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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人
后来,寒璐城没有沦陷。北凉的援兵及时赶到,而南韶军也并未进城伤及百姓。两军议和,南韶收回了原来的土地,重建国都,二军合力击退了柔然入侵。
经历了旷日持久的争战后,天下终于重回三分之势。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世间相安太平,少有争端。
市井坊间,总流传着许多真真假假的传说。比如,从塞外归来的远行之人,会跟街坊邻里说起自己经过雪山脚下渺渺炊烟的小镇时,看到谪仙般雪白的身影,听到的若有若无的银铃叮当。
再比如,人们也喜欢口口相传这样的故事:话说当年南韶沦亡后,皇子永昌王曾化名扶苏,蛰伏在西关城,趁柔然之乱伺机而动,一举复国。
如果你去热闹喧嚷的集市,会听到醒木一下,说书人给看客们有声有色得讲一段:话说永昌王复国之路的几多凶险,然而皇子乃真龙之身,水火不侵。他曾陷于烈火中,也曾溺于水底,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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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韶,帝师。
永昌王登基后,恢复体制,勤政爱民,为百姓敬仰。
然而君王却始终有个解不开的心结——有一个女子,一直以来,他在派人在各地寻找,却终没找到她。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子,还是在进攻寒璐城之前的一个夜晚。那一次,他记得,他曾吻过她,那时候,他们都在水底。然而,他也不确定了。他分辨不出,那是否只场梦。
因为后来,他独自从清晨河岸醒来,她消失了,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数不清雨又下了几回,草木又生了几茬,又有几场风,几场雪。城楼,兵士,烟花柳巷,薄衫男女,都一如从前。
经冬复历春。
案上,一幅画卷展开,画上的女孩浅笑着,眼睛如黑玛瑙一样莹澈。
他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是在西关城的夜晚,那个胆小的女孩过转身,看到他,她吓得哭了。他捂住着她的嘴巴对她做出“嘘”的姿势,她定定望着他,黑玛瑙一般的眼睛,晶莹的泪水盈在眼眶。
那一刻,他的心融化了。
“陛下,画好了?”身后的墨岚小心翼翼地问着。
君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提笔,用心得在画卷一旁写下了一个名字。
——这么多年了,他苟且偷生,他戎马天涯,他君临天下。然而心中,始终怀着这个名字,常常念起。三个字,如同一颗长在心底的痣。
“容初一。”
君王抬手,把画递给了后面的兵士。
“再去找找吧,照着这张画。”他轻轻叹了口气。
君王向外望去,蒙州城,早已恢复了往昔的安宁祥和,百姓怡然自乐,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城中的孩子们,又开始唱着歌谣。
“天青海碧,太平和气,龙凤昌懿,花开并蒂。”
雁飞莺啼,江山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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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一般的洛水,穿城而过。
穿城而过的洛江上,有一个船夫,披着蓑衣在江雾中来回。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的。他很少言语,甚至有人以为他是哑巴。
但是,只要有路人招手,他便撑船,把他们渡到对岸。
因为,他有一个愿望。
他这一生,杀过太多的人,罪孽深重。他想,自己这样的人,愿望大概是不会被聆听的吧。
于是,他便来洛江上做了个船夫。
浆摇下去,万朵水花。
这会儿,远远的岸上,听到有人唤他。他把船摆过去,岸上的人叫他:“行止”。
船夫回了声: “陛下又来渡河了?”
“行止,别来无恙。” 被唤作陛下的人,径直走上了船。
船夫爽朗地笑了:“草民知道,陛下坐我的船,从不为渡河,而为了——打听一个人。”
“朕这些年四处查,春水楼已经变成了医馆,是一个宋姓的郎中在经营,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行止,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告诉朕,她在哪里吗?”君王切切地问道。
船夫抬桨,迎着阳光眯起眼,望着远处的山峦起伏。
“陛下,你看,雨后的青山多妩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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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还记得,许多年前的夜晚,他曾在这洛江上遇到一个女孩,她瑟缩在风雪里,几乎要冻死。
最后一次遇到这个女孩,是在寒璐城的江边。
那时的她被水呛得晕了过去了。他将星银告诉他的一个秘密留给了她。
他是北凉的星子,星辰赋予了星子守护一方国土的使命,也赋予了他们一种守护天子的能力。
世上有一种起死回生的灵药,叫做星子之血——一国的天子,在将死之际。星子可以用血来救活他。
而她是南韶的星子,她的血,可以救活溺亡的南韶天子。
他知道,后来,她自己的血救了他。只是,使用星子之血之后,她就不能见到那个天子。
所以,在他醒来前,她离开了,不知去向。
后来的日子,数不清,南韶的天子多少次来坐他的船,不为渡河,只为询问她的去向。
而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也一直在他的心里。
许多年前,曾有个女孩坐在船舷上,对他说:“江边摆渡,是可以积累许多功德的。如果把一万个人渡到对岸,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恩,是啊,他有一个愿望。
桨摇下去,万朵水花。
欸乃一声,山水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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