已睡死过去的人搀进卧室里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月光也只是苟延残喘。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枝,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秋夜，寒气笼罩着大地,江边的子夜是美丽幽静的,耳畔只能听到“哗哗”的波浪声，微风透过纱窗吹进屋子，轻拂脸面，使人感到轻松愉快。

　　余北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喘不过气，有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脖子箍得死死的，就像被两根藤蔓缠绕着，怎么也挣扎不开，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该死，”他一个机灵，睁开了双眼，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眼前哪有什么藤蔓，紧闭双眼的俊朗少年，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月光下若隐若现，脸上那两抹因为醉酒而升起来的红晕还没有散去，修长的双臂紧紧环着自己的脖颈，就像大海里牢牢钳住救生圈的幸存者。

　　少年高挺的鼻子呼出阵阵温暖的热气一阵一阵地流向自己的胸前，伴随着一下下有节奏的呼吸声，余北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放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有点口干舌燥，难受地咽了咽口水。身上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要爆裂开来，浑身的气血往上涌，每一下都直击大脑深处，终于，余北的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伸出双手，回抱住了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被抱住的温度，又使劲往余北怀里又蹭了蹭，用头紧紧贴着余北棱角分明的下巴。

　　“宿南飞！”突然地贴近令余北感到全身振颤，用近乎发抖的声音呢喃道。

　　“嗯。”怀里的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余北惊恐地瞪大双眼，怀里的人是醒着的，他刚刚应了自己一声！！！

　　“你......”他战战兢兢地开口，发现自己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

　　宿南飞又往他怀里挤了挤，使劲蹭了蹭他的下巴，“别说话，我困。”

　　余北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他生怕自己一个细微的动作，惊扰了怀中人的美梦。睁眼，又闭眼，寂静的夜啊，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只剩下一个少年心脏惶恐不安地跳动声和另一个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宿南飞做了一个梦，他在一片黑暗中彷徨地游荡，漫无目的地前行，他走走停停，听见了水流声，欢快的水流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道耀眼的白光突兀地撕破了黑暗。他看到自己站在江边，江面上是一望无际的秋雾。

　　宿南飞在岸边的盘石上站着，孤傲地伫立着，不知道站了多久，黑暗再度降临，又再度被亮光撕裂。鱼儿啊，你又来了！这次你别想跑了！在鱼儿跃出的一瞬间，他张开双手，牢牢抱住刚腾出水的鱼儿，这回你跑不了了吧！被他的双臂揽住，鱼儿也不挣扎，只是呼扇着他的小嘴，良久，迎着微风，他听到鱼儿呼扇的嘴发出了坚毅的声音“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嫌弃过你。。

　　。。。。。。。。。

　　宿南飞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环视了一周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应该是在余北的卧室，余北却不在床上。他起这么早？宿南飞披上外套，准备下床。

　　卧室的装修和外边倒是不太一样，看起来简洁明了。一张床，一个放满光碟的书柜，一个黑白相间的衣柜。令他吃惊的是，墙上贴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字帖，有钢笔的，有毛笔的，有草书的，也有楷书的，唯一相同的是每篇作品的署名都是余北。

　　“你醒啦！”余北推开卧室的门，将杯子递给他，“喝点豆浆吧，暖暖胃。”

　　“嗯，醒了有一会儿了！”宿南飞打了个哈欠，走到墙边，细细地看了看墙上的字，笔风苍劲有力，收放自如，很难将这些墨舞和余北联想到一起，“墙上这些字都是你写的？”

　　“对啊，无聊的时候写着玩。”

　　“我怎么没发现你写字这么好看呢，你故意在我面前装的？”

　　“省省吧你，赶紧去洗漱来吃早餐，我煮了点粥。”

　　“哦。”宿南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的确饿得咕咕响。

　　偶然的发现，和他认识中的余北判若两人，平日里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不仅会做饭，还能静下心来练书法，不知道这小子还有多少事儿是自己不知道的。看来不学无术只是个假象罢了，他究竟在掩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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