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姬传

　　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阳光跃入室内，洒满房间的一角。

　　窗外的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幼蝉嘶鸣，木槿正忙着吩咐寺人捉蝉，现在要不把它们逮干净了，到了盛夏就有的热闹。

　　我还在不停地挑选着衣衫，三日前预备的，换了几身都不甚满意，一时心烦，便换上了男装。

　　“公主？”

　　“算了，若是换上女装，出了门怕是会有人认出来。”

　　“这倒也是，公主，您穿这身男装，简直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眉清目秀，煞是好看。”

　　“脸色是否有些过白了？”

　　“怎会！公主肤如凝脂，白里透粉。”

　　“是吗？我怎么看着觉得有些苍白。”

　　“公主，铜镜不清楚，连国君都说，公主的容颜，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一切恰到好处。”

　　我只是死死盯着铜镜，静默不语。

　　“公主，您今日是怎么了？奴婢觉得都挺好的。”

　　怎么了？我也不知，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好像会发生些什么，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收拾妥当，便领了他们一起出了宫门。

　　林侍卫和石侍卫又被安排出去办事，前几日，一群人围在街上造谣生事，随处可见。抓了几个，不曾问出什么，也不好把他们怎么样，只能恐吓训诫一番，便将人放了。

　　巳时未到，送月楼前，来往的行人屈指可数。

　　几棵古树缠绕之下，一座两层的木制小楼，树影斑驳，微风和煦，这果然是个好地方。

　　我早早就来了，没曾想巫先生竟然先到，他见我仍是一身男装，便作了一揖，“姬公子，楼上请。”

　　“让先生久等了，请！”

　　“在下也是刚来。”

　　“听先生说话，不像是本地人。”

　　“确实不是。”

　　“先生哪里的？”

　　他愣了一下说道，“赵楚边境。”

　　凌霄在楼下等着，晚樱吩咐了掌柜，有什么好茶好点心只管给他上。凌霄不买她的账，只坐在那里闷声不响，晚樱倒也不见怪，说完便赶紧上楼找我们。

　　晚樱是个性急之人，三日前说要拜凌霄为师，这几天一有空便去侍卫府守着，非要凌霄答应不可。只要晚樱认定的事儿，不达目的是绝不罢休的，想来凌霄也是不堪其扰，见到晚樱，只要不是有事，绝对视而不见。

　　巫先生领着我和木槿进了厢房，是个朝阳的位置，外面的景致倒是一丝不落。

　　“这个地方，还真是别致。”

　　“偶尔来此，清净雅致，倒也不错。”

　　“可见先生是个有闲情逸致之人。”

　　“公主过讲。”

　　“先生可是在新郑当差？”

　　“未曾，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

　　“可依我之见，先生武功如此之高，不像是寻常的普通百姓。”

　　“随家父经商，多年在外，有一技傍身罢了。”

　　“先生谦虚了。”

　　落坐后，木槿招呼着小二上茶，又上了一些茶点。

　　我见他话少，神色清冷，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随口便问道，“先生，是怎么认出我的身份？”

　　“及笄礼那日，公主下辇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我笑道，“可先生不像是能凑此热闹的人。”

　　“随朋友前去观礼，正巧碰上。”

　　“那后来在樱梦园呢？”

　　“先是没认出，打斗的时候，才发现是公主。”

　　打斗的时候？本公主怎么不知，我可是一直盯着他的一招一式，却没见他向我们这里看过一眼，这可相当有趣。

　　“巫先生，真是好眼力。”

　　“公主，何以称在下，巫先生？”

　　“你未曾向我提起过？”

　　“未曾提过。”

　　“哦，是这样的。”我假装突然想起，“那日在樱梦园捡到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巫’字，猜想是先生的。”

　　“前段时间在下确实是遗失了一块玉佩，上面刻有‘巫’字。”

　　“想来那应该是先生的了，木槿，那玉佩你带上了吗？”

　　木槿是何等机警的人，立马含着歉意说道，“公主恕罪，奴婢今日出来的急，一时给忘了。”

　　“你呀，怎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巫先生见我有责怪木槿之意，便劝道，“公主，不必着急，不过是一块玉佩。”

　　“那玉佩可是先生的贴身之物？”

　　“这玉佩是幼年时，在下母亲赠送，便一直带在身上。”

　　“木槿。”

　　“在！”

　　“你速去宫中取来。”

　　木槿为难道，“公主，奴婢若是一人回去，要是碰上姚妃娘娘，奴婢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个……”

　　巫先生显然听出我们话中的犹豫，“公主，不必急于一时，先由公主代为保管。”

　　“那就待下次见面时，再归还给先生。”我笑着加了一句，“我们一定会好生保管，先生放心便是。”

　　“那就有劳公主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不想在纠结这玉佩的事情，我原也未想急着还他，便站起来走向窗边，佯装欣赏这窗外的风景。

　　这送月楼的建筑还真是特别，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露台，上面爬满了蔷薇，窗外几棵古树，树荫遮天。

　　“若是月夜来此，意境是极好的。”

　　“此处树荫蔽日，又如何赏月？”他边说边向露台走来。

　　“通过稀疏的树梢，半遮半掩才是妙处。”我转身望了他一眼，“难道先生认为，赏月非得在大漠戈壁才看得更清楚？”

　　“听公主这么一说，倒也不错，各有各的妙处。”

　　未曾想他还能如此与我说话，我浅浅一笑，“先生可说一说它们妙在何处？”

　　“半遮半掩，尤似少女半抱琵琶半遮面，取其朦胧羞涩之美。”

　　我抿嘴一乐，“那大漠呢？”

　　许是我晃了眼，竟见他脸微微红了一下，轻咳一声接着说道，“大漠黄沙，当空一轮清月，异乡之人难免因孤独而思乡情切，在于这凄凉的意境。”

　　“大漠孤月的凄美？”

　　“正是。”

　　“听你如此说，我倒是很想去体会一下这月色冷凉，无边大漠的孤独意境，可惜没有机会看到，我连这宫外的月亮都不曾见过。”

　　“这宫内外难道不是同一轮明月？”

　　“当然不是……”我转头望着他时，他的双眼正好落在我脸上，感觉自己全身轻颤了一下，赶紧避开他的双眸，为了掩饰紧张，我低低说了一句，“你又怎么会理解。”

　　那边也是静默无声，好半天才问道，“上巳节，公主不曾出过宫？”

　　“之前从未出过宫。”说完，又是令人尴尬的安静，只能接着说道，“天下如此多的美景，怕是都无缘相见。”

　　“怎会？”

　　我笑道，“你觉得身为公主，还能跑遍天下？我倒是羡慕先生你。”

　　听了我这番话，他倒是了然，“宫只能锁住一个人的身，但却锁不住心。心中有美景，便能身临其境。把最美好的留在心里，既便身受牢笼，也能闭上眼睛去感受只属于你的一片天地。”

　　“不曾想先生竟有这份雅趣。”

　　“公主见笑了。”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只可惜，我尊为公主，幼年时便不让出宫。如今，宫门关前，我也得回去，哪里有什么美景可收藏的。”

　　“郑国民风开放，公主何以被拘于宫中。”

　　“难道先生不曾听闻这满街的流言蜚语？”

　　巫先生见我如此直言，心中也是一震，“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公主不听便是，不必介怀。”

　　“也是。”没曾想巫先生竟会好言安慰，我心中自是一暖。

　　“公主，可闻到这花香。”

　　“嗯，蔷薇的清新香味。”

　　“还有这满眼的绿色，细碎而又温暖的阳光，清脆的鸟鸣声……”

　　“还有这香甜的轻风……还有……”你！我只在心中轻声道，转头望向他，“我全部都收藏了。”

　　见他失神地看着我，我读不懂他眼中的神情，轻声问道，“先生去过很多地方吧？”

　　“去过一些。”

　　“把你认为最美的地方说与我听，回去我可以查查书，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公主想听些什么？”

　　“都可以，反正我哪儿都没去过。”

　　听我这般说，他便与我讲楚国的大好河山，晋国的风土人情，陈国的美食，吴越的吴侬软语，当真是有趣。若是让子蛮王兄来说，绘声绘色，怕是会更有意思。而巫先生则是一脸淡漠，就像是老夫子一般。好在他嗓音低沉好听，又见多识广，能回答我所有匪夷所思的问题。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过了半个时辰，腿脚有些酸麻，肚子竟也有些饿了。

　　“先生，这边请。”

　　木槿和晚樱则在一旁倒茶，也是听的投入。

　　“这家茶馆的点心还真是不错，你们也尝尝。”

　　“谢公主。”

　　木槿转而说道，“公主，奴婢突然想起，姚妃娘娘让奴婢带些丝线回去。”

　　丝线？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转念一想，木槿必然有她的道理，便说道，“那你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木槿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笑容，“是，公主。”转而她又向巫先生欠了欠身道，“先生，奴婢得带晚樱一起去，公主就拜托您了。”

　　巫先生立马站了起来，轻轻作了一揖道，“姑娘有礼了。”

　　晚樱正听得入迷，见木槿这么说，甚是不解，但木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拉了她出门。这一走，一个多时辰都不曾回来，想来，两人定是在周围转了一圈，便在楼下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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