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已不远矣

　　叶群洗了澡，套了身居家服，来到了客厅。全程也没拿丞铭远当客人，完全没有客套，一坐下便开口问：“现在，你们俩是什么个情况？谁来告诉我？”
　　何叶看了看小姨不明的脸色，又瞄了瞄一旁的男友，嘴抿了抿，轻轻嚅道：“他是我男朋友。”丞铭远起先也很担心，但听到女友的介绍后，他松了一口气，表情稍稍放柔了下来。
　　可是，叶群的一句：“我不同意！”又令丞铭远的脸紧了起来，何叶的神情都快哭了，丞铭远既心疼，又烦恼，说：“小婶婶，您能不能先不要一口就否定我？我可以和您好好解释解释，我对叶子是真心的，也保证不会让她委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先说一下。”
　　“说什么都没用！你们那个城市根本无法包容小叶，小叶也根本不可能融入你的家庭、你的世界！我已经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了，你认为，我还会让小叶再步入我的后路？”叶群有些激动。何叶看着小姨，又看看男友，很是疑惑，但也感觉到了情况的复杂。
　　丞铭远看向叶群，保证道：“我不打算让叶子去畈城，我们就准备在这里一直呆到老！我也不会回去，也已经回不去了！”
　　“什么？”听到这一句，叶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向丞铭远，“这怎么可能？”
　　“真的！这是我第二次出城了。第一次是在我18岁时，我24岁回去过一次，呆了一年，25岁时又出来了，一直呆到现在。您知道的，出来那条道有多难通过，我要再回去，很难。也不打算再回去了。”丞铭远据实以报，语气神态肯定而义无反顾。
　　“你……你……”叶群是真没想到这个当年在畈城时，自己当成自个儿孩子疼爱的小男孩，如今会有如此决定，她震惊不已。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她是真的不懂，这个当年一脸严峻却很有担当、让人心疼却永远没笑容的男孩，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
　　丞铭远朝叶群淡淡地笑了笑，眼睛看向了何叶，“因为叶子！”说着的同时，从衣服侧袋取出一个小信封，又从信封里取出一张黑白色小照片，递到叶群和何叶的面前，“这张照片，小婶婶，你记得吗？”又看看何叶，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看，你笑得没牙齿吧！我没骗你吧！”
　　这是她的全家福，何叶当然认识。而叶群看到照片时，也愣了，她好像隐隐地猜到了大概，只是……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婶婶，那时候在畈城，你拿出了这张照片，我一眼便看到了笑得这么灿烂、这么没心没肺的叶子，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时还求你帮我洗一张一样的，你还打趣了我。那时的我，确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对叶子这么上心，只是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人能笑得这么开心，很羡慕。”
　　“您知道的，我小时候……不会笑，那时候都忘记笑为何物了。可是，叶子的笑就像阳光一样，一下子印到了我的心里，看到她的笑，我就觉得温暖和美好。”丞铭远抚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女孩，陷入回忆，徐徐道来。虽然之前何叶有听过他讲的这些，可当他拿出照片指着照片上的她再讲这一段时，她还是很感动。
　　“你知道的，我和小叔一样，都有18岁出城的权利和任务。所以，满18岁出城时，我第一念头就是想来看看她。可是，越看就越移不开眼，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她，但又不敢吓到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一直到23岁，被好友第一次提醒，才知道自己是早就爱上了叶子。当时的我很惊慌，从来不懂爱情是何物的我吓得跑回了畈城。”
　　“可是，回到畈城，我反而更加想念叶子了，所以呆了一年，我想了又想之后，决定再次出城。我知道，这一次出来，再回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那时，小叔也问我：爱情究竟有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抛弃这里的一切？我只反问了他一句：若你是我，叶子是小婶婶，你没有城主的责任，你会放下一切出城吗？小叔想了想，不再问我，还帮我准备了东西，送我到了路口。”丞铭远说最后一段话时，紧紧地观察着叶群的表情。
　　叶群听得恍惚，尤其当听到丞铭远说到他小叔时，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想到了什么，抬起了头，问：“可是，你再出来，不是……”“我知道！”还不等她话说完，丞铭远就劫话回道，“我都知道，所有后果、所有决定，我都想好了，我不后悔！”
　　“当时什么可能都没有的情况下，我都不后悔。何况，现在，我真的有了叶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我更是一次次地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出来了，幸好自己没有放弃，哪怕默默地、没有任何希望的，也要坚持一直守护。幸好！”丞铭远说这话时，眼神始终对着何叶，眼里的深情一览无遗。何叶的冷脸早就融开了，对着他柔柔地笑了。可马上又摆起了脸，质问道：“你为什么瞒我，我小姨是你小婶婶这件事？”
　　丞铭远紧张起来，“我也不想刻意瞒你的，就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要说，我小叔和你小姨以前是一对？还是说，我小叔就是惹你小姨伤心难过这么多年的那个人？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实在不想起什么波澜，就想着拖一时是一时，等以后你小姨回来了，我们感情也就坚固了，到时候再解释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真不觉得这对我们的感情有什么，至少我的感情是认真的！叶子！”
　　“反正你是有隐瞒的！我生气了！别想我这么轻易原谅你。”何叶得理不饶人。丞铭远急得肃着脸，真不知该如何劝说女友。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和小叶再谈谈，至于你们俩，再看看吧！”叶群总结性发言，对丞铭远下了逐客令，但对于他们的关系，没有像最开始这么坚定决绝，好像还能商量。
　　丞铭远当然不想现在就走，可是，叶群赶他走的意图如此明确，而她好不容易对他们的关系又有了些转圜的余地，他也不敢轻易造次，只得礼礼貌貌地再见。却走得一步三回头，眼神乞求着女友的原谅。何叶却一把转过了头，最后索性跑到了厨房，眼不见为净。
　　所以，大过年的整整一晚，丞大院长都有种怨妇的感觉，凄楚到了不行。实在难受，自己倒了杯自酿的酒，站到阳台上，看着远处新年的鞭炮烟花四起，内心却独自酸涩，感受到了诗中的凉意：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院长大人饮着酒，感慨不已。
　　这边丞铭远孤枕难眠，那边的何叶心里也不好过，尤其最后男友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到今天是年三十，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便心疼得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了？可是，又实在对他的隐瞒，非常不满。但再一细想，他的隐瞒也是怕自己多虑，也没有什么恶意。而且，他刚刚指着照片的那番讲述，让她的心灵也是挺激荡感动的。
　　“怎么？看到小姨回来，不高兴？晚上吃饭时，也满腹心事的！”叶群走进了何叶的房间，坐到了床边。刚刚吃饭时，两人都心事重重，也没多聊。她也是自己整理了好长时间，才能过来面对这个比女儿还亲的外甥女的。她想，得好好谈谈。
　　“是谁满腹心事的？吃饭时，我倒是想找你聊来着，一看你那不对劲的样子，我就知道：人在，魂飞了！”何叶大刺刺地说道，她这心事和小姨的比起来，那简直小巫见大巫。自从丞铭远走后，小姨就陷入了自我的世界中，她都不好多问。不过，“你和人家小叔，是怎么一段啊？亏我还把你当最亲的人，什么都和你说，你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我……哎哟！你还打人！”何叶抱着头，鼓着脸控诉道。
　　“控诉无效！说！你和那丞铭远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到哪一步了？之前，不还和木清文呢吗？”叶群敲了几下外甥女的头，很有气势地端着长辈的架子盘问起来。
　　“是我先问你的……好吧，好吧，我说！”何叶颇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老实交代，“我和木木分手了，因为……嗯，他有了比我更温柔、比我更爱他的女人，而我也发现，也许我对他的感情中，是掺杂着对父亲或对哥哥的那种依赖之情的，虽然里面也有爱的成分，可到底还是不能耽误了别人。所以，想想，还是放手吧，让更适合他的女人去陪他吧。”何叶讲述着，如今再讲这一段时，她心如止水，再无波澜。叶群也看出来了，虽然为这段感情可惜，可也尊重这个结局。
　　“至于，和丞铭远嘛……说来话长……别、别打了！我长话短说就是了！”何叶抱着脑袋、防御的状态，见小姨放下了手，才放松下来，缓缓道来：“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笑一笑介绍了一家医院叫‘叶之远矣’的给我，我还认识了一个医生，那医生非常好，把我的身体和心理都调理得棒棒的。没错，那医生就是丞铭远，他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啊！我想起来了，他说医院至因为叫‘叶之远矣’，是他小叔的意愿，说是那人离开他叔叔好多年，她姓叶。那不是为你取的吗？原来，你是女主啊！”何叶想到了一点，于是自然而然地、习惯性地跑偏了话题。
　　叶群听了一愣，呆了呆，及时制止自己要跑远的思绪，也拉回了外甥女偏离的话题，“回正题！”
　　“可是，很浪漫哎，你不感动啊……行，行，我回，我回题！”何叶无奈收起八卦之心，转了回来，“就是他是我医生，一直帮我调理身体和心理啊。但我从来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在那之前，对他更加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还说，他做过我们学校的医务室医生，可我一点都不记得。一直到和木木分手，我心情很不好，丞铭远帮我疗伤，还陪我回H市散心。然后，他提出让我做他的助理，嗯，我有次洗澡时摔伤了腿和手，是他照顾的我，这期间，我才慢慢喜欢上了他。再然后，知道了他之前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喜欢又感动。现在，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了，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他！那是一种，完全和木木在一起不一样的感觉。我想和他在一起！”何叶认真地承认着。
　　“可是，如果我不答应呢？”叶群听了，想了想，抬眼看向何叶，脸色凝重地问道。
　　“为什么不答应？是因为你和他小叔的事情吗？”何叶不解地问。
　　叶群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道：“你想知道我和他小叔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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