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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辛德勒的名单⑺
44.辛德勒的名单⑺
白自有记忆起,她所有的不理智和嗔妄,都给了这个男人了。
一种平静到诡异的情感在白心里翻涌肆虐,挣扎涌出,然后又给她生生压下去。
罗马尼亚的四月,阳光逐步点亮他们的小旅店,她静坐在椅子上,红衣鲜艳,露在空气的脖颈,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玉的光泽。
她在看她的男人挤在小厨房里的高大的身躯,以及偶尔因调料不全而皱起的英挺的眉毛,恍惚地想到了早上的情形。
她从床边起来时,就感觉到了Amon灼灼地注视她的目光,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不过白想自己的睡相那么好,想必也没发生什么丢人的事情,然后就听见他说,他要起来。
那就起来吧,白挽住Amon伸向她的手,慢腾腾朝厨房走去。
而当她睁开眼撑着手臂从床上站起时,腿上她一直捧着的白瓷碗一不留神滚到了地上,沿着它之前有过的裂痕,直接碎成了两半。
他们谁都没看它一眼。
直到现在。
窗外碧海蓝天,战争唯一带不走的就是这个,无论外面打的再凶残,太阳还是会如往常一样升起。
Amon你看,太阳又升起来了。
你得让他照进你心里,这样你的病就会好了。
白的嘴张了又闭上,这些话,始终没有说出来。从Amon开始认命那一刻起,她仿佛就明白,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是因为生离,而是因为死别。
如果能活,Amon肯定要活,但如果必须死,那就得死。
只有他死了,他和曾经那些犹太人的帐,就算清了。
《汉谟拉比法典》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痛苦还痛苦,以生命还生命。
他还。
白理解却不赞同这种做法,但她现在应该要怎么做呢?Amon觉得他的敌人是死去的犹太人的亡魂,它阻挡在他和怀特之间,拼尽了办法不让他们在一起;而白的敌人,却是看不见摸不着,连反抗都不能的命运。
她直直盯着那处身影,带着一点怔忪,眼睛里,流淌着的是潋滟的波光。
Amon做了午饭。
白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长出了一簇开的热烈的白蔷薇,像之前女佣给他们带来的那一束,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已经换过好几个女佣了,现在这个小女佣是个小姑娘,有时会盯着Amon俊美的侧脸发呆。
白来不及吃醋了,她注视着眼前人面无表情的脸,和手下细致地用刀一块一块顺着牛肉的纹理切成小块的动作,仿佛听见了那一瞬间花开的声音。
没有玫瑰,白蔷薇也很好看啊。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这簇花就已经扎下了根。
而她放任了花的生长,目睹它在那块贫瘠的土壤里挣扎的发芽,抽条,最后开出最纯洁无垢的花。
这簇花还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像溪流滋润着那一方贫瘠的土地。
她从未感觉如此充实舒爽过。
“Amon”
Amon抬眼看过去,白的手像泡沫一样,从他手掌处穿了过去,他反手握住,大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拳头,忍不住又摩挲了两下。他拍了拍她的掌面,吸引过她的视线。
——她得看着他的脸才行,手有什么好看的?
白果然抬头看过去。
隔着一张一米来长的桌子,她和他对视。
他们的距离明明这么近,伸手就能接触到对方,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未来?
……
他们租了条小船,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坐船出海。
Amon习惯性地将白抱在怀里,就坐在他腿中间,小船有点窄,白上床前带了个靠垫给他垫在身后,否则船板又湿又冷还咯人,他正生病,又怎么受得了?
船划到一半,她就听到两声“噗通”的声音,她想往回看一眼,却被Amon霸道地揽住,死死定在他怀里。
他的话还是很少。
挡住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又没带什么东西,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两根木桨怕是投奔海洋妈妈的怀抱了。
他们背后罗马尼亚金色的沙滩一直延伸到天际,白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太阳光刺的人眼疼,一片云飘了过去,情况稍微好了点,但白现在心思不在太阳上也不在云彩上,她就在想:
他们还有多长时间?
Amon已经虚弱地握不住船桨了。
……
她的头发纠结在背后和Amon衣服上的纽扣缠在一起,男人罕见地没有去理顺,反而添乱地用下巴在她头顶来回地磨了磨。
白不满地龇着牙,两眼望着视线尽头没有边际的海,想着,他们要是能永远在这漂着,她也是愿意的。
她一动不动地窝着,以为今天也就这样了,但是Amon偏偏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鸦青色漆皮的盒子顶上是一连串烫金的字母,Amon这个心机boy,用的还是德语。
那上面的字……
白眨眨眼想挤点眼泪,但是她眼睛干涸成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
她的那点水分,全部拿去浇灌了花朵,如今开心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哭?
她就是疼,一颗心掏出来用刀铡成碎块那么疼。
从他手里接过那巴掌大的盒子,白一边打开一边说:“Amon你不会以为我看不懂德语吧。”
“我知道你非常聪明的对不对?”Amon俯下身,虔诚地就像对待他唯一的神明,在她头顶的发旋处深深地落下一个吻。
“我一点也不聪明Amon。”白睁大眼睛望向太阳,想到她曾经带着Amon在匈牙利迷路的经历。“我或许之前是聪明的,但那是遇见你之前,你不能要求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在面对她热爱的男人时还得保持理智。”
她指责道:“你这样是不对——”
话说到一半白像是被卡住一样,最近这几天白尤其讨厌“做错”“不对”“命运”这样的字眼。她缩回头,温顺得躺在Amon怀里,又乖巧又甜蜜,她换了话题语气轻快又期待:“好吧,我承认我其实很聪明——你快帮我戴上啊,我得试试大小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哼哼……”
白故作狠厉地冷笑了两声,努力要调动起现在的气氛。
但是她身后为什么没动静了?
腰间的手自然地垂在那里,分辨不出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一想到那可能的结果她的呼吸就急促起来,像一尾被强迫拉到岸边搁浅的鱼:
“Amon?”
她忍着才没发出哽咽的哭腔,拧着身子向后面看——
“别回头。”
发丝扯着纽扣把他衣服都轻微地拽起,Amon半眯着眼,用右手挡住她的脸。
“别回头。”别扭的伦敦腔带着点德国口音低沉有力。
回光返照。
几乎是立刻的,白的心里蹦出来这句话,她恍然大悟。
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这一挡似乎也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了,Amon懒得再去看自己已经使不上力气的右手,搁置在白腰间的左手弯曲了一下,就感受到对方身上小火炉一样的体温。
Amon勾起嘴角,缓缓撑起了身体,然后注意着重量,小心地不压垮她。
她要哭了吗?
这个笨蛋,灵魂是哭不出来的。他心里责备着他异想天开的小女人,嘴上说的是:
“你身上哪个尺寸我不知道?”
勾着玫瑰的戒指正正好好套在她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之前还担心她胖了可能戴不上,没想到这几天又瘦了下来。
“大马士革玫瑰?”
他把头垂在她颈窝,似乎没听到这话仔细嗅着来自她身上的奇怪的香气,他的余光处瞄到逐渐聚集了乌云的天空。
乌云,大海。
Amon的左手极清浅地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动了。他最后一次皱起眉,视线最后,是他睫毛划过的怀特的脖子。
白被他弄着痒痒肉了,忍不住就要躲,却又担心小船经不起她晃悠,只好默默忍耐着转移着视线。
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大马士革玫瑰啊?”
“怀特……”Amon的声音断断续续。
金色的戒身是一枝玫瑰花的模样,枝叶圈住她的手指,只在左上方才探出一朵常开不败的花。
花蕊嵌着一颗钻石,亮闪闪的,像极了她即将掉下来的眼泪。
起风了。
Amon恹恹地低下头,压在白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重。
又是一阵寂静。
被压的人也丝毫不在意,她摸了摸左手上的戒指,忽然开口说:“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还把你列为头号死敌来着,谁让你掐我的那一下那么疼,我当然就记住了想要报复回来。”
背上的压力突然增大了许多,白鼻头一酸,有什么东西无端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一颗一颗打湿她红艳的衣服。
原来他的身体这么冷。
她继续说:“但是Amon你长得那么好看,每次我逮着机会想要报复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中了蛊一样,怎么也打不下去。”
“我当时想,可能是冬天的原因,我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感觉时间也慢了好多,白天那么长,太阳永远不落下好像这辈子也走不完,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你,我怎么舍得报复你?”
白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你经常会做到犹太人死亡的梦,你以为我每天晚上都站在哪里?看海因里希吗?”
她今天干脆说了个痛快,戒指上的玫瑰花瓣咯的她手疼,白就像毫无知觉似的自顾自说着:
“我觉得你不该遇见我,或者说当初我路过维也纳时,就该直接转头就走。”
说不定你就能活的久一点。
说不定你需要纠结的事就能少一些。
Amon是军人啊,他没死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反而死于一场可笑的伤寒。
她当初到底是不该停留的。
薄薄的水气像找到了发泄口,或者她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一台永动机,不停地在她眼睛里凝聚成水滴。她攥紧了手,翘起的金色花瓣陷入她指缝里,流出红色的血液。
……
我有身体了Amon。
即使不用你伸手我也能抱住你了。
我再也不用时时刻刻攥着那只白瓷碗了。
……
Amon的身上空旷的让她绝望。
只是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同样无边无际的天空逐渐压下了一层乌云。白色的海鸥从他们头顶路过飞向大海的尽头——白仰头看它们飞行的轨迹。
在那些路过的海鸥眼里,那只小船只有黑点般大小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黑豆样的眼睛最终望向远方,它们要找个地方躲风浪啦。
那些藏在白心底深处黑黢黢的东西,终于压制不住,冲破了天。
‘需要她怀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一个浪打来,那个硕大的白色身影似乎感觉到什么,它扑扇着翅膀,绕了一个圈,那个小小的船已经沉到水里。
‘可是Amon,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存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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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存在的,他们俩真的是这样。
一开始就没打算他们俩在一起,毕竟……这是综穿啊ㄟ( ▔, ▔ )ㄏ
直到Amon死,白的能力才全部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