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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因缘
几日后,南宫卿醒在艳阳高照的时辰,府中难得的来了一个人,端着华贵的架子一身蓝色长袍套在身上,染染将她领到夫人的房中,方打开门便对上带着个包袱似乎要走的夫人。
彼此看到彼此身子都愣了愣,可惜寒鸦阁主见多识广一下便想出了办法,抬脚迈进房间她对着对面脸色略有僵硬的南宫卿说:“前几天夫人说要送我些人参,就是这些?”
南宫卿微愣瞧了瞧后头的染染,明白莘子是给她找了条后路这才点了点头道:“是,正打算给您送到小院呢。”
接过南宫卿手里的包袱,莘子极富闲情的瞧着南宫卿:“不忙,只是夫人可有时间,陪我去一旁的荷塘那里走走,来到府中叨扰多日,竟还不晓得路该怎样走。”
南宫卿皱眉,始终点了点头,顺便胡乱支会了染染一个清扫屋子的杂事。
二人在池塘湖酒旁走,步子迈的极小本来便是为了散步。
过了好半晌,莘子突然停在一处盯着荷塘中的游鱼淡淡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躲在这里喂毒,手法虽然娴熟。可惜我喊住你你却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处。”
南宫卿疑惑的抬眼,撩开眼前碍事的柳枝皱着眉头说:“什么?”
清了清喉咙,背着身子指了指一旁被糟蹋的不像话的秋千踏,莘子率先走过去,那里草木繁盛,说话没有人会听到。坐在生了些青苔的秋千上莘子问:“你不是想知道你的弟弟在哪里吗,你不是想知道你死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吗。”
叹了口气她说:“阿昶说的对,你的弟弟死了,死在两年前你变成鬼的那天。”
那人的身子却是一颤,抓着一旁的秋千绳,她问:“为什么突然同我说这些。”
“也算不上忽然,北方的梁国忽然来了一封书信,催我行程快些,我倒是想早点走,走之前却要斩断你头上的情丝。”
南宫卿皱起疑惑的眉眼,她也不知怎的竟开始解释了起来:“这一趟我周游列国其实是为了救一个人,收集被埋入身子里的情丝,将心头这把锁子解开,便能逆天而为,将已死之人唤回故乡。”
“那你……”她几乎是想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我救不了陆晟,因为是他成就了你。”
莘子见她依旧疑惑,只得伸出手点在了她的额头上。
移开手指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红色的血珠。而她的额头上血珠下那里能看得出来,一根情丝,金色的线,以血为引,引出,造出这具鬼的宿主,生前所有的记忆。
“寒鸦阁主?”后山有个脚步匆匆而来,染染跟在他的身旁,莘子闭眼轻笑了笑指着倒在她怀中的人指尖对着唇鬓噤声:“宫禾大人来晚了,她已经睡熟了。”
染染皱着的眉头分明在说她什么也知道,抬头瞧着过于明媚的阳光,身旁落了几个背着魏字的暗卫,她笑了笑指着宫禾道:“外头盛传宫禾大人珍爱其夫人,不过在我看来,你却耍了一场好手段,当日布下的棋局,也不知到底是困住了谁。”
是困住了南宫卿,陆晟,还是他宫禾自己。
他的面上白了一白,似乎有抢人的冲动,可不等他侍卫出手,躲在一旁的暗卫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莘子瞧着那些忠于她的人,再望了望那张略有惨白颓废的脸,寒鸦莘子当真如同传说一样,冷血无情的说:“你执意不肯告诉她的真相,我说了应该不算欺人太甚。”
“你不能这么做。”宫禾抬眼,无奈的只能大吼。
“我为何不能?你步步为营,从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在杏林遇到她时便谋划了这场局,你故意告诉陆晟真相,故意引陆辉遇见他,故意……”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故意放夜雪走,你不知道吧,她走时身怀六甲,却不幸落下悬崖,最终失去了你与她的第二个孩子。”
他的脸白的像一张纸,只能不断喃喃不可能,可怎么不可能,夜雪遇到她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最后的愿望,却是解开与他的情丝,断了那段纠缠,怎么不可能?
宫禾不再动作,他身后那些护卫自然也不敢,没有人能够违背晁月阁的决定,因为违背晁月阁便是挑战天子的权威。
一梦往昔,魂入千秋。
凄厉雨水落下来的时候,陆晟抬起头,头顶上头的夜雪将伞移开些声音轻轻的道:“陆辉说你在这里。”
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杏树,他说:“你果然……是在这里……”
那天陆晟的房中来了个自称是陆家后人的人,揭开黑色的面纱,那个人同陆晟长得极像,原来是一对双胞胎。当年被救的陆晟寄养在南宫府锦衣玉食,而没有被救的陆辉被一个拾荒妇人捡去。两个人一母同胞经历却大不相同。
那一夜,陆辉潜入南宫府:“兄长知道自己是陆家后人,可为什么还要认贼作父助纣为虐。”那人语气咄咄逼人,陆晟皱眉不解的反问:“什么。”
可是沉声自称是陆辉的少年说:“南宫府的丞相,他是我们的敌人,十六年前是他买通了土匪洗劫我们全家。,陆家上下三百一十七口人,除了你与我,都死于山贼之手。”
搀着不稳的脚步他倒退一步,墙头突然想起一个声音,陆辉丢出手中的飞刀,飞到落地却并不是刺中人的声音,一架纸鸢折了半翼落到地上,陆晟打开房门捡起地上毁坏的纸鸢,这一幕却正巧被追着纸鸢而来的南宫卿瞧见。
回头房中的人了无踪影,他当真百口莫辩。
之后便有了宫禾见他与他说了那番话。
“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相。”身旁的石桌下倒了无数个酒坛,陆辉拿起一旁的酒坛仰面喝了里头的薄酒恨声道:“兄长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相。”
夜雪的毒,交替而过,他看着在一旁喂鱼的母亲,原本他并不打算做什么的,直到母亲接过彩蝶手中梁国的传位玉玺。
一切都是真相,大白于天下的真相,被瞒着的只有南宫府以外的人。
将剑架在母亲脖子上,他眉头皱在一起不解的问:“母亲,到底为什么。”
撇过眼,不愧是继承了皇家血脉的人,她看着他,轻启双唇浅浅道:“为什么?不过是弱肉强食,我不伤害别人,别人便窥伺我的性命。当年的一切我从未后悔,晟儿,你是个好孩子,所以这么多年我只是觉得可惜,你不喜欢卿儿做不了她的夫君,无法顺理应当的继承南宫家的一切,若你能喜欢上卿儿,该有多好。”
架在脖子上的刀抬高,可还没来得及落下那人脸色已经黑了一片,不愧是出生在皇家的人,这种时候她还记得将局中人压榨到底。
“母亲?”陆晟抬手去扶,后头去放玉玺的彩蝶闻声跑了过来。
“快去请大夫。”他皱着眉吩咐,彩蝶慌乱的不像话整个人都在颤抖。彩蝶离开后南宫夫人一度恢复神智,可是握着陆晟的手她很是愤恨的问:“晟儿,你为什么就不喜欢卿儿呢。”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兄长,那位大人说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启事之时便是南宫夫人出殡之时。”那夜陆辉来寻他,他将自己所在小院中几日没能露面,心中只是重复母亲的话。
南宫老爷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南宫夫人说弱肉强食,南宫卿说,我本便不是你的姊姐。
他恨南宫家人,恨他们所做之事,所以手中剑出鞘最后一刻长剑刺入怀中,南宫卿握着他的手中的剑,说:“晟儿,杀了我你就会开心?”
这是他不能回答的话,可是南宫卿气绝人亡为何他的心口却这样的疼痛,夜雪用手刀砍晕了宫禾,冷静的分析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锁情丝?我想那大概就是锁情丝了。”
“带她回去,南宫卿不能死。”夜雪这样说,陆辉反对的表态:“她不能活,她为何要活,他们南宫家的人都该死。”
夜雪皱了皱眉并不理会陆辉的大吵大闹,上前一步去看南宫卿的伤势,陆晟站在原地许久,陆辉闹够了前去喊自家兄长离开,可是手臂掠过他的后背,为什么一模一样的地方同样有一个刀伤。
夜雪皱了皱眉抬眼看着陆晟:“据说你的父亲陆展身上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情丝。”沉声她说:“那根情丝一头在陆展身上另一头在南宫夫人身上。”
陆辉吓了一跳,夜雪看着他低头再三肯定的分析道:“果然没错,锁情丝在一个死一个伤,果真是锁情丝,那情丝原是会延续给下一代的吗。”
情丝会延续,那,因缘呢。
抬头看着陆晟过于苍白的脸,夜雪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道:“陆晟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他喜欢南宫卿?
迟暮的抬起头,脑袋里却整个都是那个人的笑容。以及,一句句的阿晟。
“我记得七岁的时候我们随南宫夫人去云外山祈福,回来时路过一个小村庄,正被前朝逆党洗劫。那时候的南宫卿被绑在一颗枯树下头,身上却有几道鞭痕,原来他们是算计着南宫丞相而来,南宫丞相原是前朝的忠臣,却在朝破的那天带领一干元老归顺了现在的朝,以至于国破,人亡。那鞭子一下下的抽打在她身上,一旁的问不断的问她我去了哪里,她却始终没有将我供出来。”
听到这一番话,夜雪了然于心。
陆辉却大吵着说不可能:“兄长也算是她的弟弟,弟弟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姐姐。”
听到的夜雪无动于衷,只是眼皮微跳,无奈的摊开手道:“也不是没有先例,辛国的南川公同自己的养姐也是后来相爱,后来南川公故,其姐翌日便死在自己家中。”
夜雪撂下这番话,陆晟抬眼看着她。
他……会喜欢南宫卿?
他不知道,只是想去握一握那只手上的一根红绳,握上的时候心中一凉,手上一凉,白雪飘,南蛮舞。
那一日是公羊国的邀月会,早上的时候府上便没有了几个人影。
南宫卿身穿一身华服匆匆来迟,在勾栏走路的时候冲撞了公羊侯的圣銮,脚底踩上了并不算合适的衣裳下摆,她扑通一声磕在地上,自己不晓得如何反应,公羊侯不知该不该去扶,只是十七八个衷心的侍卫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就在南宫卿觉得大难临头的时候勾栏的另一边宫禾信步而来,瞧见这一幕哒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靠近那些侍从,声音轻松地回道:“下官方才瞧见卿儿,追着来的时候怕是她误会了逃得厉害,这才未瞧清前头惊扰了君上,还请君候海涵。”
公羊侯闻言笑了出来,一旁的宫禾矮下身将南宫卿服了起来,听着公羊君淡淡道:“不碍事,那你们小辈的就好好赏赏这院子吧。”
说着便要离开,可是南宫卿跪在公羊君的跟前挡住去路,双手安分的放在腰间,欠身低着脑袋她问:“听说,这院子里的杏花都是君上自己栽的?”
公羊侯微愣,眯了眯眼,赞赏女子气魄的同时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非也。”说着便要离开,南宫卿懊恼着不敢再问,可是走出很远的公羊君却突然开口:“从前有位知己,是她种了这一院子的杏花。”
南宫卿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忽的转身是,声音急切道:“那,那位知己可还活着。”
可惜身后已没有了人影。
“大概死了吧。”宫禾突然开口,手中扇子重新打开,指着一颗杏花树上挂着的白条淡淡道:“你胆子倒不小,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公羊君的第一夫人,笑夫人的杏花林吗。”
可是微微抬起头,她看着他,冷不丁的掠过此人,声音轻飘飘的说:“宫禾大人,原来你也是个喜爱多事的人。”
说着身后脸色白的不像话的染染已经欠身跟上。
离开都栏杆的和风小院,门口有个人拿了柄剑跳出来,。剑架在身后,这等寻常姑娘都要吓一跳的气氛,南宫卿却胆大的移了移自己脖子上的剑,声音缓缓道:“晟儿,再胡闹今夜就将你自己一个人留在宫中。”
后头那人果真手快的将剑收在手心,扁了扁嘴:“阿姊不是说要去赏花,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遇见了件不顺心的事。”
南宫卿回过头,刚要迈起步子眼睛却盯着陆晟手中的剑瞧个不停,脸上爬上一个笑,南宫卿疑惑的问:“皇宫中不是不允许佩剑,你这剑是打哪来的。”
陆晟将手中的剑显摆一样的放在手心颠了又颠展示给南宫卿瞧。
“方才母亲领我去觐见君上,这剑是君候赐的。”
晟儿有些自傲的回答,南宫卿却突然咧嘴笑了笑道:“晟儿,方才阿姊在里头遇见了登徒子,这次再陪阿姊进去一趟。笑夫人是爱花之人,她手底下的树木你难道不想瞧一瞧。”
说着便已经拖着陆晟走进去。
那日宫中熄园,原本已经坐在宴台上的南宫卿突然想起,自己被十七八个侍卫围在一起的狼狈样,这才一把抓住陆晟的手腕将她拽出了宴会。
那夜南宫卿带着他重回和风小院,南宫卿逼着晟儿教她武功。
南宫卿一个女孩子家,既没有基础,也没有天赋,想要耍一把剑太难,就在晟儿想要放弃的时候,南宫卿突然抓住他的剑,声音悠悠道:“晟儿,阿姊为你跳一支舞吧。”
杏花树落叶,圆月满弦,一支南蛮舞跃然从中,她像一只会飞的蝴蝶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折断她的翅膀……
陆晟突然回神,瞧着夜雪,他知道,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都是南宫卿那些最好的回忆。
“一个神医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
陆晟说出这种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杀了她的人就是自己,最终夜雪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搀着陆晟的胳膊将他带上马车一路离开了原地。
他看着公羊侯的军队将南宫卿的尸首抬上马车,他看着她消失在眼际。
陆辉说他的眼光应该放长远些,以后会找到更好的人,每到这种时候夜雪总会偷偷的离开为陆晟煎药。
自南宫卿死后,陆晟的身子已不大好,他们是没有能力能够请得起魏国的晁月阁主来斩断情丝,可是他们有朝的御医能够为陆晟延命,这样一日三顿的汤药服了一年,突然在一年后的某天夜里,夜雪邀陆晟畅谈。
夜雪从魏国归来,带来一个不算好坏的消息。
已死之人身怀锁情丝,有万分之一的把握可以生成鬼魅,那代价却要锁情丝头的人来以命换命,说实话夜雪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可是身为大夫她已经瞧出了陆晟的命绝之日,活人死的日子太难算,可病人活着的日子却实在太好算。
那夜他们瞒着陆辉来到了南宫卿葬着的那片陵地。等候在那里的术士手中染了血。
陆晟突然转过头,对着夜雪道:“我死之后,请不要告诉陆辉这件事,我不想我死了他还要为了报仇而活。”
夜雪点了点头,术士浮越接过陆晟手中的剑,同一把剑,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伤口,他倒在石刻碑的前头,天空突然降下大雨,周围空气流动逆行。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陆晟将手放在她的碑前,指尖温柔的一下又一下的触碰那个忽隐忽现的魂,他道:“阿姊,是我做错了,若是恨着我,至少不要让我知道。”
身子变得透明,逐渐落到泥土伸处,雷鸣劈开了土柸,夜雪站在不远处瞧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夜雪将陆晟留下来的袍子搭在她的身上,浅浅道:“你想不想见宫禾,我将你送到他的身边好不好。”
月下鬼其实并没有感情,他们的诞生十分困难,想法十分单纯。可是他们有心魄,有心才成魄,他们的心魄就是生前的执着。陆晟便是南宫卿的执着,只可惜后来,他们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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