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以爱为名

　　夜色深沉，冷月高悬。婆娑的树影在冷风的吹拂下，仿若张牙舞爪的怪物。整个黑主学院沉寂得像一口干涸的枯井。
　　掩藏在这片死寂之下的是血族对新鲜血液的迫切渴望。高脚杯中缓缓流转的液体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闪动着幽幽的红光，浅淡的血气远不及新鲜血液那般香醇浓烈。
　　独自站在窗边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晃动着精致的高脚杯，没有一丝饮用的欲望。同所有血族一样，他的灵魂深处带着与生俱来的对新鲜血液的渴望，但他却对这种渴望深恶痛绝。
　　血族啊，因为血液而强大，又因为血液而残忍厮杀，终其一生只能行走在孤寂寒冷的黑暗中，得不到一丝阳光的眷顾。
　　冷风从窗边吹过，吹起柔软的纱质窗帘，男人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仿若被镀上了一层微凉的银光。那双如大海般宁静深邃的眼悄然地注视着黑黢黢的窗外。
　　他的视线越过大片大片随风拂动的树的黑影，落在远处。一贯温柔的眼底慢慢涌起醉人的深情。不论相隔多远，不论黑夜多么深沉，他总能一眼瞧见那个对他而言最温暖纯净的存在。
　　——优姬。
　　随风而来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血香，仿若月下摇曳的罂粟般，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玖兰枢微微眯起眼，眼底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与冲动。深棕色的眸底红光闪烁。
　　他放下撩起的窗帘，转身走进室内，随手将高脚杯放在桌上。“啪嗒”一声脆响在这个昏暗而寂静的房间里，显然过于响亮。
　　玖兰枢的眉间泛起细微的褶皱，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这不是优姬的气味。
　　眸底的血色逐渐转浓，口中的獠牙蠢蠢欲动。玖兰枢抬手掩住半张脸，试图克制住那股强烈的饥渴。
　　作为纯血种的他已活了近上万年之久。那些晦涩而看不到尽头的漫长时光除了给他带来越加沉重的孤寂与无望外，还令他学会了伪装与隐忍。不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一副温柔亲切的模样，言行举止优雅得体，挑不出一丝瑕疵。即使是面对那些毫不掩饰的贪婪嘴脸，他也能微笑应对。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过，即使只是一瞬间没有控制住他的欲望。
　　玖兰枢缓缓舒了口气，待眼底的血色尽数散去，他才打开房门，往楼下走去。
　　大厅里，吸血鬼们纷纷红了眼。空气中的血香仿若醇厚的上等红酒，缓慢而迅猛地冲击着他们的神经与本性。血液在叫嚣，獠牙在发痒，眼底闪烁的红光透着残忍与饥渴。
　　早园琉佳第一个注意到站在楼梯口的玖兰枢，她贪恋地看着他完美俊雅的面容，喊了声：“枢大人。”柔软的语气里藏着她对这个男人无限的柔情与眷恋。
　　“玖兰宿舍长。”蓝堂英的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枢大人。”远矢莉磨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塞进嘴里。这原本是为支葵准备的。
　　“走吧。”玖兰枢的脸上挂着与平时一样的浅笑，温雅而俊美。
　　徐徐而来的夜风中，蛊惑人心的血香还未消散。
　　那般甜美诱人的气息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会是哪个血族的吗？不，不可能。血族的血液很少会有这么浓郁的气味，除非是经历了漫长岁月，没有参杂一丝人类血液的纯血种才会有这么纯粹迷人的血香。但纯血种因为血统高贵，所以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怎么可能会被他人伤到这种程度？
　　——到底，会是谁呢？
　　玖兰枢沉默不语地走在前面，背脊笔直，脚步从容。蓝堂英微微低着头，柔软的金发遮住了他赤色的眼眸。琉佳看了眼玖兰枢，心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莉磨面瘫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跟在最后面。
　　暖黄色的灯光从打开的窗口溜了出来，落在黑沉沉的地上，勾勒出一片极小的光亮。优姬刚抬起手打算敲门，紧闭的大门就被人从里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嗖”地一下冲了出来，一把搂住她，“优姬，你总算回来了。爸爸一个人在家，好担心啊。”
　　“啊。理事长。”优姬挣扎着，试图离开男人的怀抱。
　　“要叫爸爸。”黒主灰阎脸上挂着泪，把优姬抱得更紧了。
　　“你想把优姬勒死吗？”零口气恶劣地提醒道。
　　“零，总是这么粗鲁，真是太伤爸爸的心了。”黒主灰阎松开优姬，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小手绢，抹了抹眼角的泪，语气万分委屈。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成你儿子了。”零嫌恶地看了眼卖蠢的理事长。
　　“喂喂喂！你们这帮人闹够了没有！？”一直窝在零脑袋上的敖修看不下去了，他两爪叉腰，尖着嗓子大声吼道。
　　嗯，很有气势的一声吼，很显气场的一叉腰。但由一只小小的仓鼠做起来，就显得有些喜感了。尤其是配上锥生君那副冷得掉渣的表情，更是让人觉得身心愉悦啊。
　　一条笑得眉眼弯弯。架院背过脸去“噗嗤”一声笑了。优姬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支葵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你给我下来。”零磨着牙说道。
　　“我愿意呆在你脑袋上，是你的荣幸。小鬼。”敖修一向口气很大。
　　零的脸彻底黑了。要不是他手里抱着人，他绝对会一把掐死这只聒噪的仓鼠。
　　“诶？”黒主灰阎惊讶地瞅着零脑袋上的仓鼠，问零，“你从哪儿捡来的？”
　　“比起这个问题，我想，我们还是先看看他的情况吧。理事长。”一条指了指零怀里的人，出声提醒道。
　　他不相信黒主灰阎会没留意到这个奇怪的银发男人。
　　毕竟，他们三人直到此刻仍红着眼。要不是还没弄清那股强大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以及自身有意识地克制内心的欲望，说不定，他们早已沉迷于那仿若毒药般的血香中了。
　　“进来吧。”黒主灰阎皱眉看了眼零怀里的男人，凌乱的银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但从他苍白的下巴与轻微的呼吸来看，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刚踏进屋里，黑主灰阎就对零说了句让零想掐死他的话，“去帮他清理下吧。零。”
　　“不要。”零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诶？难道你想让我可爱的女儿——优姬去帮这么个大男人清理身子吗？”黒主灰阎说着鼓起了包子脸，“作为爸爸的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理事长，你在胡说什么啊。”优姬的脸瞬间红了。
　　“还是说，你想让他们去？”黒主灰阎用下巴瞄了瞄另外红着眼的三只。
　　“绝对不可以！”敖修立马跳出来表态。
　　——算你狠。零怒视了一眼黒主灰阎，转身进了浴室。
　　“优姬，你能去泡点茶过来吗？”黒主灰阎扭头对优姬说道。
　　“好的。”优姬知道今夜大家都累坏了。
　　优姬一走，黒主灰阎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
　　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语气沉稳，神色冷静。
　　支葵懒懒地赖在沙发上，一副不想说话的架势。架院一向不擅长对付这种表面蠢萌内里却黑透了的人。他抬眼看向一条，只见一条眯了眯眼，笑得真诚。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总之，理事长想知道的，也正是我们想知道的。所以，以后要麻烦您了。理事长。”
　　果然，只有一条这只笑面狐狸才对付得了理事长这只老狐狸。
　　“就算我想帮忙，也只怕是有心无力啊。你看，我平时还要管理学校的各种事宜，实在抽不出身啊。”黒主灰阎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句就将一条的话堵了回去。
　　——真是不好对付呢。
　　“该死的！你要干嘛！？管好你的手！你的手！”灯火通明的浴室里，一只小仓鼠脸红脖子粗地冲零厉声尖叫着。
　　“有本事你帮他清理。”零语气森冷道。他的眼睛牢牢盯着男人布满血色的脖颈。
　　零的情况很不好。狭窄的浴室里游弋着迷人的血香，舌尖已被獠牙刺破，顺着舌尖流下的血液被他暗自吞入腹中，喉咙口像被火烧过一样，又干又痒。
　　“要不是我现在这副模样，你以为我会让你碰他！？”敖修气得直跳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零垂下发红的眼眸，懒得搭理他，抬手将男人破败的长衫退下。暗红的血色从男人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胸口，透着一股死气。
　　芳麒原本就得了失道病，身体虚弱不堪，照蓬山上女仙们的说法，他大概活不了多久。如今身上又沾了血，身体更是难受得要命，四肢百骸里仿佛被灌满了冰冷刺骨的死水，连一个小小的呼吸，他都能从中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芳麒费力地掀起眼帘，用力喘了口气，说：“阿修，不可以这样。”
　　敖修不甘心地瞪了眼零，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抱歉，麻烦你了。”芳麒努力弯起嘴角，冲零表达他的歉意。
　　零挽起袖子，弯腰抱起他，将他放入水汽氤氲的浴缸里。
　　温热舒适的水温让芳麒备受病痛与鲜血折磨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沉沉地躺在浴缸里，脸向上仰着，额前的银发随之落下，露出他疲惫的眉眼。
　　零拿过毛巾，蘸了温水，挤干，抬手往芳麒的额头擦去。
　　却不想明明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的男人一扬手，重重打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毛巾落到了浴缸里。零瞧见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就算再厌恶，你现在也只能忍耐。”
　　——就像他一样，除了忍耐，他不知道在彻底堕落之前，他还能做什么。
　　零面无表情地捞起水里的毛巾。
　　“对不起。我……咳咳……我不是故意的。”芳麒急忙开口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的额头。”
　　角是麒麟的灵力之源，而角长于额头。麒麟讨厌别人碰他的额头，这是一种本能。
　　可这话让芳麒怎么说？就算说出来，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零挤干毛巾递给芳麒。芳麒接过默默擦去脸上的血迹。
　　“小鬼，芳麒没有撒谎。”
　　零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眼看着毛巾渐渐染上血色，心里暗暗把不靠谱的理事长骂了好几遍。
　　“真的很抱歉。”芳麒歉疚地将毛巾递给了零。
　　零洗净毛巾，帮他擦拭脖间的血迹。随着干涸的血迹被一点点擦去，盘踞在男人脖子上的两个血孔露出了狰狞可怕的模样。
　　——被咬了吗？
　　一直盯着两人的敖修自然注意到了零一瞬间的怔愣。他顺着他的视线瞧见了芳麒脖子上的血孔，黑漆漆的眼顿时一暗。他三两下爬到芳麒的头顶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打着哈欠，对零说道：“小鬼，好好照顾芳麒。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他实在太累了。要不是担心芳麒的安危，他早就昏睡过去。而这一刻，芳麒是安全的。他需要休息，即使只是极其短暂的一刻。
　　“我不是他的保姆。”零一边反驳，一边打开浴缸底部的排水口。然后起身打开花洒，用手试了下水温，觉得差不多了，便拿着花洒帮芳麒冲洗身子。
　　“锥生君，很温柔呢。”芳麒记得，那些人都叫他“锥生君”。
　　温柔？零拧了下眉，神色冰冷。四年前那场血淋淋的巨变早已将他逼入绝境，所有的温柔与美好早在那个疯女人的獠牙下碎成了尖锐的冰渣。
　　痛苦阴郁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零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在面对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时，温柔只会让他陷入险境。
　　半靠在他怀里的芳麒脑中一阵刺痛，一些陌生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汹涌而来。暗沉粘稠的血液慢慢渗进地板。面容模糊的女人疯狂无声地笑着，露出仿若毒针的獠牙。被血染红的银发下一双剔透的紫眸执拗地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眼神空洞而悲恸。
　　“锥生君……”芳麒怔愣地喊了声零。他的手抓着他的袖子，抬头看他。
　　零只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眼仿若一片浅浅的海，泛起细小的微波。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为什么要用这样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知晓。
　　零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仿佛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绝望与挣扎被人残忍地撕裂，曝晒在明晃晃的阳光下。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说，语气冰冷。
　　“对不起。”芳麒垂下眼帘，闷声道。那些血腥阴暗的画面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胸口又闷又疼。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原本睡着的敖修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与难受，猛然睁开眼睛，急切地问道：“怎么了？芳麒？”
　　“没事。”芳麒轻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阿修。”
　　“如果你不想我担心，就稍微坦诚点啊。”敖修幽幽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啊。”
　　玖兰枢的到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呦！枢你来拉。”黒主灰阎笑眯眯地冲玖兰枢打了声招呼。
　　“玖兰宿舍长。”一条等人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玖兰枢冲一条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偏头冲一旁端着茶走出来的优姬笑道，“今天，辛苦优姬了。”
　　“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一碰上枢学长温柔而略带忧郁的笑，优姬的脸就控制不住地发红。
　　“优姬你平安无事，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优姬的脸红得跟发烧了一样。她慌忙低下头去，将放着茶杯的托盘放到茶几上。
　　“那个，我再去泡些茶端过来。”说完，她便急忙跑进了厨房。
　　琉佳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在意优姬呢？枢大人。
　　“不要那么旁若无人地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可爱的女儿啊。枢。”黒主灰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淡定吐槽道。
　　玖兰枢收回望向优姬的视线，看向黒主灰阎，棕色的眼底平静无波，“理事长，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真是立马就变了脸啊。
　　黒主灰阎放下茶杯，站起身，说：“去书房吧。”
　　“一条，你们先回去。至于今晚的事情……”
　　玖兰枢没有再往下说，一条却很清楚他的意思。虽然会有些难度，但他还是会尽力查查看。“好的。玖兰宿舍长。”
　　氤氲的水汽渐渐散去，浴室里微微泛起冷意。芳麒禁不住抖了一下。零拿过宽大的浴袍替他穿上。这件浴袍是黒主灰阎的，穿在芳麒身上大了许多。即使系紧了腰带，浴袍的领口仍是不听话地往下滑落，露出男人狭长的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肌肤。
　　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芳麒的脖颈上，他仿佛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肤看到了那些细长的血管，而血管里流淌着的正是他渴求的新鲜血液，是那样的炽热，又充满活力。
　　——可恶。这么快就忍受不了了吗？锥生零。
　　零用力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芳麒。
　　芳麒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倔强的人啊。
　　在芳麒的记忆里，每当他难过伤心时，清姬总会温柔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他的发。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那时，还没有发生战乱，家中只有他一个孩子。父亲和母亲都很宠爱他。母亲时常会抱着小小的他，站在门口等待晚归的父亲。那时的日子平静而寡淡，却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芳麒本就被零抱在怀里，他一抬手就搭上了零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此时的零敏感得就和满身是刺的刺猬一样。他瞪着眼，提防着这个突然亲近他的男人。
　　落在他脑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发，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零的身子一僵，脸上绷得紧紧的。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锥生君。”芳麒说。他的话音柔软得就像一汪春水。
　　过了许久，零的脸色才松了下来。他缓慢地将脸埋进芳麒的颈间，鼻尖满是香甜的气息。可他却没有一丝吸食的欲望。
　　——就算即将堕落成卑贱的Level E，彻底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中，也请让我的心有片刻的安宁。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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