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知更鸟杀人事件

　　夏凤葬礼的那天，阴转小雨，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潮湿的黏腻感使人徒增不安。

　　客厅黄历撕过一页，二零一六年七月十三日，宜安葬，入殓，会友，忌嫁娶，开市，破土。

　　我打电话向林老师请了假，让张伯送我去火葬场，张伯吓了一跳，有些结巴的问我，是不是上个礼拜我们画室的事，我不敢说实话，怕他告诉父亲，只说是高中的老师去世，同学们都去参加。

　　张伯仍有些犹豫，可我三催四催，他最终也只好载我出发，我再三请求他，千万别告诉爸爸，张伯回答的含糊不清，也不知道答应没有。

　　火葬场在郊区，路上行程要一个多小时，车开到一半，雨下的大了起来，我关上车窗，雨在玻璃上划过风的痕迹，有着莫名的柔和与锋利。昨晚睡的很不好，我闭上眼，陷入浅觉的睡眠。

　　等我醒来时，雨已经停了，车刚好停在门口，我让张伯到停车场等我，他本想反对，却看见了我脸上的坚定，我们相处数年，他早已知道我的性格，便不再坚持，开车走了。

　　我走进去，管理说今天只有一家人办丧，便将我带到二楼吊唁厅。

　　站在门口，管理阿姨有些感叹：“这小姑娘才多大呀，听说还是自杀……唉，真可怜呦。”她说完看看我，“你是这小姑娘的朋友？”

　　我笑笑，点了点头。

　　阿姨有些惊讶，后又叹了口气：“哎呦，你是她今天第一个来的朋友，我还在想，小姑娘不大，怎么朋友这么少，都要十点了，才来这么一个，以往那些年轻人啊，朋友不要太多呦，哪里像她这样……”

　　那阿姨上了年纪，絮絮叨叨不停，我不再多做停留，走进了大厅。

　　上海寸土寸金，纵使这吊唁厅不大，却仍显得有些空旷，排除那些工作人员，也只剩七八个人站在那里，可见来吊唁的人数之少。

　　刚走进去，便听见有个女人在哭，她的哭声凄哀绵长，叫人听着绝望不堪，我走近了看，那女人留黑色长发，面庞白净，她扑在棺木上，看不清五官，身材瘦弱，单是背影便叫人觉得可爱可怜。等她察觉我的靠近，转头看向我时，我才真正瞧见这个女人的脸。

　　女人长得很美，挺鼻朱唇，肤色白皙，是标准的柳眉杏眼，她此时眼中带泪，尤显的楚楚动人，岁月仿佛尤其厚待她，即使使她经历风霜，却只更显其魅力，而不见衰老的痕迹。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显然她知道夏凤的交际情况，对于我的出现十分意外。

　　她擦擦泪，疑惑又有些犹豫的问道：“请问你是……？”

　　我笑笑，将手里的花放在棺木边：“阿姨，我是夏凤的朋友。”

　　女人惊讶的望着我，她张着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却很快反应过来，破涕为笑：“天呐，是小凤的朋友！真是对不起，我…我太失礼了，你不要怪阿姨，阿姨只是没想到小凤她竟然还会有朋友来，她从来都不和我们提学校的事……”

　　她显得十分局促，说的话有时零碎有时又像自言自语，我打断她：“阿姨，我叫木蝉，是夏凤画室的同学，她可能是没有提前过我…阿姨您是夏凤的母亲？”

　　我问的有些试探，她看上去虽然有些岁数，却不像是位母亲…应该说，不太像是夏凤的母亲才对。或许她是夏凤母亲的哪位妹妹也不一定。

　　那女人却点点头，承认道：“我是小凤的母亲…”她有些歉意的对我笑笑，“真的不好意思，小朋友，阿姨今天真的太伤心了，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失礼的话，小凤是从来不和我们说自己的事的，并不是说你们关系不好…”

　　我知道她指的是“夏凤从来不提我”这件事，其实她会提起我才奇怪，我和她从认识到现在，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我甚至记不太起来，她和我曾交谈过什么，我只记得我们曾聊过几句，可能在其中我也夸过她的作画技巧，可我向来如此待人，又怎会记得自己对他人说过的好话？

　　夏凤，这个女孩子，她是否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她是否将我无心说于她的鼓励，当作在那些难熬黑夜中的救命稻草？她是否对我心存无限感激，将我视为她唯一的朋友？

　　我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四面八方的压力疯狂地涌向了我，叫我不得不弯下了腰。

　　夏凤安静的躺在我面前的棺木中，可我不敢抬眼看她，我害怕的东西或许并不是夏凤本身，而更是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它下一秒就会扼住我的喉咙，叫我低下我的头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