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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三月
[斑语]迟来的家书
少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飞了出去，五体投地落在地面。他揉揉摔得疼了的鼻子，翻身寻回去，发现一个半掩在野草与泥土中的精致匣子。
匣子是很沉很沉的木头，质地坚硬，本来似有精致的雕琢和华美的纹饰。然而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中，早已斑驳剥落，连贵金属的小锁都自其上脱开。
按捺不住少年心性，在好奇作祟的驱使下，少年人打开匣子。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玉，只有一些被珍而重之地收藏着的字条。其中大多数，都是这样的简单的字眼：
【可以。】
【皆可。】
【再说吧。】
【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光凭“用上好的匣子装着这样敷衍的回复”的设定，已经足够脑补一个类似《蝴蝶夫人》的悲恋故事了。
至于事实？湮没在漫长时光里的碎片，除了当事人，谁会在意，谁会记得？
少年兴味索然地抛下匣子，任凭字条被微风吹散。落在地上磕坏摔烂的匣子，底层整个脱落，于是暗格里露出一封信笺的一角。既然如此，不打开看看都对不起疯狂叫嚣的好奇心。小心地展平藏起来的信笺。并不长，但是读完之后，少年陷入了沉思。
******
阿娜答：
见字如晤。
烽火连绵，战局焦灼，妾不见君，三月有余。敬君率全族，怜君诸事忙，慕君二十年，待君久不至。原不敢以冗事相扰，奈何人力无以与天抗，妾无奈，就此与君别。
垂髫闻君名，远近皆盛誉。始龀眼初开，乱战无老幼。豆蔻命旦夕，幸蒙君援手。赤瞳双勾玉，君外不见人。十四为君妇，小叔如己出。十五初有娠，转瞬各殊途。十六感君心，妾外另有处。十八闻颓势，叛徒计相除。双十掌族务，致君无后顾。廿四华发生，油尽灯渐枯。小叔赴净土，族人谋出路。再失腹中子，病势再难除。君自怀大器，妾自倾相助。
五五二十五，两族求共处。前嫌尽捐弃，携手踏前途。笑妾少年痴，君未另有妇。可叹君愿成，妾再难相扶。青丝三千数，千五尽成雪。族中暗波涌，再无妾与叔，明枪奈君何，暗箭且自顾。努力加餐饭，切切莫相思。料此别君后，冬去春来也。百鸟竞鸣春，物华日日新。此身遭万变，行作老来人。不识来何处，山中叫唤声。一声呼子鸟，汝在为谁鸣？
某年月日
妻某绝笔
******
少年并不知道说的是谁，满足了好奇心，也想不通为什么，挖了个坑，把信和匣子收好，埋了。了却心事，蹦蹦跳跳地走开。他和队友失散，现在还要赶上进度，回去复命呢。
他走后，一只白色不明生物冒出来，挖了即使年代久远破旧损毁也依然精美的匣子，自言自语：“好熟悉的查克拉，不管怎样先带回去~！”
不久，某处。余光瞥见白色不明生物拍打着玩的匣子的白发老翁咳了一声，猪笼草立刻欢脱地献宝。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匣子眼熟好像哪里见过的老爷爷顺手拉开暗格，发现了好像曾经有人送给他，但是因为事忙一直没打开过，后来神秘消失了的信。
沉默着看完，他一言不发地仰起头，直到后来睡着，还是一言不发。白色猪笼草眼巴巴地看着匣子，被他一个火遁烧掉，依然一言不发。
没什么好说的。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
柱间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才在族老的催促下成婚。战乱年间忍者和平民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年左右，身为族长的他年近二十尚无子嗣已经是非常任性的拖延了。
第一次见到妻子，应该是在……唔，她穿着白无垢戴着角隐的婚宴上？记不清，反正族中想要嫁给他的少女一直有，这个和泉奈同岁的姑娘被选中的最大原因，一是她是大长老之孙，二是她十一二岁开了双勾玉，族老们觉得他们的结合有利于全族。
嘛，随便吧。到了年纪就该娶妻绵延后代，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妻子和泉奈很合得来，作为族长夫人，当家理事的主母，也没人说她做得不好。好像婚后翌年她怀了孕又掉了，还是别人家的事被他记串了？当时和千手一族掐得厉害，他与泉奈都很少管这些事。反正她当主母很合格，家里的事不需要他操心，他只要负责掌舵和打打打就行。
后来发现她很擅长家务族务，人虽然和气又温顺，族里的大大小小们倒是喜欢听她的。他自觉不是严厉的人，她乐意管他就放权，有她在真的是不需要担心后方。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族人对她的赞誉越来越高，作为族长和她的夫君，他乐见其成。
第一次看见她哭是泉奈去世，说实在的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叔嫂，他都觉得泉奈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哭着哭着看见他，她第一次失态地当众抱住他，牵着面无表情的他，强行拖回卧房。那一夜他的情绪有些糟糕，她可能很不好过，第二天据族人说，她少见的起迟了。不过还是把平时泉奈负责的那部分族务担起来，做得井井有条风生水起。
然后一切照旧，败给柱间，与千手结盟，四处奔走，平息战端，建立村子。一次小规模战斗结束，柱间面色复杂地试图安慰他。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安慰的地方，扉间在一边按惯例想要冷嘲热讽，被柱间制止，于是他得到一句：“节哀顺变。”
啊，谁又死了？战乱年代死个把亲人挚友太正常了，他把走得近的族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想起是谁，反正都有可能。心想举哀致礼这种事家里那个人已经非常熟练了啊，她自己决定就行，没必要费这么大劲特意通知他。
柱间看他浑不着意的表现，估摸着他是想不到正主了，拍了拍肩，叹道：“族长夫人的葬礼，你这个族长再不出现就不合适了。我和扉间也会去，要帮忙打招呼。我新过门的水户年纪还小，不擅长这个，这种时候真怀念孩子她妈啊。”
等等——？谁？
族长夫人？谁？
他茫然地想起，总是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和泉奈，仿佛会一直和气而又温顺地等到地久天长的那个女人，居然就这么突然地撒手人寰了？
没有真实感。
这个年代的葬礼不大办。穿着丧服站在一大波自发自觉前来吊唁的族人和其他族受过她的恩惠和馈赠的陌生人中间的族长大人，还是觉得没有真实感。
她的棺材被放入坑中。
一铲子一铲子的土掩埋。
墓碑竖起。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都出现在上面。
族人和陌生人都在低声地哭泣。
年轻的寡妇跪在坟前抱着她的墓碑失声痛哭，那是她为泉奈置办的弟妹。她自己没有孩子，对泉奈一向上心，对这孩子可能也颇多照顾。
死了。
一个死去的女人而已，他最后的亲人而已。
早就一无所有了。
去建设他为之付出了一切的村子吧，忙起来就没空想东想西了。
族里的老家伙们和暴躁的小家伙们实在烦人。打发了来刺杀的却被擅长权术的架空，虽然不在意族长的地位，偶尔也会想她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后院不稳的烦恼。嗯，想起她的时候不多，几乎都是在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被冗杂的内务困扰的情况下。
她死时多大？忘记了她多大，应该和他同岁吧。死的时候也有三十左右，在这个年代不算早逝。不怎么上战场的她怎么身体这么差……忽然想起少女时代，十一岁开了双勾玉又精于计算的她，也曾经是对面比较棘手的敌人来着？不清楚。哪天有空逮个知道的族人问问。
后来啊，发生的事太多。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太小，漫长的岁月过后，在他风烛残年之时，看到了她以前特别喜欢后来不见了的那个梳妆匣。还是新婚不久，柱间撺掇他置办的，里面的字条都是在她给他来信之后随手回的。
遗书没见过。
也就从不知道，那个好像能在家等他到天荒地老的女人，也有过自己的想法。
她至死也没对他倾吐过一句心声。
他以为她不过是年纪差不多了该娶妻的时候族老挑选出来的妻子，换了别的女人大概也是这样。敬重尊崇，恪守本分，相夫教子，平静地度过一生。
他不知道她爱他。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为此不惜逾越出格，张口讨要本来不该女人管的权利，并比男人做得更好，有她在的十来年，家里族里真的是一点都没让他费心。他的心都费给了千手家的笨蛋。
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而已。并不是爱她。
自她死后，心中始终缺了的那一块，也不过是不习惯罢了。
哪怕和她在一起只有十年，失去她好几个十年，依然只是不习惯而已。
偶尔的偶尔，非常、非常少见的情况，他回过头想和她说句话，才发现，已经没人可以说话了。
“等我的计划成功，我一定好好陪陪你，轻语。”白发老翁喃喃自语。
-FIN-
2016-10-01 赠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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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百鸟竞鸣春，物华日日新。此身遭万变，行作老来人。不识来何处，山中叫唤声。一声呼子鸟，汝在为谁鸣？（摘自《古今和歌集》，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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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0
鉴于总有机油表示轻语的家书看不懂【x】，兹翻译如下：
亲爱的（夫君）：
看到信就像我们见了面。
如今战火绵延，我已经三个多月没看见您了。敬重您带领全族，怜爱您事务繁忙，恋慕您二十余年，等待您总不回来。本来不敢用这些冗杂的小事打扰您的，无奈天不遂人愿，我（快死了）没有办法，只好与您诀别。
三四岁时听闻您的名声，所有人都在高度赞誉着。七八岁开了写轮眼上战场，乱战中不分老少被杀都会死。十一二岁被您所救死里逃生，开了双勾玉的写轮眼，从此眼中除了您的英姿，看不见别人。十四岁在族里的安排下嫁给您，与泉奈相处极好。十五岁第一次双了身子，福薄没留住。十六岁感到您的心意不在我身上，而是在外面的（女？）人身上，只作不知。十八岁看到族里冒出头的叛徒，施计除掉了他们。从此一点一滴将族权收归手中，二十岁的时候完全掌管族务，一心让您拼搏于战场的时候再无后顾之忧。二十四岁生了第一根白发，渐有油尽灯枯之相。泉奈死后，族人求和之心日笃，大势已去。我又一次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身体日甚一日差下去，积重难返。您有远大的目标，我在一日，就会一日尽全力襄助。
二十五岁两族结盟成功，尽弃前嫌共建村子。可笑我少年时想岔了，您在我外面根本没有别的女人，不顾家只是因为男儿家志向高远，不在一室之内。恭喜您少年时的梦想达成，可叹我不能再扶助您了。满头青丝白了一半，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族人心思各异，以后就没有泉奈和我压制安抚了，明枪暗箭只能求您自己小心。我死之后，请不要感到悲伤，好好吃饭，切莫思念。我大约会在冬末死去，此后冬去春来，百鸟啼鸣，气象更新。唤一声小鸟啊，你在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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