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羽毛

　　六月的季节不同以往的春末夏初那种清凉宜人，艳阳高照之下点缀着一簇簇的嫩绿，还有那些如同雪花般飘在空中的柳絮，人们走在路上不得不时刻小心躲着它，以防吸进肚子里，因为据说那样会死人。这个本该“丽景烛春余,清阴澄夏首”的时节却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热”。
　　北方人终究是不习惯酷暑太早来到，就好比刚刚吃过早饭就要吃晚饭，中间缺少一个传统的环节，对于许多按部就班的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而其中大多数的东北姑娘尤其不满意，因为她们失去了一个展示的机会，很多彰显春天景色的衣服没有办法再穿出来，只能直接换成短裤露出长腿。
　　欧阳由于在南方住过四年，对于冬、夏相互交替的季节还是比较能够适应的，而且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也比较欣赏夏天的短裤长腿，而不是春季里裙子下厚厚的打底裤。
　　那天一行人出发，开着公司一辆崭新的别克GL8，而不是曾经那款老掉牙的奥德赛，高强的这种重视程度让欧阳更加紧张起来。他坐在副驾驶上，不时的拨动着空调的旋钮，把温度降到了20℃以下，却依旧觉得浑身燥热。车里除去开车的助理胡轻巧、秦朝与欧阳三个男人外，其余都是女性。他们的目的地是二环内的一家大型超市，从公司开车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车上有七个女人，正好是一场舞台剧，一路上车里尽是她们叽叽查查的声音，什么衣服、包包、韩剧、结婚……这些老掉牙的话题在女人中间就如同女人在男人的话题中，永远都不会过时。
　　车上的三个男人保持着异常的沉默，胡轻巧开着公司价值不菲的新车一路上小心翼翼，一改往日的速度与激情，与前车时刻保持至少三个车位的距离，把后方同车道的同胞们憋的像便秘一样拼命按喇叭；欧阳无所事事，手中捏着一根烟转来转去，对车中女人们尖着嗓子的嬉闹无动于衷，况且即便他有兴趣此时也插不进嘴去；秦朝则是大家口中的死砖头，向来对和女人打情骂俏没兴趣，正在鼓捣新入手的IPAD。
　　车驶入市区后寸步难行，虽然他们开的是一辆自动挡的车，但是胡轻巧依然开出了砰砰车的感觉，车在狭路相逢的道路上前后摇晃，晃的欧阳都快要吐出来了。胡轻巧一向厌恶在市区内开车，在他看来这些车就好比池子中的一群花花绿绿的观赏鱼，路口的交警就好比拿着面包的游客，只要他一挥手，大家蜂拥而上。胡轻巧实在不愿意身为别人的观赏之物，所以左拐右拐的专挑小路走，可惜和他想法差不多的大有人在，大家都拥挤进一条胡同里，各不相让，结果死死的堵在了一起。
　　车里的女人发现车子熄了火，逐渐安静下来，七嘴八舌的质问胡轻巧是怎么开的车。胡轻巧不想自己的小聪明竟然落了空，找到一个为大家着想的理由，悲悲切切的诉起苦来。女人终究心软，见胡轻巧说的那般情真意切，于是选择原谅了他，把矛头齐刷刷的对准欧阳，埋怨他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尽到顾问的职责，早知道还不如让秦朝坐到前面，反正他在后面也不跟大家说话。
　　就连胡轻巧也觉得女人们说的不无道理，跟着一起埋怨起欧阳来，说他一路上只顾睡觉，昏昏沉沉的，连累自己也犯了困，否则也不会走错了路。欧阳无心与他们争辩，用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发现距离目的地只有800米远，便建议大家徒步走过去，留下胡轻巧看车。这一建议遭到女人们的集体反对，理由是外面那么晒，大家都没有带伞，怎么可能走那么远。欧阳发现这些女人一下子变成了僵尸，怕太阳怕成这副样子，只得先下车去路边的一个小杂货铺买了几把遮阳伞回来，这回女人们才嘟着嘴磨磨蹭蹭的从车上下来，刚一下车就像突然见了光的蟑螂似的嗖一下缩到了伞底下。
　　走到了半路大家发现上了欧阳的当，他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遮阳伞，而是那种特别廉价的一次性雨伞，根本遮挡不住太阳炙热的烘烤，即便是在伞下，几位姑娘的细皮嫩肉也被晒的泛起了红。大家临出门时都以为是下了车就进到商场里吹空调，相比在办公室里只能吹风扇要好得多，从没想过还会有暴露在外的危险，所以好几个人都没有擦防晒霜，一下子平日的保养功亏于溃，女人们对于欧阳由埋怨转为气氛，纷纷的低声诅咒他。
　　穿过了好几条街总算来到了商场的门口，其他部门已经来了好多人，大家不仅一眼就认出了身穿公司制服的同志，而且还惊奇的发现胡轻巧正在其中悠闲的喝着饮料。这一次连欧阳在内都把矛头对准了胡轻巧，在与公司的其他同事寒暄了几句后，大家义愤填膺的一起对胡轻巧口诛笔伐起来。胡轻巧倒是对众人的职责不以为然，只说你们刚走不一会路就通了，要是再等一会就好了。于是皮球又被踢回给欧阳，欧阳心思敏捷，急忙跑到一边去了。
　　上午的活动进行的并不顺利，一拨人被分派在商场门口，虽然地理位置优越，但是要受那火焰山般的炙烤。剩下的人分到商场内的超市里，其中与欧阳同来的几位姑娘分到他的一组，还多了几位供应与物流部门的女同事，足足有十多个人。像这种免费的义务劳动其实大家兴致并不高，在超市内本来已经划分好了区域，但是所有人都没有领地的概念，来回的互相慰问，根本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在推销产品。
　　欧阳对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大为恼火，不知为什么欧阳总觉得这次活动他有义务来扮演一个领导的角色。于是把几个女同事召集到一起苦口婆心的教育了一番，说的无比动情口水喷到了人家姑娘脸上。大家对欧阳越俎代庖的独裁装逼行为感到反感，私下里非暴力不合作干脆罢工不干了，全都借口来了大姨妈不能长时间站着，跑到一旁的美甲去休息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欧阳把情况说给秦朝听，秦朝惊讶于他竟然有这份责任心，说那你干脆到卖场门口吧，其他几个部门主管都在呢，大家都做的特别认真。欧阳摇了摇头，说下午我的救兵就到了，我也不用再受这群姑奶奶的折磨了。
　　欧阳的自信是有原因的，过了十二点多，大家还没开工，便发现门口处好几个扎眼的美腿向他们张望。欧阳长吁一口气，站起身笑着冲她们摆了摆手。
　　欧阳把他的几位学妹引见给同事，引得同来的女人们不冷不热的回应，和男人们一致露骨的羡慕。其实这些都是欧阳特意关照过请来充门面的，其中好几个连欧阳自己都不认识。他只跟一个叫做冯丽的比较熟悉，因为两个人曾在一个网球班里学习过，欧阳当时对她颇为照顾，他们也是烧烤摊上的常客，所以二人可以称为铁子。而冯丽又是学校舞蹈系的学生，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长腿同学。欧阳学妹固然认识不少，但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没有几个，冯丽算是其中一个，于是干脆就拜托她多带几个同伴来。
　　欧阳故意忽视同来的几位女同事的不满，他知道此举势必会树立起新的敌人，不过欧阳已经不在乎他在公司每况愈下的名声再雪上加一些霜，而这种难得的炫耀的机会也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欧阳表现得极为热情，尽管他和她们并不熟悉，但这丝毫不影响欧阳的殷勤，他给每位姑娘搬了一把椅子，又给每人上了一杯冰的苏打水，凡事亲力亲为，比伺候领导还要多几分认真。
　　男同事们心照不宣，唯独女同事对欧阳这种低三下四的表现十分的憎恶，暗中交换着作呕的表情，好像她们突然都怀了孕一样。冯丽似乎没有看出欧阳的用意何在，反倒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等欧阳忙乎完，就把他拉到一旁，对他说：“哥，今天的事真不好意思，本来我都跟她们说好了今天早点过来，结果……你也知道这群大小姐平时懒床懒惯了，我都催了一上午了，好不容易才把她们从屋里轰出来。”欧阳大度的说：“么事儿么事儿。老妹儿咱们这关系，你能带人来就是给哥面子了，哥回头肯定好好谢谢你。”一番话说的冯丽更不好意思了，一张小嘴撅起老高，长长的假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想了一会儿对欧阳说：“哥，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我和她们商量商量，工钱你就给一半，毕竟是她们迟到在先，这都过去半天儿了，给一半也正常。”
　　欧阳正在暗自思考下午如何安排人员的位置，好让请来的姑娘们能够完胜他的女同事，使高强看起来今天的活动之所以成功全都是得益于欧阳的人脉，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领导平时对他的大多是偏见。而那些为了讨好领导背地里说过欧阳坏话的人明显就是出于嫉妒的目的，欧阳坚信同来的几个女同事背后就没少打过他的小报告，这次也正好给她们一个小小的警告。就在欧阳这些小算盘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时候，突然被冯丽“工钱”两个字拍的粉碎。
　　欧阳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除了他所在的公司是个世态炎凉的地方，他应该活在一个世间自有真情在的世界里，既然是铁子一样的朋友，应该毫无保留的对他鼎力相助才对。欧阳是这么想的，也向来是这么做的，他把所有萍水相逢的人看做朋友，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与他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才有可能建立起纯洁的友谊。像冯丽这样关系的女孩，欧阳对她们一向是出手大方，吃饭、唱歌大多时候是欧阳买单。而欧阳也从来没从她们身上索取过什么回报，就连最初相识时的邪念也不存在。
　　欧阳难掩自己的尴尬，瞄了一眼那群女孩，算上冯丽一共有八个人，按照这些姑娘平日兼职的标准，半天至少要小两千块。当然有秦朝在欧阳倒是不担心钱的问题，关键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欧阳的面子可就丢的大了。他一把搂过冯丽的肩膀，不管背后几个男同事的起哄，往人迹稀少的阳光下走去。
　　冯丽一见阳光就不愿多走，学着孙悟空的姿势把一只小手挡在额头上，对欧阳说：“干嘛呀哥，你想晒死我啊！”欧阳跟她面对面站着，几乎鼻子尖都要顶在一起，闻见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又低头看到她有几分内八字的小脚丫子就在眼皮底下，几根脚趾紧紧靠拢在一起，好像作势要逃跑一样。
　　欧阳对女孩子的身体的一些部位毫无抵抗力，比如看到冯丽这样又白又嫩略显较弱的脚丫，心中怜香惜玉之感油然而生，顿时火气烟消云散，只好语重心长的对冯丽说：“老妹儿，要工钱你私下跟我说啊，这不是打我脸么？”冯丽看了一眼欧阳的同事，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眉毛皱成了一条苦瓜型，说：“哎呀，哥我错了。我本来没想这事，你跟我说要找几个扎眼的，我都是托朋友找的我们系里最好的。你看看她们几个身材个个都比我好，平时她们都去车展做模特，一天可好几百呢，咱们总不能白用人家吧，说不过去啊。”欧阳看那几双长腿，也觉得即使花钱了也值，就说：“那你这样，你跟她们私下说好，这两天别提钱的事，尤其是跟我同事，就说是朋友过来帮帮忙。等活动结束，多少钱咱们私下再聊。哥做事的风格你是知道的，活动完美结束，哥肯定好好请你们一顿，工钱一分不差，怎么样？”冯丽笑嘻嘻的说：“那行，哥，老妹儿绝对相信你。我去跟她们好好说说。”
　　欧阳发现自己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败在了女人的手里，少不得又要秦朝最后替自己出头，心中隐隐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感，随即想到成功后虚荣心的满足，那一丝愧疚感顿时就石沉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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