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

　　王震的手指哒哒的敲着桌面，他带着黑框眼镜，穿着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充满玩味的眼神另他此刻看起来如同一个斯文败类。
　　赖彦容从他口中得知了一段关于莫黎的故事。
　　＊＊＊
　　那年在酒吧见死不救的是陈珅，□□她的是当时才十六岁的陈修。大昌集团倒闭，莫黎欠下巨债更是此人一手策划。
　　＊＊＊
　　窗外暮色四合，夜晚的城市霓虹处处。这样的夜色与许多年前他们分手的那个夜晚相似到了极点。
　　“离婚协议过几天我会叫人送过来。”
　　“我不同意。”
　　“无所谓，随你。”
　　赖彦容说完便要拖着行李离开，陈珅堵在门口一把抢过密码箱握在手中。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
　　“是你害得我没有接到她最后一通电话。”
　　赖彦容枯井无波的双眼逐渐升腾起怨怼与狠厉。
　　“如果不是你，或许我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如果当时你肯放我出去，或许她就不会死。如果当年你肯救她，她就不会遇上你弟弟，如今还要被他逼得自杀。”
　　“陈珅。”
　　她不再向从前一样用软糯的嗓音叫他老公，她的样子让陈珅想到了决绝两个字。
　　“为什么是你？”
　　事实太残忍，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你？”
　　吵架算什么，打架又算什么。你没有安全感我给你就好，你脾气大容易发火我宠着你便是。但是为什么要让她们错过最后一面，为什么□□她害死她的那个人是你弟弟。为什么莫黎那么好的人会死，而你们这些人渣却好端端的活着。
　　陈珅震惊的看着赖彦容，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她居然叫自己去死。难道在她心里自己真的没有莫黎重要，没有那个陪了她五年的男人重要？
　　“你给我回来。”
　　赖彦容已经走到了客厅。陈珅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推到了沙发上。
　　“你说，你是不是要去找杨笠。”
　　“对，我就是要去找他。他就是比你好，我就是爱他胜过爱你。怎么样，怎么样？”
　　她一连问了两次怎么样，最后一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吗？”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被触动，陈珅揪着她的衣领恶狠狠的发问。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涣散得不受任何人的控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感觉恨。恨修容，恨陈傲，更恨那个有了自己的幸福就不管他的尚斯如。为什么要去做小三，为什么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妻子怎么办，别人的孩子怎么办。
　　这一刻陈珅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沙发上的人面目模糊的可怕，她不是赖彦容，她只是个一心想要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对，狐狸精。所有的狐狸精都该死，都该死。
　　他们再次扭打在一起，然而面对神智不清的陈珅，赖彦容这次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她很快便倒地不起，意识模糊得出现了幻觉。视线的最远处有个男孩正朝她走来————白色上衣，蓝色牛仔裤。阳光在他身后蕴开柔和的光圈，他一步步的朝她走来，仿佛踩着阳光踏进了她心里————〔原来，一眼万年不是爱情，是诅咒。〕
　　＊＊＊
　　地上躺着的人早已失去了知觉，癫狂中的男人仍在奋力的踢打。地板透出成片的鲜血，他呼吸一滞。涣散的思维慢慢回笼。
　　“老婆？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陈珅按着号码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慰着自己。救护车来到楼下，医生和护士将他隔开，把昏迷的赖彦容抬上了担架。
　　＊＊＊
　　“姓名？”
　　“赖彦容？”
　　“年龄？”
　　“35。”
　　“职业？”
　　“演员。”
　　…………………………
　　头顶的灯白花花，她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对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根细细长长的管子伸进了体内。
　　“现在开始清宫。”
　　是谁在跟她讲话，她感觉自己好像飘在云端里。没一会儿天边涌起的黑暗便彻底将她淹没。
　　＊＊＊
　　“嘿，赖彦容快醒醒，老师过来了。”
　　“莫黎，你别吵，我再睡会儿。”
　　“别睡了，老师真的过来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赖彦容睁开眼睛，没有看到莫黎。只看到了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
　　一个星期后，杨茹和杨笠来接她出院。陈珅在家里收拾了一桌子饭菜，他们心平气和的吃完了最后一顿饭。当天下午赖彦容乘坐飞机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
　　在她走后陈珅从家里翻出了几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角星。他将五角星倒出来再一粒粒的拆开。每颗五角星上面都有一个秘密，每个秘密都是一把刀，割得他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今天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他，莫黎说他叫陈珅。〕
　　〔学校的篮球比赛，他们班得了冠军，他果然是最棒的。〕
　　〔陈珅穿白衣服的样子真好看。〕
　　〔他不喜欢味道太刺激的事物。〕
　　〔他拉肚子有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来。〕
　　〔小屁孩，人不大，还有洁癖。〕
　　〔那么大的人居然还喜欢看动画片，真的很幼稚。〕
　　〔他喜欢吃草莓。〕
　　〔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他又交了新的女朋友。〕
　　〔他和同学打架了。〕
　　〔他喜欢泡吧。〕
　　〔期末考试，他又拿了年级第一。〕
　　〔今天他穿了黑色的上衣，真丑。〕
　　〔陈珅，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改了和他一样的志愿。〕
　　……………………
　　〔他主演的电视剧上档了。〕
　　〔新电影的票房不太好。〕
　　〔我在片场见到他了。〕
　　〔他们吵架了，他不开心。〕
　　〔我们要一起拍电视了。〕
　　〔原来他也喜欢我。〕
　　…………………………
　　〔他说我煲的汤很很好喝。〕
　　〔他说他相信我，陈珅我爱你，很爱，很爱。〕
　　〔居然用顶针求婚，一点都不浪漫。〕
　　〔我们分手了。〕
　　………………………………
　　〔他回来了，原来我还爱他。〕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
　　〔我们要结婚了。〕
　　〔老公，我爱你。〕
　　〔原来他喜欢红包，以后一定每年都要给他包个大红包。〕
　　………………………………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他。〕
　　〔我们今天吵架了。〕
　　〔他在家里装了监控，没关系，他开心就好。〕
　　〔他爱我吗？〕
　　〔他真的爱我吗？〕
　　〔他带我去新开的餐厅约会。〕
　　〔他去了外地拍戏。〕
　　〔他的工作很累。〕
　　……………………………………
　　＊＊＊
　　陈珅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看完了所有的五角星，他买了第二天的飞机票去找赖彦容。
　　＊＊＊
　　“所以，后面你们又在一起了。”
　　回忆停在一个段落，霍延霆为赖彦容换上一杯清咖。
　　“你留下那些五角星就是为了让他来找你吗？”
　　“不是。”
　　赖彦容呡着杯子里的咖啡，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在报复他。”
　　“报复？”
　　没错，就是报复。他害得她失去了孩子，害得她见不到莫黎最后一面，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陈珅一直怀疑赖彦容不爱自己，那她就让他看看他到底有多蠢，看看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喜欢看着他难受，你说我是不是快疯了。”
　　赖彦容一脸的茫然，霍延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旁边的托盘递到她面前。
　　“白水，糖水，咖啡，你选哪一种？”
　　她的手指在杯口上扫来扫去，最后选择了咖啡。
　　“尝尝看。”
　　霍延霆将咖啡递到她嘴边。
　　“什么感觉？”
　　“苦的。”
　　“再尝尝这杯。”
　　霍延霆换了杯糖水递过去。
　　“什么味道？”
　　“甜的。”
　　“那这杯呢？”
　　他把剩下的白水递给她。
　　“没有味道。”
　　“所以，你懂了吗？”
　　“什么？”
　　见赖彦容没有反应过来，霍延霆耐心的和她解释道：
　　“刚才我给了你三杯水，你选的是苦的那一杯。其实我想告诉你，人生的道路就像这些水，每一杯都是自己选的。咖啡，糖水，有苦有甜，但是它们的原料都是水。”
　　霍延霆说着，拿起那杯白水握在手里。
　　“你看，它像不像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
　　“对，经过了甜苦回归成自己的本质。”
　　“自己的本质。”
　　赖彦容重复着霍延霆所说的话，想了很久才不确定的问道：
　　“我还有本质吗？”
　　“怎么没有。”
　　霍延霆把水倒掉，将杯子塞进赖彦容手中。
　　“你看这个杯子空了，现在你想装什么就装什么，这是你的自由。”
　　嘴角蕴开一丝久违的开怀，她想自己或许已经懂了霍延霆的意思。
　　“如果我想拿来种花呢？”
　　“仙人掌也很不错。”
　　“噗嗤。”
　　第一次，霍延霆听见赖彦容的笑声。他想或许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
　　从心理诊疗室出来，赖彦容开车去了莫黎的墓地。
　　她在那里遇到了楚煜。
　　“你知道她为什么穿着一身白裙自杀吗？”
　　楚煜坐在墓碑前问她。
　　“你们是好朋友，你应该知道吧。”
　　“可能她想干干净净的走，下辈子再干干净净的来。”
　　楚煜的鬓角生出了白发，他不再似往日那般意气风发。后背也变得有些佝偻，他在难过，他在后悔。赖彦容觉得自己应该可还以让他更痛苦一些。
　　“楚老师不是喜欢处女吗？或许莫黎下辈子还想遇到你，那时候她一定是处女，那时候你会要她吗？”
　　楚煜没有回答赖彦容的问题，他怔怔的看着莫黎的墓碑，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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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似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是为了应和即将到来的暴雨。
　　赖彦容无从得知莫黎最后那通电话想告诉她的到底是什么，她在墓地坐了一个下午也没有想出答案。
　　“楚煜说他爱你，你高兴吗？”
　　照片里的女子笑得狡洁灵动，她应当是高兴的，不然笑容怎么会这样灿烂。
　　“莫黎，我走了。”
　　她走出一段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赖彦容，老铁匠家的桃子熟了，你去偷了没？”
　　“去了。”
　　“下次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过来。”
　　“好。”
　　大雨倾盆而至，将眼前的幻象粉碎得一干二净。莫黎的墓碑被雨幕覆盖，渐渐的连那张美丽的笑颜都不复存在。
　　〔爱他太累，所以我选择爱自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曾经，赖彦容确确实实的在心里嘲笑过章艾的爱情观。她瞧不起她的懦弱，看不起她的自私，她觉得只要有爱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直到多年以后赖彦容才发现当初的自己真的傻得可笑————
　　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去评价别人的感情，因为在那条只有两个人的独木桥上，我们谁都不是过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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