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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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陈文伟仍然没能从刚才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缓过神来，通过家属断断续续的讲述以及陈文伟自己的回忆才大致还原了那个男子与自己的那些交集。
　　前年，陈文伟参与了男子的第一次抢救，男子是在逛商场的时候，被头顶上突然爆裂的钢化玻璃砸中，导致后背大面积玻璃划伤，最严重的是颈部大血管也被割破，血流不止。送到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后来还是陈文伟不辞艰险，冲破重重困难才将他抢救了回来。第二次是去年的事，也是一个离奇的外伤事件。男子在大半夜没喝酒的情况下开车行驶在车辆行人都极少的柏油路上，竟莫名其妙地撞上大马路边上的公交候车亭，导致双腿被严重割伤，大脑受剧烈撞击后出现昏迷。这次又是陈文伟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第三次就是今天这件事，说起来今晚这件事也是挺离奇的。
　　据家属说，男子在那次严重车祸后，似乎精神总是有点恍惚，总说自己那天晚上是因为突然有人从他车前闪过，他才手忙脚乱地操作失误以致撞到路边的候车亭的。可是家属早已从交通部门的监控录像上清晰地看到，那天路上什么都没有。家属想着，可能是他的大脑还没有从严重的脑震荡恢复过来才会产生一些幻觉。经过大半年的精心调养，男子才渐渐恢复健康。当男子觉得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并准备明天又要外出工作的时候，谁知竟发生这样一出惨剧。
　　死亡病例处理完毕之后，陈文伟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回到了急诊住院病区。他倚在办公室的窗户口，窗户打开着，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他的头发轻轻飘动着。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沌，思绪在昏暗无边的牢笼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冷风没能让陈文伟大脑冷静，也没有让他思维清晰。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掉在迷宫里的小孩子，孤立无助。
　　上个月那次失败的手术，这个月自己被人跟踪监视，以及今晚的离奇外伤事件，加上死亡男子诡异骇人的讲述，这些影像组成了一部生涩晦暗的影片，一刻不停地在陈文伟的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循环放映着。
　　让陈文伟感到恐惧的不是黑衣人的身份，而是他的行为。一般来说，长时间的跟踪监视某一个人这种行为都不会被认为是个善意的行为。它通常是缘于彼此之间强烈的恩怨情仇，其中一方想要报复而做的前期准备工作。可是，无论陈文伟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会和什么人结仇，自己本分上班，低调做人，与人和气，连与人说话声音都是心平气和的，能和什么人产生矛盾呢。或许是以前看过的病人？或许是以前哪个死亡病人的家属？但是自己行医看病时都是一心一意，从不坑骗病患，想来也不该有人会来寻仇啊。难道自己的病人中有人精神方面有问题，而自己又恰好没能治好他的病，导致他怀恨在心？
　　头疼，除了头疼还是头疼，陈文伟拍打着脑门，显得无可奈何。这事再想也不会想明白了，背后的真相恐怕也只有那个黑衣人才知道。
　　“哎呀——”一声惊呼，陈文伟用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报警啊，等警察把那个人逮住了不就都清楚了嘛，真是的，还在这里费什么脑筋啊！”
　　陈文伟兴奋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正要拨打110，一看手机屏幕便轻轻摇了摇头。凌晨1点多，那还是天亮后再报警吧，那样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把整个事情讲讲清楚。
　　心中的乌云被吹散，和煦的阳光照进心田，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通体敞亮。陈文伟对住院病区的医生护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又脚步轻快地走到急诊门诊值班室去看一下小刘。
　　小刘刚处理完一个病人，看见陈文伟走进来，忙起身，说：“陈医生，你还没回家啊？”
　　陈文伟笑了笑：“过来看看你，马上就走。”
　　“哈哈，”小刘笑道，“果然很关心年轻医生啊。”科室的年轻医生都与陈文伟合得来，所以讲起话来都是没大没小的，没有上下级概念，不过陈文伟倒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自己很乐意和年轻人在一起，年轻人总是很坦诚很真实。
　　“今天忙吗？”陈文伟问道。
　　小刘收敛了笑容，回复到了工作时的认真状态，说：“嗯，还好，就刚刚那个病人有点……嗯…….有点不知所措。”
　　“过去了，就不要去想了。”陈文伟安抚道。
　　“今天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这个夜班不太平。”小刘绷紧的脸再次嬉笑开，“看来是今天出门忘记烧香了啊！”
　　陈文伟被逗乐了,半带教训的口气说：“多碰上复杂病例才好呢，能涨经验，以后再遇上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别，”小刘伸出双手，夸张地做出了一个推辞的动作，“复杂的还是交给你们高年资医生，我们只要打打下手好了。”
　　“不思进取。”陈文伟故作严肃。
　　“环境艰难啊，”小刘很有感慨，“弄好了没有奖励，弄不好那可是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所以还是看看小毛小病最稳妥。”
　　这可能是现在很多年轻医生们的心声，也不能怪他们，这个社会本来就太浮躁，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荡然无存了，大家都是这样得过且过。不过陈文伟还是觉得，既然选择了学医，那还是要努力钻研的，毕竟经手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多学一点便对生命更有把握一点，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虽然自己这样想，但不能强迫别人也这样想。不过，陈文伟相信，随着和小刘他们长时间的一起工作，早晚会感染他们，最终能让他们信服自己的观点。
　　“早晚你会成长起来的，”陈文伟笑了笑说，“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疑难杂症随时打我电话，不要怕麻烦。”
　　和陈医生在一起就是能让人感到安心温暖，小刘早已习惯了这种温情，但每次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热热的，眼眶有点发红，随即说道：“嗯，好的，有陈医生做靠山，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之后，陈文伟转身准备回家。
　　走到急诊楼大门口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彻底将陈文伟怔住了，双脚被牢牢的吸在了地板上，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上，身体像被抽走了脊柱似的失去了立足点，浑身瘫软摇摇欲坠。
　　门外不远处，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男子正注视着陈文伟，眼睛镜片上的反光刺得人心里发毛。
　　他慢慢地朝陈文伟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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