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巅

　　晏维舟从书房里出来后就走的很快。
　　繁琐的日常礼服没有丝毫妨碍到他的行动，此时他已不再是吊儿郎当的小少爷模样，腰肢挺得笔直如竹，神情整肃，周身气度也陡然一变。
　　一直侯在门外的仆从萨拉快速跟上，对晏维舟的变化表现的十分淡定，仿佛他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前后表现差距这么大再正常不过。她悄声说：“你发现什么了？”
　　“嘛嘛，一些相当有趣的东西呢。”晏维舟以手抵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感谢小克莉一直帮我周旋呢。”
　　“克莉斯多？她是你的人？”
　　“正相反。她有严重的解离症症状，我想我大概不会用这样的手下。”
　　或许是她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了。
　　他偏头看着身后低头行走的萨拉，脚步不曾丝毫放慢：“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萨拉……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所有人都有一定的心理障碍，只是程度问题而已。”
　　他神情淡然，仿佛解离症，和轻感冒没什么两样。
　　可是，还是很震惊啊。
　　克莉斯多，看起来养在深宅里，眼波如水，一举一动都仪态万方的小美人，居然会患有解离症。
　　“那么……”
　　萨拉眼存犹疑：“先生，你不通知江山吗？你毕竟还是和他立场相同的吧？借助他的力量，或许会……”
　　晏维舟挥了挥手，打断她：“不不不，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萨拉。我和江山的立场是基于利益，目的不同，就难以达成同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我可不指望他能放下自己最要紧的事情，来帮我达成目的。”
　　从第一眼见到那个意大利男人起，他就知道，此人并不如平时所表现的那样简单。他和他、成默一样聪明，或者更甚……而和聪明人合作，最要紧的，就是适时分道扬镳。
　　他的双手交织在一起，抵在颌下。
　　“我是一个赌徒，向来喜欢险中求利……但是这次不行。虽然并没什么必要与某些人争夺，但是却是相当重要的机会……错过一次，就再难得找到了呐。”
　　“……是。”
　　…………
　　艾米莉亚港的码头上，飘扬着各色旗帜的船只，旗帜色彩斑斓，船底有斑斑锈迹。这倒不是被海水侵蚀的，毕竟以亚特兰蒂斯的文明水平，完全可以在上面刻上法阵加持。
　　这是水手们出海时，与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争斗时留下的痕迹……是无言的历史，提醒着人们，看似宁静的大海下，隐藏着多少未知。
　　时逢正午，江山干脆在码头边的小店坐下，点上一杯咖啡，近观海景。这时正好有大批船只归港，各处声音嘈杂，水手们有的还在卸货下来，有的已经勾肩搭背走进小店里，爽快的交谈感兴趣的话题。
　　江山轻轻旋转了一下描金咖啡杯的角度……借着反光，他看见了一个混在人群里的男人。这个男人和其他水手一起鱼贯而入，穿着和其他水手一样带有海腥味的衣服，大笑着和人谈论，手指上带有常年干粗活的茧……亚特兰蒂斯的确是富裕之地，但这里是王城，他们人需要工作，来维持生计，这并不奇怪；亚特兰蒂斯人普遍貌美，他也只不过是中等长相，不足为奇。
　　……勉强算得上伪装。可惜他的耳纹里侧破绽太过明显，暴露了他的身份。
　　太过白净了。其他部位的色度的确符合水手的身份，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耳朵里侧的化妆粉不够，从而让色差更明显了……最大的败笔。
　　还有食指根部，有轻微的压痕——很明显是刚刚取下的，但是哪个常年做粗活的水手，会佩戴一枚妨碍行动的戒指？即使是为了妻子，也应该是到陆地上再带上而不是取下。
　　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相当悠闲。
　　从被当地人劫持，到现在，他都知道，一直有人在监视着他。很多时候人们都会有一种他人在注视着自己的感觉，但大多数人把他们归类为错觉。
　　他们错了。
　　这种感觉，从前被认为是第六感，而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是由于松果腺体能感知由眼睛发出的微弱生物电流并汇报给大脑，从而产生反应。
　　江山虽然作为一个战士，技能点大都加在了攻击上，敏感度从理论上来说也绝不应比Silence高。可惜他是江山，那个对很多人赋予信任，又多疑的江山。

　　他无聊的把咖啡杯转回来。这几天他遛着这帮人走了不少地方，明面上是为某个家族做事，私下里却借着这个机会，在层出不穷的监视下找到了失联的人。甚至做了一些安排。
　　赛琳娜，托勒密，圣卢……
　　是的，没有Silence。
　　这个姑娘，自从海滩一别后，就消失了。
　　……是的，毫无根据的消失。
　　江山忍不住点开虚拟控制屏幕。是的，在那次刺杀的时候，他在Silence身上放置了追踪器……小小的一个贴片，黏在她的后背，如果不注意，压根不会发现。
　　他凭借这个追踪器从卡密城混乱的小酒馆里拎出了某个小幽灵，找回了他失踪已久的小姑娘，这个追踪器采用纯生物技术，他以为，即使情况再恶劣，也再不会失去她的消息。
　　……可是Silence消失了。连带着微型追踪仪。
　　江山不动声色的烦躁了两天之久，才在那家杂货铺，重得消息。
　　而晏维舟，这个成默故友的少年，出于某些不信任，单方面中断了合作。
　　毕竟他们曾相处了那么长久的岁月啊……遥远中国的江南水乡，是他越过无数数据洪流才能到达的地方，而彼时，他的女孩和某个温润少年两小无猜。
　　她从前绕床弄青梅的时光里他不曾参与，从前诗酒年华，也不过是匆匆相遇，再突然离别。
　　就像是半部书籍，残缺破损，猝然断章，永远看不到结尾。
　　这才是他在意的地方。
　　至于后面的尾巴们……被跟踪怎么了？为什么要甩掉？
　　太过轻易的单机游戏，是无趣的。他热爱危险，追求未知……他和赌徒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能清醒的控制住走在危险的边缘。
　　况且，这些人留着，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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