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缥缈录

　　穆琴怪道：“天下哪有给女儿立牌位的？也不怕自家祖宗半夜还魂来骂。”

　　放下牌位她又去挪那神像。
　　神像后面坑坑包包的，手上还感到后面刻着字。
　　她索性跳坐上龛桌，歪着头去看那雕像后面。
　　这时月光从外面穿进来，反射到九龙剑上，又射到神像上。
　　就这一瞬之间，穆琴发现有蹊跷。
　　她小心地调整角度，真气内观作龟息功，脸几乎要贴到那墨玉上。
　　终于发现就在某个视角点，可以透过玉石看到其内有乾坤。
　　这雕刻师不仅是有鬼神之手了，简直就是鬼神本人，他在这玉石的内部又反向多雕刻了一层。
　　那是一个蓬头獠牙的凶神，手上抓着一个死去的女人，骑在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虎背上。胸挂骷髅头穿着兽皮。
　　神像背后刻的小字是，‘九天至尊，大道之始，俯查三界，司天之厉及五残’

　　穆琴正琢磨着这大块石头能不能搬回去研究，突然听见，身后右厢房内发出咔嚓一声响。
　　她双眼细眯，放下玉石，抓过九龙剑，如同猫儿一般弓起背。随手画了个足轻符拍于腿上，便跳下龛桌向右厢房潜行而去。
　　那厢房里的东西见弄出声响，立即慌了神儿，噼里啪啦又弄出许多声音，仿佛是想逃。
　　穆琴哪里容得猎物逃跑呢。她借着月光，在一片树叶落影之中追踪移动着的痕迹。
　　她左右迅速判断了院子里的地形方位，从腰间迅速抽出一根黒细绳向树丫抛去。
　　她看也不看，又向后翻了两翻，双手翻花将绳拉紧，那东西‘咚’一声撞上这抹了朱砂的墨线，翻倒下去。

　　没料到这‘东西’如此之容易被抓住，穆琴反到吃了一惊，她左手将青龙丹扔了过去。那青色玉球悬于‘东西’的上空发出青色的光，光晕将地上那黑色一团笼罩其中。

　　那‘东西’惊叫起来，穆琴才发现那是个女孩子，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又因为地上的腐叶和青苔滑倒在地。
　　发现穆琴向她靠近，她更是惊慌不已，像那落网的黄鹂鸟儿一样惊叫挣扎起来。
　　但青龙丹乃是神龙内丹所炼，是这天下一等一的防御宝球，一旦放出便在目标外面形成厚厚的一层壁垒，没有主人的命令绝不收回，一个凡人哪里是对手。

　　穆琴见她在罩子里手脚乱舞，溅起许多烂泥，皱了皱眉。
　　穆琴手快如电，一把伸入宝球抓住了那丫头的手臂，大喝，“你再动我就把你衣服扒光哦！”
　　那丫头吓了一大跳，身子立马软了下去，嘴里不住乱叫：“大侠饶命，神仙饶命！”

　　穆琴一把拉过女孩儿，刨开她的头发，心中一惊。
　　原来这女子就是昨天她曾经在酒楼遇见的那个小乞丐。
　　见她没有按自己的话乖乖儿去南方，穆琴心里有些生气，说：“你抬头看我是谁！”
　　小乞丐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以后，惊讶得张开嘴，“原来是恩公！”

　　穆琴不耐烦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昨天不是让你回南方吗？胆子可真大呀，居然还敢跑来偷东西？看我这就把你捉到官府去问罪。”
　　那小乞丐连忙跪下哀求道：“恩公，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未拿这屋里半点东西，我马上就走。”
　　“想走？等你明天又来偷吗？今晚我就把你送到半边镇的龙门镖局的分舵，搜过身以后，明天就派人把你押送到南方去。”
　　小乞丐一听着急道：“恩公，求你别把我押送到南方去，我……我其实是来村子里寻亲的。”
　　穆琴看出她还有隐情未说，决定吓一吓她：“还敢狡辩？像你这样嘴坏的丫头，我看只能卖到妓院去，让那老鸨和恩客老爷们天天掌嘴。”

　　小乞丐果然被这一吓得坐到地上，愣了一会儿，呜地哭了起来：“恩公妹妹，求求你不要把我卖到妓院，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真的不是小偷。”
　　她抽泣了一阵，忽然想起些什么，慌忙从胸口里拉出一根穿着玉佩的链子：“恩公，这是我出生时候我爹给的祥玉，我从小就带在身上，你拿去吧，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穆琴接过那块带着女孩温香的玉仔细端详，那是块上好的和田玉，通透的玉质上雕刻着蝙蝠喜鹊，工艺精美，一面刻着福寿永昌，一面刻着玉主人的名字，陆芳玲。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小乞丐，问到：“你可有过什么姐妹？和这宅子主人有无关系？”
　　小乞丐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她，答道：“恩公果然是仙人。我家曾经就住在这宅子里，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开断石村，搬到江南，父亲生意失败，我家也就没落了，再后来又遇到饥荒……”
　　“陆芳菲是你什么人？”
　　“她……她”小乞丐低下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答道：“她是我出生前就早已过世的姐姐。虽然从未见过她，但我路经此地，便想祭奠一下她。”
　　穆琴见她对答通顺，心里的疑虑也就降下来了：“你可曾在这断石村住过？你父母可曾向你提起过断石村和你姐姐的事？”
　　“我是江南出生，此前并未来过断石村。父母对断石村和姐姐的事都讲得不多，那是他们的心头痛，只说姐姐是出嫁的时候落水而亡。姐姐……姐姐她不该死的”说完，女孩儿又呜呜哭起来。
　　穆琴见天色已晚，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她思想了一下，决定不带她回李翠家，而是让村子帮她在村里安置到一家带着女儿的寡母家里。
　　走之前，陆芳玲突然拉住她的手问到：“恩公，你来断石村可是来查泗水河妖的事？”
　　穆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疑道：“关你什么事？”
　　“仙人……你们可一定要抓住河妖啊。”她顿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为我姐姐报仇！”

　　穆琴走回李翠家的时候天色已深，她在田间小路上走着，前面那座粗糙的土房子里散出温暖的灯火光。
　　“汪，汪”
　　她正要拉篱笆进院的时候，后面传来大黄的叫声。扭头一看，果然是那大黄狗从后面撒欢儿奔来。
　　‘奇怪，明明我下午从村长家里出来以后就赶它回家了。这狗怎么这么笨，这么晚才找回家？’
　　大黄围着她讨好地转圈摆尾，她弓腰搔了搔它的耳朵问：“你不会是跑到哪里偷东西吃了吧？馋鬼。”

　　进了正屋，一屋子人正围着桌子吃饭，见到穆琴回来，大家都转头去看，特别是叶凌，那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穆琴仿佛看到他身后的尾巴摆呀摆。
　　她看一圈桌子上满满的饭菜，特别是中间的那一碗山芋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撅起嘴，耍脾气道：“我才不吃他家的饭呢，他家的茶像涮锅水一样，饭菜也肯定像猪食一样很难吃。”
　　听见这横蛮不讲理的话，众人都愣住了。主人家的脸色又青又绿，很是不好看。
　　贺元修吓得被满口的饭呛住，不停地咳嗽起来，潇潇连忙帮他拍背。

　　苏凤萤脸色阴沉，一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道：“你到哪儿疯到这么晚？师父怎么教你的？半点礼数也没有！罚你滚回去面壁思过，什么都不准吃。”

　　楚牧心站起身盛了一碗饭递给穆琴，道：“饭菜全都是我亲手做的，坐下来吃吧。”
　　那碗递到她鼻子下的粟饭蒸腾着谷物的甜香，吸一口便沁人心扉，那端着碗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穆琴迟疑地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饭，又看看楚牧心温柔诚恳的眼神，终于接了过来，一句话不说，在李逸如身边坐下埋头吃了起来。

　　众人晚饭后回房。
　　穆琴问到：“我订的东西送来了吗？”
　　楚牧心立刻答道：“迎亲队下午就送来了，现在都放在柴房里。”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凤萤坐在桌旁，一手枕着头问。
　　“这么想离开吗？”穆琴笑了笑：“那我们明天就马上开始第一次试验。”
　　“第一次试验？用迎亲队送来的那些轿子唢呐？”潇潇疑惑的问到。
　　“当然，”穆琴点点头，“现在谁也不知道断石村下一次出事是什么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如自己试一试抬花轿过泗水河，看看有没有那个福气被河妖大人看上。”
　　“那如果河妖没有动呢？”凤萤问到。
　　“那就由我们把翠儿妹妹护送过河呗，大家大功告成，打道回府。”穆琴快乐地招了招手。
　　“那断石村的百姓怎么办？泗水河妖就不管了吗？师姐不是说要降妖除魔吗？”凤萤追问。
　　“嗯，”穆琴低头支着下巴道：“我今天下午坐在泗水河边感悟人生，突然福至心灵。
　　人生本来就是选择嘛。
　　漂亮师父曾经对断石村民说过，‘如果想摆脱泗水之患，搬走不就好了’。
　　真不愧是圣尊，看问题高屋建瓴。
　　委托我们天风门的是永泰烧的汪公子，所以我们把他的媳妇儿送过河也就仁至义尽了，其他的就随缘好了。
　　现在散会。”
　　众人面面相觑，可也没有办法。

　　夜色沉沉如水，明亮的月牙儿挂在半空，偶尔有乌鸦嘶叫几声，仿佛哭丧。
　　隐约夜色中有一个女人沿着村中小路向左边山道的方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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