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无限恐怖短篇同人,零郑主,含有少量楚郑,练笔,文风测试,OOC,冷笑话雷,原著情节和私设混杂不要当真。

神特么明明是零郑主最后却变成了队长秀后宫系列(手动笑哭)


早期练笔短篇搬运。大量原作情节的变相引用。

谢绝角色攻击。谢绝角色攻击。谢绝角色攻击。一点微小的要求,很惭愧。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零点,郑吒 ┃ 配角:中洲全员 ┃ 其它:无限恐怖

一句话简介:总而言之,这是他故事的开端。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396   总书评数:2 当前被收藏数:8 文章积分:186,99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纯爱-幻想未来-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独立短篇
    之 零郑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9473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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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郑微楚郑]并肩

作者:dud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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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郑微楚郑】并肩


      当郑吒问出“你相信我会带领大家一起活下去吗”的时候,零点着实严肃思考过。他的个性比较认真,虽然这个问题其实敷衍一下也无所谓(都被绑在同一个团队里了,信或不信有什么分别),可既然是队长专门叫他留下来,废话连篇语气幽幽装逼得不行的这么一问,活像是分手前那句毫无意义但非说不可的告别语:“你爱过我吗?”

      那一刻零点福至心灵地悟了。没错,这必然是个要竖起flag的关键选项,将对他俩的好感度产生质变的影响,搞不好还会直接决定路线和结局,是绝不可以随便用“爱过”这种万能答案来敷衍的。靠谱如他,那必然要认认真真地纠正:“不是爱过一直爱着。”

      ——不,这不是八点档,也不是恋爱游戏。与其归类成恋爱flag,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不都更像是死亡flag吗!

      最后零点十分务实地回答:“不相信。我们不可能一起活下去,肯定会有人死亡。”

      总算他不像楚轩那么没人性,刚竖完这个明显会出事的flag,想一想,又补充道:“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一直带领我们,至少你不会抛弃伙伴独自逃走,我坚信这一点!”

      于是他就靠着这句话又拔掉了郑吒头上的flag,在木乃伊的嘶吼欢送中逃之夭夭。两人一路跑出陵墓,然后被守护金字塔的黑衣人赶离死者之都,接下来的事情简直是魔幻,如果运气再差一点,中洲队全员都得葬在自家队长招来的沙尘暴里。

      罪魁祸首因为被亡灵圣经抽光力量而失去意识,醒来以后拿水壶灌了两口水,还在继续犯傻:“那么说,我昏迷前看到的龙卷风都是幻影了?”

      张杰带头忽悠,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帮着骗。只有零点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到底天良未泯,说出了真相:“你没有引发龙卷风,也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什么,或者你根本不会控制力道,最后你直接招来了一场沙尘暴,若不是骆驼引路,估计我们都会被葬在沙流层中了吧”

      他嘴上说着,不无幽默地想这样倒是应了他在陵墓里说过的话,果然是郑吒一直带领他们,而且是直接带到地下去了。

      说罢玩笑,既然确认了亡灵圣经的威力,自然就要好好地加以利用。欧康诺三人去博物馆弄木乃伊了,赵樱空还抓来一个印洲队的队员。眼看两队和平在即,事态大好,却又随着新任务的发布急转直下,陡然间已变成不死不休之局。

      看不清形势的新人刚刚闹完,萧宏律玩着头发说风凉话:只要比我们先一步杀掉男女主角,这不就是死局了吗?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除了新人外的队员都拼了命往博物馆里赶。郑吒自然是一马当先,同组的赵樱空和詹岚紧随其后,而零点却不急着追,他和同组的张杰在博物馆周围苦苦寻觅,勉强找到一个可以用来狙击的位置,可馆内的情况仍然看不分明,只能从窗户里瞥见人影乱飞。他端着高斯狙|击|枪,默默地调整呼吸,张杰却不知为何格外烦躁不安,走来走去,急得骂娘。

      他不露形迹地注意着队友的异常,但还来不及细想,博物馆的墙面轰然倒塌,尘土飞扬里露出一个巨大的人狼身影,正掐着郑吒的脖子要下杀手。

      零点在瞬间扣下了扳机,把人狼轰飞出去。这一击未必能致死,他还想再补一枪,印洲队的队长已然赶到,双头眼镜蛇一头救走人狼,另一头直扑奄奄一息的郑、赵两人。他别无选择,唯有开枪救下两名队友。

      然后他片刻不停,马上重新装填弹药。高斯狙|击|枪不比普通步枪,装弹过程极为繁琐,最快也要七秒之久,这七秒里可能就决定了他和队友的生死。下一枪的时候博物馆外已经看不见敌人踪影,他再次轰碎那个威胁着郑吒生命的眼镜蛇头。

      紧接着印洲队的队长从博物馆里冲了出来。既已见识过高斯狙|击|枪的恐怖威力,这显然是别有所图,但零点顾不上了。他不能逃避,队友的性命就悬在他的指尖。郑吒刚刚摇摇欲坠地站起来,零点不能让他在自己还能盯着瞄准镜的时候就倒下。虽然他未尝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把仇恨值往自己头上拉,但他心无旁骛,马行直前,无论如何要把眼前威胁着整个团队的大敌拖入死地中。

      换弹完毕,枪口随之跟上对方腾跃的身影,只要再一秒——

      可那抹银色的流光来得悄然又迅捷,就像是偶然折射出来的细碎日芒,抢先一步往他胸前送去。身体因为疼痛而本能地痉挛起来,即便他不顾一切地扣下了扳机,心底却懊恼地明白多半没有射中。

      他在不甘中倒下,张杰的呼喊迅速远去,眼前只有凄艳的血色浮动着。那一针刺在他两肺之间,到底没要走他的命,可那时候他疼得神智不清,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恍恍惚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终结的那一天。

      对于色彩的最鲜明记忆,毫无疑问是鲜血的殷红。父亲被闯入者突兀地洞穿了胸口,母亲被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这一切对于年幼的小孩而言理解起来太慢,只有脸上温热的、属于父亲的血,是再直截了当不过的说明。

      死里逃生的孤儿是怎样伶仃凄苦地存活下去,怎样为了复仇而学习杀人,十年的风霜雨雪,和那一日无法忘怀的悲惨景象相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他孤身流浪,踽踽独行,有活干就接,没有活干就静静地窝在临时据点保养枪支,几度寒暑春秋过去,窗外偶然有行人经过,美满恩爱的夫妻在笑,备受宠爱的孩子在笑,只有他再也不笑。

      他的人生围绕着那座美丽的庄园别墅开始,父亲的死亡终结了童年,又把仇恨埋进他心里,让他日日夜夜都想着回到那里,完成他十年前就该履行的任务。他终于带着足以复仇的实力回去了,万万想不到那里还有一段突如其来却充满恶意的爱情等着他。

      那段为了探明情况而蹲守监视的日子,简直就如同是着了魔中了咒,怎么都无法抹掉脑海里仇人女儿的美丽身影。他在十年的磨砺中已然像具行尸走肉,对生存毫无希望,可偏偏在这样的时刻,他却混乱了,迟疑了。希望和绝望让他内外交困、不知所措,每一天都在胸中仇恨的煎熬里生不如死,少女的音容笑貌又总是缠绕着他,无法抑制地在心田里枝枝蔓蔓。

      直到终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早死的母亲、为了纪念她而被男扮女装养大的弟弟、还有他这个一下子就犯了双重禁忌的哥哥,如果能冷眼旁观的话一定会觉得非常可笑。可他笑不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实施复仇行动所实际耗费的时间连一天也不到——不过是欺压惯了普通人的□□帮派,怎么可能抵抗住他这种顶尖杀手。

      他走进这座写尽他一生晴雨的美丽别墅,发现他母亲生前的日记,在满地的横尸里读完。一切的一切变得明了,他站在大厅中央,四顾茫然,一无所有。是是非非他已经懒得分辨,就连悔恨的情绪都不曾生起。他知道自己的心是彻底死了,于是松开手,任由相伴十年的枪坠落在地。

      枪是他一生注定不能分离的伴侣,而假若有那么一刻他会主动把手里的枪抛开,那就必然只会是他生命的终点。他不会用自己最熟悉的武器来自我了断,狙|击|枪又不是手|枪,不可能随随便便扳过来指着自己。

      他弄了枚炸弹,手提电脑上明晃晃的光冰冷刺目,却让他觉得很平静,可以安安稳稳地按下启动键。这样的宁静是如此难得,只有在他擦拭完枪管,偶然从窗外观望那个所谓的少女时才能感受到。那一刻他甚至愿意相信,永久的安宁就要到来了,或许,他还能在另一个世界中看到自己的亲人。

      不曾想他还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可惜永久的安宁是没有的。在从恐怖片世界归来后的短暂休憩里,他时常深夜独坐,擦拭枪管或者检查零件,心绪不平稳的时候,也会站起来,悄无声息地看一眼屋内女孩的睡颜。

      与萝丽的状况不同,这个女孩徒有“弟弟”的名分,但无论是生理还是记忆,都异于他那位真正的血亲,可以说这完全是个徒有形似的全新生命。只是对于当时放弃了全部的零点而言,这位亲人已然是抚慰他、支撑他、甚至是欺骗他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从未想过会对这个“弟弟”做些什么,正如彼时他对郑吒所言,姑且寻求一个活下去的借口,未来却只能顺其自然。

      有时候他也会一个人静静思量,女孩长大以后要如何呢?性别与血缘都已经不再成为问题,只是他心里却不再有曾经疯魔似的热情。继童年终结于家中惨变之后,他那本就畸形的青春年少、意气悲欢都在漫长孤独的复仇里消耗殆尽。

      他的心灵变得古井不波近乎枯涸,虽然日渐被名为亲人和伙伴的涓流所充溢,但失去之物终究是不会重新回来的。流浪和暗杀的岁月将他塑造成型,曾经可能拥有的未来业已随着真实名字一同消失,剩下的只是冷冰冰不苟言笑的零点。

      冷酷归冷酷,但他也终究有血有肉,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像一座冰山。有意思的事情会乐,突发状况会愣,都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

      当他捏碎酒杯,看着酒液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时候,心里很自然地闪现出这四个字。与此同时,程啸也吓得赶紧陪笑:“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别当真,那只是十字章的复活而已,这次可是使用复活真经来复活,这两者”

      “这可不一定。”楚轩边吃牛排边接话,“因为毕竟都是死亡,也可能两种死亡的效果会重叠在一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众人都陷入沉默,而零点分外的心不在焉。他心中有许许多多念头转过,有一些是其他人也在想的,有一些则只有他自己晓得。

      比如,郑吒的死亡,其实是早有预兆的。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进入《猛鬼街》以前,楚轩为他们展示了最新的研究成果——魔动炮。科技的进步总是激动人心的,至少郑吒就特别激动,万分动情地表示要用虎魄刀刷了楚轩,当然不可能是真刷,说白了,例行的发泄而已。这类打闹由来已久,非要给一个感想,那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在,秀起恩爱死得快。

      不,这说的既不是队长也不是军师,而是那匹骷髅战马。没看到郑吒对它是多么恩爱有加吗?这不,转眼就成炮腿了。

      郑吒很是忧郁,但炮腿不能复生,他也只能认栽,最多是骂楚轩两句解解气。然后所有人就被楚轩提出的“很快就会再遇恶魔队”给转移了注意力,魔动炮的事情自此不了了之。

      几天的休憩转眼过去,在即将进入《猛鬼街》的前夜,零点给床上的女孩读完故事,自己却无法入睡。他回想起之前楚轩在对比中洲和恶魔实力时所提出的问题,思忖着自己在近战中的致命弱点。这种劣势在短期内是无法靠自己来提升的,不得已,恐怕也只好依赖道具弥补。

      他在沉思中走出房间,想去主神那里看看有什么适合的东西。一出门,他才发觉广场中央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同时也瞧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是郑吒,衣服松松垮垮,头发也乱糟糟,估计是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的。零点朝他点头示意,也走到主神下面,但却没有像之前打算的那样开始查询。郑吒也没有,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查询。

      郑吒递给他一根烟,他接了。郑吒自己也点一根,两个人各自沉默地抽。烟雾袅袅地腾起来,在上头那颗主神的光芒下有种虚幻的感觉,零点隔着云笼烟罩看过去,对面的人就显得山迢水远,轮廓发梢都模糊地融进光雾里,像是一个陌生的幻影。好在狙击手的特点正是眼力过人,就这样的环境,他还是能看出郑吒在发愁,不是往日在众人面前那种神经质的碎碎念,而是真切的愁闷,长夜久悲不成唱,梦回惊醒可断肠。

      每个人都难免有那么点事,何况是轮回小队里的人,那可都是精挑细选作过死的花样苦逼。但郑吒进轮回前的事儿老人心里都清楚,就是萝丽嘛。零点抽着烟,默默地思忖了一会儿,把萝丽的可能性排除了。再抽几口烟,彻底想明白了:不是萝丽的事儿。

      郑吒是想起张杰了。

      《死神来了》是郑吒遇到的第一部无解恐怖片,如果不是张杰牺牲自己,可能中洲队所有人都得填进去。而眼下的《猛鬼街》也很可能是无解,这大概很自然地让郑吒想起了那段往事,几经患难,慷慨赴死,一支香烟燃尽了情义,然后就是天人永隔。

      没有张杰,就没有现在的中洲队,甚至郑吒都不见得能活过第一场恐怖片。在当他每一次对新人的笑容和鼓励里,未尝不是重复着当年张杰的恩惠。

      这就是这位老大哥在郑吒心中的分量。对于零点,张杰也不是一个能轻易忘却的名字。其实当年在对战印洲小队时张杰还救过他一次,用精神力干扰了对手的钢针攻击,不过那时他还不清楚张杰的真实身份,只当作是敌人临阵失误。

      停留在他记忆里的张杰是豪爽不羁的。非要说有什么异常,只有在和印洲队决战以前,他和张恒离开团队执行任务,张杰也跟他摆手作别。那时候对方的神态是那么奇怪,仿佛混杂着自责、愧疚、忧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回去了。

      那个背影,在零点看来,竟感觉充满了疲惫和沧桑。

      然后他就倒在那片沙漠里,张杰则牺牲在后头的《死神来了》,自此零点彻底失去了道别与道谢的机会。往事已矣,大概只有郑吒这种多愁善感的人会格外频繁地回想。

      零点默默地抽烟,他没烟瘾,主要是在陪郑吒,否则干站着就太尴尬了。他们俩并肩站在主神底下,互相也不看,当然也不是真的把对方当空气。至少零点没有,他是状似出神,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方位捕捉郑吒的动静。

      然后捕捉着捕捉着,郑吒都没反应,他,就真的,出神了。

      他在想,不知道郑吒有没有后悔过进入轮回世界。

      萝丽失而复得,对于郑吒而言不啻于是重获新生,只是现实不像童话,没有“从此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真正的现实剧情是“从此他们天天都在战了个痛”。

      细数郑吒一路走来的经历,李萧毅的死亡、李帅西的背叛、张杰的牺牲、中洲的团灭太多的是非成败,功过得失,一言难以道尽其中冷暖悲欢。即便是现在,身为中洲队的首领,他也要承受着随时可能发生倾巢覆卵之灾的压力。这一切,如果是身为一个醉生梦死的普通白领,是全然不可想象的。

      对于零点来说这问题不值一哂,他是杀手,惯看了别人呜呼归西,生死本来是寻常。如果没有那个对话框在电脑屏幕中跳出来,他早就被自己设置的炸弹给葬送了,所以眼下的生命、亲人、队友都等于是白赚,特别划算。

      但是郑吒又如何呢?

      零点出神地想,却并不会真的开口去问。有些问题是没必要弄清楚的,因为世上没有后悔药,人说出来的话总是要负责。郑吒要带领中洲队活下去,也早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儿了。

      这时候郑吒微微动了一下,其实不是真的动,倒不如说是某种微妙的默契,让零点马上从出神的状态中醒过来,继续沉默寡言地抽烟装深沉。

      郑吒开口了,但不提张杰,已死的人说来无益。他起手就是惯常套路:“楚轩那厮最近”

      中洲老大照例把自己的二把手黑了一通,零点镇定如常地听着,一点都没有跟着作死的恐惧感,反正他资历老,实力强,战功多,就算是楚轩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何况还有郑吒这个万年背锅王在呢。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把焦虑症和八婆属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以后,郑吒终于沉重地一叹,问出关键句:“你觉得楚轩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

      拿这话来向零点求教,简直是问道于盲。

      按道理来讲,零点是和楚轩作为同批新人进入中洲队的,甚至一度还成立过小团体,似乎应该对楚轩比较了解。可实际上这纯属扯淡——程啸还相传是楚轩的发小呢,他能知道楚轩在想什么?

      更何况,当初零点对楚轩的印象也绝对谈不上多好。

      那时他初入轮回世界,就算久经沧桑,对于这种超出常识的状况也是惊疑不定。然而毕竟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深知不可贸然露怯,遂继续神情冷酷地装逼。只是装逼也要分段数,在同是新人的某国家大校展现出其令人高山仰止的装逼实力后,零点的逼格不可避免地迅速跌破底线,沦为“有战斗力的龙套A”。待到一代战神李帅西于绝境中智破楚轩、力敌郑吒,奈何天时不与黯然自爆退场,他又在两大阵营的决裂中把标签改成了“楚轩的跟班A”。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可是没有办法,时髦值决定盒饭的豪华度,虽然杀手听起来也很屌,毕竟没有吃高档公家饭的来得金光闪耀,更别提当时起点文里一水的冷酷杀手顺带兵王和枪神。没有特色怎么能刷出逼格嘛!

      “楚轩的跟班B”霸王没能挺过那一场,无害青年李萧毅也惨死异形爪下,活着回来的五个人本该同舟共济,结果却出了楚轩算计郑吒的事情。郑吒伤痕累累,萝丽险死还生,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就算是对于习惯了杀伐果断风格的零点来说也难免感到不满。这不同于李帅西的情况,因为郑吒已经用实力和表现证明了自己是可靠的盟友,经历过异形的共同患难后竟然再施暗算,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还要祸及家人。

      这一切让零点认识到:虽然楚轩和他确实有些相似处,但他们实实在在的,不是一路人。他便毫不犹豫地转头加入了郑吒那边,经过《咒怨》里的生死一战,他正式融入了队伍,楚轩却死了。

      人死万事休,况且他们能活下来,多多少少要仰仗楚轩死前弄到的情报,于是零点也就不再多想这人的功过是非。

      再次见到楚轩,是他从祭坛上复活的时候。究竟他复活前发生了什么,零点不甚清楚,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郑吒和楚轩的关系有了极大改善,两个人又回到了合作的状态。零点向来更习惯当一个执行者,不喜欢多问,也不会对这新的团队关系有所置喙。所以就这个层面看,他跟楚轩的互动,对楚轩的了解,真是比郑吒都不如。

      从源头追溯是不成了。零点又转而开始回忆自己和楚轩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来往,能让郑吒有信心来向自己讨教关于楚轩的问题。

      他寻思了几秒,绝大多数记忆都是楚轩在任务中支使他去干这干那,这很正常,每个队员,甚至于郑吒都有这种经历。要说他和楚轩有什么无关公事的互动,也就是当年惨烈的尼罗河钓鱼事件。

      楚轩有两个绰号在中洲队是比较出名的。第一是小叮当,主要由郑吒和程啸发扬光大,再加上郑吒抱怨成癖,程啸造谣成狂,以至于几乎给旁人造成一种“学黑楚轩哪家强?中洲队长加军医”的印象。然则中洲队里其实还有另一枚深藏不露的低调楚黑,没错,那正是创造了楚轩第二个尊号“钓鱼魔王”的零点。

      话说从头,当零点还未进入轮回小队的时候,杀人生意不见得天天有,虽然闲时最常做的事情是保养枪支,可枪擦一遍两遍三遍,总不能翻来覆去擦着玩啊,又不是在盘玉,拆来拆去还容易磨损。所以不管他怎么冷酷深沉悲凉苦逼,用来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也还是有的。比如钓鱼就很理想,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至于耐心和技巧,作为一个动不动就要蹲守几个小时的顶尖杀手,实在是小菜一碟。

      因而零点的钓鱼水平那是相当不错的,还在短暂的合作中被旁人戏称是钓鱼王子。正因为这份自信,他才敢去和尚处于新手期的楚轩比试。

      于是楚轩再度从那副新手伪装下露出狰狞的真面目,魔王之名自此传扬于世间。不但如此,这里其实还显出了郑吒的不厚道来。身为最先被魔王斩于马下的前钓鱼王子,居然对第二个遇害者见死不救,实在令人发指。

      不过话又说回来,零点不动声色地寻思,就算他们有着同是“遇害王子”之谊,也不能说明他们就都很熟悉楚轩。要琢磨这类问题,一则可以去问同是智者的萧宏律,二则可以问身为精神力控制者又心思细腻的詹岚,最差最差,不也是还有专注八卦楚轩二十年的造谣狂魔程啸么?楚轩有什么异常,这问题实在不适合由他来答。

      然而不管适不适合,郑吒问了,他总要给出个应对。零点想了想,给了特别稳妥的一字:“嗯。”

      “你也觉得他有点奇怪?”

      零点坚定地点点头。这个答案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因为实话讲楚轩几乎就没有不奇怪的时候。

      郑吒又开始叹气,显得心事重重。零点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下文——他敢答得这么敷衍,是因为觉得郑吒不像是在无的放矢,倘若真要论楚轩的奇怪,那么郑吒自然会讲出他的根据来,如此才好真的下定论。

      可出乎意料的是郑吒居然没有下文了。中洲老大用力甩甩头,仿佛要把这些困扰统统从脑袋里扫开,继而缓了脸色,舒展眉头对他笑笑,又拍拍他的肩膀:“明天就要进入《猛鬼街》了,早点睡吧。”

      说完他就转身回房了。只剩零点还未反应过来,满头雾水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郑吒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主神高悬在上,四周是昏暗蒙昧到不可窥视的深渊,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在神鬼传奇里和印洲队决战的那片沙海。他还是呆在惨淡的孤阳底下,远方穹幕昏昏欲坠,宛如整个团队风雨飘摇的前途,而郑吒背对着他,正摩拳擦掌准备奔赴战场。那时中洲队队长肩负重任,要战斗,要活下去,要守护团队,要置敌人于死地,要拼尽最后一分力,流尽最后一滴血,耗尽最后一口气,就是那样,也未必肯死心罢休。

      而他则隔了远远地望着,平稳地端住手里的枪,他的战斗方式注定不会那么惨烈,却是中洲队压制住强敌的最大王牌。唯有他杀死了对方的精神力控制者,中洲队才有胜利的希望,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如此重要的战略地位,几乎可说是独力挽狂澜,只手补天裂——可惜他终究没有做到。开罗的沙漠是那样酷热,他回忆起来却觉得异常寒凉,只有郑吒的背影在破釜沉舟的决绝里灼灼燃烧。

      刹那间零点神飞目眩,竟好似在那背影里看出当年张杰临去前的迟暮沉沉。他在悚然中张口,想要叫住对方,但郑吒却已进了房间。

      他站着发愣,又看看手中的烟蒂,冰冷的不祥感觉从脊骨一路透进脑海深处。

      那些异常的征兆,当时不解其意,而直到亲眼看见郑吒破碎到无法辨别的凄惨遗体,他才终于恍然大悟。这究竟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示呢,又或者被他牵强附会而成的巧合?

      早先队员聚会时楚轩的异常他看在眼里,与此同时还有程啸的忧虑和刘郁的茫然,可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郑吒的死来得沉重。他回到房间,毫无睡意地检查枪管。进入轮回世界后战斗总是随时突发,让他很难有时间做充分准备,要是放在以前,这样细致检查是他在执行任务前必做的。

      郑吒的死状和程啸的话语在他心中来回盘绕,偶尔还间杂着那一夜所见的背影。他沉默地放下零件,走出房门,想到外面透透气。

      他没想到的是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已经有一个人。这一幕还挺似曾相识,让他差点要以为是郑吒复生,但那个人回过身来,悄无声息仿如幽灵,镜片反射出走廊里的照明灯光,显得十分恐怖。

      要是零点精神再脆弱点,可能已经冲回房间,抄起家伙,回头就是一梭子灵类子弹。

      不过零点毕竟是零点,认出这是谁以后,他既没有明显的大惊小怪,也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暗自腹诽。他和对方不约而同地站住了,无言地彼此相望。两人的表情都可以用那个百试百灵的装逼形容词套——淡淡地点头,淡淡地招呼,楚轩淡淡地看他,他也淡淡地回看楚轩,活像两个面瘫患者在研究谁病得比较重一点,想想也真是闲得飞起。

      然则他们毕竟本质上还是两种路线,就算都是淡淡的,深层含义也全然不同。

      楚轩是若有所思。虽然白天所有人都被惨死在他手底的盘子吓傻了,也并不代表零点谋杀酒杯就合情合理。当然,那时在场的队员里,零点和他是最早认识郑吒的人,听到郑吒可能回不来,乍想之下零点会激动也不足为奇。

      大约其他人正是被这个理论糊弄住了,然而楚轩到底不是凡庸之辈——驴谁啊,中洲队里谁不是同生死共患难过?齐腾一、王侠、程啸、张恒偏偏是最低调冷酷的零点。更何况楚轩自己也切了个盘子,当然晓得这里头的分量和因由。

      而零点的平淡其实并没有什么深意,因为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想。他确实依稀察觉了某些事实,但他的心思仍然停留在郑吒的生死问题上,其余杂事便淡去了,他还暂时没有力气去品味其中的意义。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那些不可说不该想的隐秘一下子就单刀直入戳到脸面前来。零点波澜不惊地回忆起前段时间郑吒跟他说的话。是了,楚轩确实是有点奇怪,他现在感受到了,但这个奇怪法儿也未免太刺激旁人的心脏了。

      这样惊天的消息,以及后续一系列潜在的连锁反应,无论如何不应该轻忽大意。且倘若郑吒真的回不来,中洲队的未来势必会着落在这个人身上。如何应对呢?这个不理解感情为何物、把人命视为筹码和棋子的男人,真的值得付出信任吗?是全盘接受还是努力制衡?如果他打开四阶基因锁,陷入心魔中又怎么办?

      那么多问题,如果是郑吒,可能已经被碎碎念和香烟给淹没了。零点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颇有意思,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却一个也没考虑。他在弗莱迪的噩梦里突破心灵漏洞,下定决心要和中洲队一起走下去,可他是真的从没想象过一个失去郑吒的中洲队。那到底是怎样的画面?连构图都不存在,又谈何应对。

      他还在怔怔出神,楚轩已经一推眼镜,自顾自地走了。

      过了一阵,他走上阳台,眺望城市里的灯火辉煌,又抬头看了眼星光黯淡的天空,不禁奇怪这里有什么能吸引楚轩的东西。不过这实在无关紧要,反正也只是楚轩异常中最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了。

      他又习惯性地观察起周围环境来,是个很适合狙击的视角,想必楚轩也仔细挑选过。像这样的地理位置,配合风向甚至可以超出常规射程,想当年他刚学完艺也罢,不提什么当年。

      当年他的身经百战,最终都只是为了一场复仇。在那孤独的漂泊里没有未来,没有自我,只有缠绕在血泪里的过去。那是如何的无法遗忘,无法原谅,无法逃离,以至于当时便死死认定那段情仇已经是自己生命中的全部重量。

      然而如今他却几乎可以淡看前尘了。轮回世界太过宽广,在里头两年未到的光阴,就纷繁得超越了他那寥落孤独的前半生。他将目光放远,极尽夜幕的边缘,心底又想起自己在沙漠里的第一次死亡。这不是因为有多么刻骨铭心,毕竟对手如今看来实在上不了台面,又不是什么复制体零点用超强的狙击术教他做人。

      他只是暗自思量,在他死去后,郑吒究竟是如何支撑起了中洲队呢?作为队里存活时间最长的人(虽然现在是死了),郑吒差不多经历了各种队员的死亡,而身为队长,正是唯一不能因此放弃的人,哪怕有一度他还真的成了光杆司令。中洲队能一脉延承至今,固然是许多牺牲者所成就,其中也未尝就没有郑吒的一片执念至诚。

      零点想着这些,静静地在阳台上站了许久,最终又走回房间里擦拭枪管。

      即将返回主神空间的那个夜晚,他去参与了程啸和张恒的私下讨论。张恒反应慢些,程啸却精明得很,大体上与零点不谋而合:楚轩已经解开四阶基因锁,拥有感情。

      如此一来,智谋和武力都足以坐镇大局,即使那个人真的不能回来,中洲队也不至于会有覆灭之虞。

      程啸开始对楚轩的心魔大加想象,从虐杀一路扯到性癖,造谣诽谤很是快活,简直已经不能自拔。零点懒得理他,转头开始关注张恒准备复活铭烟薇的事情。旁人的感情问题他是不喜欢多管,但这件事却证明张恒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心障,想必很快也会在实力上突飞猛进——自然,光是这种程度相要制衡楚轩,也还是想得太美。

      十二点到来,他们返回主神空间。零点在恍惚中想到这样背着楚轩开小会,俨然像是在私底下制造小党派一样。如果郑吒还活着,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可现在他不但做了,还在考虑继续做下去。

      楚轩的心魔究竟是什么呢?谁都猜不准。他和楚轩唯一的共同点仅仅是某个不能见光的秘密,而甚至就连这一点难得的共享也要让他对另一个分享者加倍警惕——并非私人恩怨,只是楚轩不干人事的例子那可太多了,委实不能不防。要是弄不好,他的第二次丧命,恐怕就得在高斯双枪底下当亡魂了。

      等他清醒后仔细一想,又暗暗摇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楚轩真想杀他,也绝对不会亲自动手,势必要让他死得合情合理才行。

      他脑袋里首先想起的是李帅西,旋即则是罗甘道。

      罗甘道此人,零点对他的印象确实谈不上太好。他是杀手出身,识人见性的眼力自然不能差,看得出在罗甘道爽朗的外壳下对于生存不顾一切的执念,说得难听些,简直就是不择手段的。这样的性情很难让零点一见如故,但即便如此,当楚轩在《星河战队》里与南炎队成员对峙,并且无动于衷、简直是变相鼓励要对方赶紧撕票时,他终究还是开了口,用至关重要的一番话扭转罗甘道的生死命运。

      这并非他对罗甘道有什么格外的好感,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青年和郑吒确然有着很多相似之处。表相的爽朗也好,生存的执念也好,看在郑吒眼中,自然会联想起初入轮回时那个弱小迷茫、步步艰难的自己。谁不曾在新人期畏惧迟疑过?谁不曾希冀获得一个成长强大的机会?因而零点也很轻易就理解了郑吒对罗甘道的另眼相看。

      再者,一个人能操的心是有限的,郑吒能骂的街也是有数的,其中一半给了主神,另一半几乎就全部往楚轩头上招呼,那绝对不是毫无道理的。最初楚轩对待郑吒,也实在没比对待罗甘道亲切多少,这么看来,确实是感同身受十分可怜。

      于是他便开口了。他向来惜语如金,在团队行动里执行多,意见少,但这绝不代表他人微言轻。以他的分量,只要发了话,就连楚轩也不能忽视,正如楚轩再怎么坑蒙拐骗,到底也不能真的忽视郑吒的话。

      那一通冗长的发言实在不像他的风格。其实他本来只想说头一句的“楚轩,放过罗甘道,杀掉他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想想又加上了后面半截,好进一步给楚轩施加点压力:“而且我想郑吒也是希望能够挽救罗甘道性命的,你这样做无疑是把他往绝路上逼,放过他吧,之前的情况我也大概已经了解,这样对他不公平。”

      他这么不客气地戳破楚轩心思,自复活以来可说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居然是为了一个素无交情的新人,只能说果真是世事无常人难料——想当年李帅西死的时候,他可是眼也不眨就跟楚轩走了。

      楚轩默默地看着他,看出他那和郑吒一样坚决要挺罗甘道的铁心,最终也只能点了头。这一言救命之恩,罗甘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然而事态发展之下,零点却不得不把性命交托给这个似乎不甚可靠的新人。

      按照楚轩的布置,他要独自潜伏,狙杀脑虫来彻底击破虫海。这个计划的漏洞在于一旦脑虫死亡,他自己就可能会被疯狂的虫群给淹没。

      楚轩给出的补救方案是:让罗甘道驾驶机器人去救援他。

      他前不久才发言救下的这位楚轩口中的“团队不稳定因素”,转眼就变成了能够决定他性命的关键。这可真是现报现偿不带隔夜,都用不着等到下一场恐怖片。而假如罗甘道果真是个坑爹没救的,他也算自食恶果。

      闭嘴不改出口言,当零点在洞穴远处等待着脑虫现身时,他心中也只有平静,感觉不到丝毫悔意。罗甘道驾驶着那具萌度可能比战斗力还高的机器人,还拎着森洲队那个哇哇大叫的精神力控制者,俩胆小鬼凑一块,画面美得不忍卒视。

      罗甘道坐倒在他身边,说:“莫尼莫尼!莫尼~~”

      这萌真是卖得丧心病狂,零点只好让他用手里那个俘虏说人话。原来罗甘道是想向他讨教关于生存、死亡与畏惧的哲学命题。他想想自己之前为了救这人跟楚轩那么一通废话,怎么好意思现在亏本,遂又开口,给对方喂了一波安利。

      “害怕,谁都会害怕,不害怕的人离死亡也不远了但是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罗甘道问他是什么,他又回答:“比如伙伴,或者未来!”

      这些话他通常是不说的,因为这明显是郑吒爱用的风格。想当年楚轩扑街,他还经常能用“冷冷”“冷酷”“淡淡”来刷时髦的时候,也正是郑吒用类似的画风,来给他喂了第一波中洲队特色安利。

      那时团队里出谋划策的智者是萧宏律,小男孩和郑吒商量着布了局,要在死者之都抢先一步夺得复活真经,占据先手,之后是战是逃都可从容应对。而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杀死对方的精神力控制者。当时由于张杰的特殊存在,他们还不知道“精神力控制者”这个词,只隐约意识到印洲队里头的印度女人能够用精神力来搜索、追踪乃至于控制别人。这对没有相应职业的中洲队来说委实束手无策,于是萧宏律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零点。

      “我们必须先杀掉那个印度女人,这方面就拜托零点了,他数万米的杀伤射程,必须要在印度人回过神来以前杀掉她。我唯一担心的是那个使用钢针的远程攻击者,他很可能会在发现零点后进行反击”

      这活儿一听就十分危险,郑吒马上表达出自己的忧虑。而零点却觉得没什么不对,他从墙边坐起来,主动接下这个任务,虽然那时他被钢针刺在两肺之间,险险地死里逃生,胸前还缠着纱布。

      后来黑衣大胡子的骑兵异军突起,成了极为重要的外援,萧宏律也相应调整了布置,但零点狙杀对方精神力控制者的任务还是照样要做。新人张恒被调来保护他(真是聊胜于无),他们两人便躲在一片高地上,等待着目标到来。

      郑吒在陵墓入口处跟他强调:一击即走,不管打没打中都要赶紧跑。

      零点站在高地上,稍稍分心关注了一下远方郑吒那边的动静。他看到刚才伊莫顿突施偷袭把郑吒拖进了陵墓里,但很快就被赵樱空带着灵魂之火的匕首给赶走了。知道郑吒无恙,他便放下了心,正在这时万米之外敌踪忽现,他不假思索地开枪,射杀第一个进入视野的人。

      这也是萧宏律交代的任务:一旦发现敌人踪迹,不管多远,不管是不是瞄准了,不管是不是那个闭着眼睛的女人,马上射杀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因为他的枪声是整个计划开始的信号,从这一刻开始,两队正式进入了这场你死我活的生存搏杀!

      零点没有感慨的时间。第一枪杀死的是那个用弯刀的干瘦男人,曾被赵樱空吊打,可见实力不是很强。他迅速地再次装弹,抬枪,却发现穿着印度服装、戴着面纱的女人竟然有三个。

      不能再犹豫了,越拖就越可能被对方发现,他只能随便挑了一个开枪。命中的瞬间主神发出提示,团队扣一分。

      看来是那些被俘虏的新人。

      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什么同情的想法,零点只是迅速地再次装弹,心中考虑是否要再开一枪。虽然郑吒是让他一击即走,但如果那个女人不死,中洲队在近战上的完全压制就会荡然无存,绝对是个不能不顾的大患。

      没等他拿定主意,郑吒已经飞一般地冲了过来,后头还跟着赵樱空。中洲队队长的脸色那么惶急,让零点和张恒都很纳闷,但零点反应得快些——刚才队里扣一分,郑吒准是以为自己出事了。

      于是他淡淡地开口解释:“刚才我瞄准的人很可能是高宏亮或者秦缀玉,目前穿着印度服装的女人还有两个,都戴着面纱,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狙击了。”

      他说这话,主要不是想给自己任务没成功找理由,而是在委婉地请示老大:接下来到底还开不开枪?

      然而郑吒很激动,激动得完全没有理会他的为难,一巴掌就拍在他肩膀上:“没死就好!妈的,千万不要死了啊!我还想和你一直并肩战斗!兄弟!”

      那句话是被喊出来的,响亮得回荡在茫茫黄沙间,压过万千骑兵奔腾时的轰鸣,简直是惊蛰入空、山河皆震,滚滚回音直往宇宙大荒。其中毫无矫饰的真挚与热切,让零点陡然间失了神魂,那一瞬自此可以铭记千年,直至黄土掩身还要惦念不休。

      他在电光石火的沉寂里便有了决意,又深深地看了郑吒一眼,再转过头。

      当时楚轩死了,“淡淡”就变成了他与赵樱空的招牌,于是他用自己标准的耍酷状态淡淡地说:“一直到死”

      这番对话成了独独属于他和郑吒的标志性场面,假如团战中有擅长易容的敌人,估计还可以直接用来对暗号,因为以正常人的思路,再怎么样也该是大喊一声“今日我们兄弟就一起并肩战个痛!”或者“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云云。

      也就零点这种既务实又懒得说话的,才能给出“一直到死”这个上下不接又煞风景,仔细一想还很像在竖死亡flag的回答,真不如默默点头来得安全。但是这也不能怪零点,因为郑吒的洗脑功力实在太强,伙伴伙伴伙伴伙伴伙伴伙伴伙伴翻来覆去地念,以至于中洲全员都不可避免地有了正义小伙伴、友爱小集体的奇怪煽情倾向。

      但零点是真的很克制,真的。他给人洗脑的次数远不如郑吒多,甚至还不如程啸给张恒灌污来得频繁。

      而且,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卖安利的。因为郑吒不能让他卖,他就马上卖。第一他要试一下,因为他不愿意卖完才发现郑吒就是随便说说,“啊哈哈”一下就把这基得不行的承诺忽悠过去了,这样读者是要有意见的,根本没有这样的基情,就证明上面那个所谓基友是假的。后来他也经过证实郑吒确实是认真的,用了大概两三部恐怖片的时间,于是他在安利罗甘道的时候也照样甩出郑吒的口头禅来,因为他要让罗甘道看到,他说完之后是这个样子,罗甘道说完之后也会是这个样子!

      ——于是没过多久,罗甘道就死球了。

      究竟楚轩是否在罗甘道之死里掺了一手,实在是很难下定论。虽然他本人声称纯属意外,但此人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透着一股阴谋和诈骗的气息,就不能怪别人怀疑了。

      另一个说明楚轩有多不能信的例子,就要数郑吒复活以后,他们在寻找佛头时发生的事情。其中零点所了解的部分并不多,他先是去重庆帮楚轩联系某历史名人,然后又被派到山西救援郑吒的分队——要说郑吒,当时刚刚突破心魔,复活归来,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死得很嗨很开心的谜之状态,怎么看怎么能打,也不知道楚轩是让他救援些什么。

      但很快零点就知道楚轩是让他干什么了。

      黄巾力士阴魂不散,对于郑吒来说是雕虫小技,可齐腾一、刘郁和伊莫顿却兜不住。零点及时赶到,一枪从怪物手底抢回众人性命,自此就被绊在了山西。

      从事后的结果看,楚轩分明就是蓄谋已久。当初《变形金刚》里他用一枚核弹葬送了数十万无辜的美军士兵,郑吒就已经气得走火入魔,而这一趟他更是大手笔大买卖,丧心病狂地搞起了世界末日,屠日灭美直追龙氏傲天,这让郑吒怎么能忍?

      于是郑吒被他骗到山西睡大觉去了。

      剩下的人里,王侠和程啸军队系统出身,虽然轮回小队里不论这套,可到底也很难直起腰和他叫板。张恒的实力与资历都浅,对他够不成威胁。数来数去,当时有足够分量妨碍他炮轰全世界的,也就属零点了。

      大约正是罗甘道事件使楚轩认识到,零点虽然低调,可在关键时刻却真的会跳立场,特别是他的立场还很可能跟着郑吒走。这一点,想要开开心心顺顺利利地放炮,是不能不考虑的。

      于是零点就到山西守着郑吒睡大觉去了。

      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不要说零点根本无法看透,就算是能马上洞悉于胸,也实在无能为力。况且老实不客气地说,这整个世界的万千生灵虽然无辜,在他眼里也确实是不如郑吒的安危来得重要。

      郑吒还在梦里围观一群萝莉正太的孤岛求生,零点的守护任务却越来越艰难,甚至是险象环生。他驾驶着绿魔滑板边打边逃,偶尔还要靠直觉示警来躲避闪现在身旁的黄巾力士,总算是用风筝战术勉勉强强又应付了一波攻势。

      他有些精疲力尽地从高空降回地面,留守的刘郁和齐腾一赶紧凑过来查看他的状况。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事到如今,黄巾力士的力量早已远远超出了齐、刘二人所能应付的极限,不要说帮忙,连围观都跟不上。他已经是山西分队最后的支撑,再怎么暗自忧虑,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一如既往发扬他“杀手就是爱单飞”的战斗风范。

      他抱着枪坐在地上休息,片刻闲暇中便想起了他和郑吒的那番对答。说是说并肩,但他们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并肩战斗,次数其实是很少的。更多的时候,与郑吒并肩御敌的人是擅长战斗的赵樱空,偶尔也会有程啸和王侠,另外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自从信念力外挂付费后武力值就迅速飙升的楚轩。

      零点闲得无事,又慢慢把郑吒的历次战斗点数一番,发觉近来郑吒的战斗其实也不大和别人合作,一个人独挑大梁的情况更多——他的力量过于突出,以至于需要他来应付的状况,旁人往往已经无力插手。

      至于零点自己,这样的情况就更是家常便饭。无论是咒怨中击杀伽耶子,虫星上伏狙脑虫,还是放冷枪带走天神小队的二愣子,作为一个融极强与极弱于一身的狙击手,真正能发挥他战略性作用的,恰恰是那些孤身独影,一枪定下乾坤的场合。

      如果他和郑吒连激战时都靠得很近,那对整个团队来说反而十分不利——近战主力和远程主力呆在一起,十有八九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敌人包圆了,施展不开才会如此。而与此相反,最理想的状况则莫过于郑吒在战场中心大杀特杀,而他孤军远遁,数着心跳,等一个最致命的时机——或者他有些时候也会失败,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昏迷,又或者被近身攻击打倒,这时候他的下场如何,就全然仰仗于身边有没有负责掩护他的队友。很现实地说,他和郑吒并肩的机会越少,对团队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而眼下郑吒的实力直往非人类方向发展,能和他比肩的人,也是真的不多了 。

      这段看人睡大觉的时间,零点脑袋里就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些聊以消遣。一直到郑吒醒来,轻而易举地击毁了黄巾力士,让自己屡屡遇险、疲于逃命的劲敌就这么不堪一击地被消灭,一时间零点反倒觉得无法高兴起来。

      郑吒大梦初醒,也很明显不在状态,而且与同时醒来的赵樱空更有着气氛诡异的眼神交流。好在零点一向对郑吒的私人感情问题采取极为厚道的装瞎态度。想当年郑吒闲得发毛,居然在绿魔滑板上玩高空跳海,吓得同行两人里詹岚惊叫、零点抬枪,还没等他俩回过神,郑吒已经连踏月步蹭蹭蹭窜进篮子里,嘿嘿直笑很是得意。这么犯贱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詹岚扑上去,直接就抓着手臂上嘴咬,边咬还边哭。

      零点收枪,在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实在是难以直视,于是坚定地闭上眼,侧身躺下以示清白。那两人说了什么话,他纯当自己聋了,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好一段令人牙酸毛竖的对白后,詹岚还哼起歌来。

      感情这东西难分对错,零点自己也曾深受其苦,更不好跟郑吒多说什么。既然眼下赵樱空醒了,那就谢天谢地,他只当女孩脸上的谜之红晕是因为天太热。

      他自顾自唤回了郑吒的魂,跟他讨论一个很正直问题:“我是在问,你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因为黄巾力士的强度我已经有着很深的体会了,但是我看你冲过来就是一刀刷下你作为队长,我希望知道你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于是郑吒开始进入公事模式,废话半天后他给了一个比较生动的说法:如果再次遭遇魔戒时期的天神小队,只要楚轩的智战和亚当持平,他就能平推其他人。

      听起来很唬人,可对于零点来说其实意外得很有限,于是他也只是哦了一声,远不像其他队员那么惊讶。而在内心深处,他则开始肃然地审视着自我,苦苦思索自己接下来的发展方向,他的战斗特性就决定了实力进步的瓶颈,除了精准度和子弹威力,他究竟还有什么可以提升的呢?

      那时他仍无头绪,只是明白必须想尽办法跟上郑吒进步的速度,以至于终战前夕楚轩把他和齐滕一打包起来变成了“第四例超地图炮兵器”,他居然也就这么毫无抵触地同意了。

      后话不提,倒是郑吒在徜徉了充满萝莉与正太的孤岛后很明显大受刺激,非但没有对楚轩令人发指的行径表达愤慨,还颇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活像个突然间闯进正式社交场合里的死宅。不过其实就算他抓狂也没什么用,事已至此,他们还要在山西守护佛头、应付前来攻击的黄巾力士,审度当时的形势,轰炸美洲确实已经是夺回佛像完成任务的最可行办法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找齐佛像夺得遗物,然后是《独立日》苦战西海、《龙骑士》探索深渊、《完美风暴》强袭东海,虽然期间也发生过诸如楚轩炮轰中洲队之类令人发寒的状况,总体上却有惊无险,且陷入沉睡中的队员也都被唤醒,一回到主神空间,郑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大把大把的奖励点数与支线剧情狂笑。

      笑完还是要面对现实,十日一过,便是终战。

      对于要正面迎战恶魔队的事实,零点的心理压力在中洲队里其实不算大。他当初死得早,没等到机会亲眼见识一下这轮回世界最强小队,只看到郑吒碎碎念自己的复制体是强得多么离谱,才大致能体会一二。其他经历过那一场团灭的人也都在抓紧时间玩命练习,要说谁的状态最轻松,那就属詹岚了。

      倒数第三天,他在练习完毕后去找主神修复身体,正好詹岚刚刚兑换完毕,哼着歌准备走人。零点无意中一扫,原本并不想窥人隐私,可无奈是眼神忒好,一下就瞥见她手里拿的东西封面雅致,居然像是本散文集。

      这份天塌不惊的闲情,就算淡定如零点也忍不住侧目。主神的第四类兑换物他向来很少光顾,最多给“弟弟”弄些故事书图画书之类。有回他碰到程啸换某种见不得人的片子,还觉得自己已经算走清新路线的,全没想詹岚早已在文化境界上做到了对他们最彻底的碾压——就算是早些年捧着诗文集朗诵的赵樱空,眼下想必也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去给某个同门进行有爱的人生再教育。

      詹岚对他笑笑,长裙轻盈飘逸地一甩,开开心心回房间去了。她不但捧着书,走路的时候还在哼歌。那歌听起来异常的熟悉。

      零点稍稍回想片刻,忆起那正是当初在飞越海洋的旅途中,她所唱的那一首天空之歌。

      那时郑吒刚刚作死完毕,詹岚脸上还梨花带雨,他对此也很无语,唯有闭起眼睛装睡,骗自己听不见另外两人在那儿发酸。郑吒哄了一阵,总算是带开话题,让詹岚继续哼歌。

      歌声悠远地回荡在青空沧海之间,天地是如此浩渺广袤,三人则像随风飘摇的蜉蝣那样微小,那段前往纽约的旅途,便有一种将要无边无际直抵永恒的错觉。他们谁也没有打断这难得的氛围,都闭着眼睛,在异常清逸的旋律里安然自适。

      那确实是十分美好的体验,以至于当零点眺望着生化世界里愁云浓雾不见底的阴沉穹幕时,心底回荡的仍然是那一袭晴秀海天、那一首悠远歌谣。与此同时,萧宏律的声音正透过心灵锁链向他传来,言语轻如鸿毛,却又锐利胜过刀锋,短短一番话里已然勾勒出那场以身为饵的惊天奇谋,赌上性命也无悔,誓要猎杀亚当、将天神小队斩尽屠绝。

      他无波无澜地接受了任务,站起身准备出发,齐腾一紧随其后。他们走过荒废破败的街道,爬上废墟高处,迎面吹来的风里湿润而冰冷,隐约带着一股尸体腐败的异味。周围景象是那么不祥,仿佛在隐隐暗示着死兆。

      这样的境况他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倒像个意味深长的轮回:也是分头行动的团战,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重要任务,甚至给他布置任务的人也还是萧宏律。他差点就要左张右望,看看郑吒会不会一脸惶急地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这当然不可能——郑吒大概正准备跟他的复制体玩命呢。

      他迎着充满死亡气息的风一步步迈向远方,心情却平缓得像那一片歌声里的海天。那一刻他一丝半点也没有考虑到死亡,因为充盈了那颗曾经孤独的心灵、指引他持续前进的,正是洋溢着温暖与希望的光辉,终有一天必将与重要之人共同抵达的未来。

      ——不过,那样极尽曲折、笑声、眼泪、战火与闪光弹齐飞的漫长未来,他并非是从一开始就相信的。

      未来究竟是什么样?若是时光倒回很久以前,在彼时死死瞄准着印洲队成员的零点看来,中洲队风急雨骤的未来,正如大漠远方云笼沙罩的穹幕,是一片全然无法勘知深浅、飘渺到令人绝望的幽邃。

      那时他的心还未完全从往昔的情仇枯灭中醒来,可是当郑吒冲到他身边,大声地喊出那番要并肩战斗的话时,他眼前却突然闪现出光辉,隐隐约约间指示着全新的生存意义。

      他神魂激荡,表面上却仍然很平淡,转过头继续瞄准印洲队的敌人——这回他想好了,既然不能确定哪个戴面纱的才是正体,不如直接去杀掉使用钢针的家伙。

      与此同时他也并没有忘记回答郑吒,他仍然不看好中洲队的前途,可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一切托付。他说:“一直到死……”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报应来得那样快,他甚至赶不及看看郑吒对这句话的反应。

      被对方命中的瞬间他也及时扣下扳机,惜哉毕竟稍慢一筹,胸口的刺痛比枪口的巨响来得更早,他便遗憾地知道这一枪终究又未奏全功。这就是他在那时的头一个想法:可惜没有射准,不然便可替齐腾一报仇雪恨,还能最后再帮郑吒除掉一个强敌。

      之后他心里电光石火地闪过无数理得清、理不清的念头。视野中是苍茫无尽的风沙,又好像撕裂开斑斑血色,生生把心肺拉扯出胸膛。在完全理解那疼痛代表的意味以前,他已经力气全消,向着地面栽倒下去。

      旁边的人在喊叫,刚才还和他许下生死诺言的人第一个冲上来,要捂住他胸前的伤口,要止住流不尽的热血,要阻止那根夺命钢针带走他最后的一缕魂。

      他没有倒在地上,被对方及时地抱住,像是卷入一团无比炽热的火焰中,刹那间就燃尽了残存的生命与灵魂。然而他在那阵热度里感受着对方撕心裂肺的悲恸,却十分的清醒而淡然,甚至可以说是甘之如饴的。他静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到此结束吧。赴汤蹈火前路艰难,能有一程的并肩便算一程的缘分,只是再不能陪他一起走下去了。

      他张口欲言,从破碎的喘息里却难成字句。说什么呢?最简单的一句道别也好。赵樱空和张恒还在旁边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和这两人诀别是来不及了。郑吒靠得最近,他也只剩一丝力气再想那么一句话说什么呢?

      剩余的弥留时刻是如此短暂,让他都无暇去回顾自己悲凉寂静的孤独人生,去思念还等在主神空间的那个孩子。穷途末路来得匆匆,他就这样沦陷在茫茫大漠沙海,任凭视野恍惚涣散。黄沙外朦胧惨淡的日轮显得遥远又寒凉,连烈风都在嘲笑他这一段情义多磨缘分浅。

      只有拥着他的那个身体带着灼人的哀痛。那人伸出手臂揽过他,在呼啸的风沙里失去理智地悲鸣呐喊。那必定只是偶然,可偏偏在这孤独人生的最后时刻,他们紧紧相靠,肩挨着肩。

      他终于笑着说:“一直到死,不能再陪你了,兄弟……”

      其实那时他还想不透,只觉得“兄弟”二字就足以解释了他的生死相付、魂断无悔,实在有点自欺欺人。但那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有些事挑不挑明无关紧要。既能并肩至死,那已经是夫复何求。

      当时大漠辽远得如同海洋,陵墓守护者的铁蹄仍在奔驰呼啸,震天动地飞沙走石,连高悬的孤阳都带着肃杀味道。这刚烈沸腾至令人血脉贲张的景象里,唯有那人哀痛的形容异常鲜明生动,缠绕了几多悲欢往事,恰如一首悠远的长歌。

      零点静静地看着,极烈与极艳在瞬间融成了画,落入他将要涣散的眼瞳里。明明是阴阳永隔,他却在人死灯灭前的霎那云烟中,突然地感受到那一缕苦涩而温软的秀逸。

      ——那其实应该是他故事的开端。

      而他彼时尚无所知,只是平静地放松了身体,放开了手,视若性命的枪跌进沙里,他却终于可以满不在乎。一生漫长的战斗于焉告终,他闭上眼睛,在遵守了重要誓言的安定与欣喜中悄然睡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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