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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李青莲最近精神不佳。
平日里清雅如谪仙的人儿却日日挂着两个青色眼袋,走路晃晃悠悠,有天在水池旁差点掉了下去。
落九忧心忡忡地问吴妈妈:“莫不是近来立冬,小姐穿的衣裳少了?”
吴妈妈的眉头也拧着:“这天气是断不能再添衣裳的。夫人说要请大夫瞧瞧,想来也就这几天了。”
第二日刘大夫仔细把着脉,捻了捻胡须,收回了手转向谭氏,行了礼后道:“李小姐并无大碍,只是略有些虚弱,我开个滋补的方子便可。只是见小姐眉间紧锁,想必是心结不开,导致心郁有结,还希望李夫人能够多多调解。”
谭氏点头:“多谢大夫了。”
吴妈妈去送刘大夫,谭氏也挥手屏退了房中的丫鬟,而后轻轻抚着青莲的额头:“近日是怎么了?”
青莲长长的睫毛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细声道:“近来与周公交谈甚切,哪知一日再与这忘年交相约,半晌却见其长叹一声‘如此才华,自愧不如’便摇身化蝶,偏偏而去。一想到失去这样一位好友,女儿便食物无味,夜不能寐,怅恨久之。想来都怨父亲与您传下的天资,竟让我孤身一人,无一相谈甚欢的好友,真是令人凄然。”
“小滑头。”谭氏一笑,刮了下青莲的鼻头,随后又搂住了她:“莲儿,究竟是怎么了,与娘说说罢。”
“娘,无妨的。”青莲微微低下了头,鬓边一缕青丝垂了下来,“再过些时日,我会好起来的。”
谭氏叹息一声,抚了抚青莲的头,不再言语。
谭氏离开后,青莲又躺了下去,阖上眼,她想:“时辰还早,应是遇不见的吧。”不久便沉沉睡去。
果然,一眠无梦。
醒来后她感到空落落的,似乎心口有什么空隙没有被填满,难以忍受。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随后还是让门口的紫烟进来伺候她更衣。
晚饭是谭氏特意使人送到青莲的潇然居里的,不多,都是滋补菜肴。
青莲先喝了一碗红枣乌鸡汤,后夹了几片青菜和着米饭咽了下去。
“小姐,怎么不吃其他的?”吴妈妈问。
“……”看着眼前有些油腻的猪肝,她真的没什么胃口了,只能道:“想必是下午睡久了,脑子有些昏沉沉的罢。”
吴妈妈听此也不好再劝青莲吃些什么,只好将那猪肝等移开。看着一旁眼巴巴望着的落九和紫烟,青莲笑道:“赏给你们俩了。”言罢落九与紫烟立马兴冲冲的上来行礼:“多谢小姐!”
晚饭过后谭氏又来了一趟,细细问了吴妈妈青莲晚膳的情况。听完了吴妈妈的汇报不禁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吴妈妈按时与青莲喂药,便离开了。
洗漱后青莲上了床,看紫烟要关上窗户连忙道:“先不用了,今日月色甚好。”
“不关的话会着凉的。”紫烟劝道。
想起啰嗦的吴妈妈,青莲也只好应了。
想是药的效果,这日她早早地便进入了梦乡。梦里是一片空旷,独她一人身影。
“估计是来得太早了。”青莲低声自语。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都想再次睡着了才远远传来一道声音:“我来晚了!”
听见这声音青莲立马清醒过来,蹩眉道:“是我太早了。”
虽是这样说,但看脸色也知道她有些不爽,面前的女孩连忙道:“没有没有,今天我给朋友过生日,回来晚了。”
“生日?是生辰么?”
“是的,一般我们会吃蛋糕或者吃长寿面。”女孩回答。
“长寿面不说,蛋糕是……?”青莲茫然。
“恩,就是外面有层奶油,上面放着一些水果和巧克力的……糕点。”说着她比划了下,“一般的有这么大。”
青莲仍是茫然:“奶油又是什么?”
女孩扶额:“额,奶油就是……”
“……算了,我知道也没什么用。”青莲打断了她的话,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过生辰的啊?”
说起这个,女孩变得兴致勃□□来:“我们去了海鲜自助餐厅,就是给钱可以随便吃的那种,然后找了两张挨在一起的大桌子一起吹蜡烛,老板知道有人过生日还特地送了一些啤酒……”
啤酒?就是一种酒吧。青莲皱皱鼻头:“我母亲从不许我喝酒。”
“额,你还小,喝了对身体也不好。”女孩道。
“不小了,我已经及笄了。”青莲嘟着嘴。
“已经及笄了?按你们古代来说不是该成亲了?”女孩惊讶。
青莲闻言翻了个白眼:“我都还没有定亲呢。”
“啊?是没有人要吗?”女孩嘻嘻一笑。
青莲大怒:“祖母去世,我要守孝!”
“哦……诶,你别生气啊。”
青莲转过身不理她。
其实没有定亲是因为她还没有议亲过。青莲是府上唯一的女孩,又是嫡女,自是父母心尖尖的宝贝,京城中的适龄男子再怎样优秀落在他们眼里也终究是差了那么些。特别是青莲的父亲,当年的英俊探花郎,挚爱李太白,喜欢的是翩然谪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潇洒男子,致力于要给青莲找一个成功又如谪仙的伴侣。
其实谭氏每次都想吐槽:要找个人有才有志又成功出身良好还不贪恋功名利禄并且外貌气质得是从天上下凡那种,真是……用那女孩那个地方的话来说就是:你咋不上天呢?
青莲又由女孩劝了好久,直至她口干舌燥才抬起眼皮:“好了,闭嘴吧。”
第二日醒来,回想着前一晚的谈话,青莲嘴角不自禁微微弯起。
恰好吴妈妈进来了,看见起身坐在床上的青莲,呼道:“小姐,怎么您脸色不太好?”
“是吗?”她蹩眉。约莫是昨晚聊的久了些吧。可这话不能说,就只好道:“许是半夜醒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故有些体虚罢。”
闻此吴妈妈又叨叨絮絮说了许多,青莲头疼:“妈妈,让落九她们进来吧。”
紫烟给青莲梳着头,青莲对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发着愣。
大概是一月前,那晚夜色尚好,忽的夜空划过一道亮光,引得人们惊呼,随后当晚入睡后青莲便进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正在疑惑时便看见一个穿着奇怪的女孩与她瞪眼。女孩长得白静,浓眉大眼,精神饱满,披着头发,穿着一身藕粉色至膝连衣吊带睡裙。许久后那女孩先开口:“你是谁?”
青莲想将闺名告诉女子应无大碍,便答道:“李青莲。”只是短短三字,无多修饰,尽显不羁风范。
“嗯,我叫杜梓玫,你好。”说完便伸出了手。
青莲犹豫半晌,也伸手:“额,你好?”
“你穿着古装,是什么人啊?”杜梓玫是个自来熟。
“古装?我们一向穿着如此。你这才是什么异服?”青莲皱眉。
“真碰上古人了?”杜梓玫睁大了眼低声嘀咕。
“什么古人?你是哪处的?穿着看起来不是中原之人,也与我见过的胡人衣服不同,比那南夷之服还要露……”青莲不自觉的口气冲了起来。
“什么胡人南夷的,以后都是一家人,都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龙的传人,中华儿女,一大家子!你这是煽动民族情绪!”杜梓玫一脸认真,却是语出惊人(对青莲来说)。
“你……看样貌也是我中原之人,怎说出如此骇世之言!”青莲瞪着眼。
杜梓玫却又是叹气:“唉,忘了你们现在还水火不容呢。算了,不说这个了。”
青莲无语,随后又问:“你到底是哪里的人?”
“我?”杜梓玫指着自己,“我嘛……对你来说,从很久以后来的。”
“很久以后?”青莲愣了一下,又问:“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对你们讲特别的倒是挺多的。比如车子不用马就能跑,大铁盒子在天上飞,几千里之外的人也能交流……”杜梓玫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青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真的?”
杜梓玫看着青莲的样子满意的点头:“骗你是小狗!”
青莲也信了,略有艳羡地道:“你们那的女子能随意出外游玩,我们却连府也不常出。”
“唉,腐朽的封建社会!”杜梓玫一副痛恨惋惜的模样,“它埋葬了多少优秀女子!”随后又念叨着什么“社会主义好”“感谢某某党”云云。
青莲听她说了一堆话才又分析出来:原来这杜梓玫来自很久以后,那时已经没有皇帝,还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女人也可以不顺从丈夫的话,也可以不用相夫教子……
说来奇怪,对于与青莲同一时代的女子听后定会认为是一番妖言,可青莲并不害怕,反而生起了兴趣,便让杜诗又讲了许多她的时代之事。青莲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又与杜梓玫讲了当世情况,而后一阵困意袭来,她又睡了过去,睁开眼发现不见了杜梓玫,而是以往每日睁眼要见的床顶。
之后每晚她们都会相互交流,讲述身边之事,久之便成了“闺中密友”。
只是这样的话青莲的心神便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或许因此导致了她的不适吧。
如此有了大半年,青莲渐渐消瘦了下去,只是有府中药物滋补着,倒也不是很厉害。期间谭氏及青莲的父亲都找青莲谈过,可每次也都被敷衍了过去,他们只好叹息,也不多言。
其实青莲是怕父母听她说了觉得她讲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以为她中了邪,可能会找道士和尚之流来。她不喜欢成天喝什么奇怪的药水或者听一些经文。
还有就是,不知为何,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杜梓玫。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她梦中与杜梓玫相会,总会想起戏文中那些富家小姐与情郎幽会。这时再看向杜梓玫,不知为何心口会躁动起来,脸颊渐渐发烫变红,可又总有种甜味儿。会莫名其妙地向杜梓玫发脾气,看杜梓玫有时不与自己说话又焦急不安。白日时总盼着夜晚,晚上入梦又不知说什么。丫鬟们伺候穿衣时想着杜梓玫今天会穿什么,读书时会想着杜梓玫一般会看哪些书,用膳时也会想着杜梓玫会吃些什么……
心中似乎被“杜梓玫”三字填满了。
又是一晚,青莲与杜梓玫见面,青莲踌躇着,还是将这感受说给了杜梓玫,只是隐去了她的名字,换成“某人”了。
青莲低着头看不见杜梓玫眼里闪过的一丝失落,只是呐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杜梓玫笑:“这是情愁啊。青莲也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啊?”
青莲嘟嘴:“……不告诉你。”脸却是更红了。
“好吧,那你见到这个人时想要做什么?”杜梓玫问。
青莲歪着脑袋:“恩……我只想……和她待在一起,说说话就行了……”声音越来越小。
又抬头看向杜梓玫:“你们那……遇见这种情况,会做什么呢……?”
“我们?”杜梓玫舔舔唇,呼吸重了起来,声音有些暗哑,“我们会……接吻……”
“接,接吻?”青莲茫然,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杜梓玫:“接吻是什么?”
杜梓玫看着青莲姣好的面庞愣了会儿神,随后抿唇道:“我可以示范一下。”
青莲也不知为何,呼吸越来越重,声音细细的:“……好啊。”
“青莲……”杜梓玫的声音与往时不同,低且暗哑,充斥着诱惑。
青莲听见了身体一颤,也低声喃喃:“阿玫……”
她不知道面前的杜梓玫正做着艰难的抉择。而当这两个字传入耳,神经在这一刻断掉,血液沸腾,神志模糊起来。
杜梓玫低下了头,自己的双唇盖住青莲的嘴唇,轻柔却又坚定。
青莲试着将舌头往杜诗处轻轻一顶,顿时攻势猛烈起来。青莲这下才是真的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和面前的人儿就这样融合,生生世世不分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从这诱人的密境中清醒过来,青莲松开在杜梓玫脖颈处的双手,却忘了自己没有多余的力气,差点向后倒了下去,幸亏杜梓玫双手立即用力,才将青莲又挽了回来。只是这样两人才分开的距离又近了,鼻尖相碰,顿时才缓下的呼吸声又急促了起来。两人双目对视良久,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情意,不由得又是心口乱跳一阵。还好杜梓玫反应过来,知道她们现在需要谈一谈,只好念念不舍地移开了眼,柔声道:“青莲,谈一下吧。”
“恩……挺舒服的……”青莲声音细若蚊鸣,娇羞之意溢于言表。
“你……”杜梓玫错愕,随后大笑起来,“我是说我们俩的关系!”
这下才是闹了个大红脸,青莲的脸这下子是真的熟透了。她羞愤地转过头,不理杜梓玫,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不想听见杜梓玫的调笑声。
杜梓玫看着也住了口,将青莲的小手拉开,在她耳边吐着气:“怎么了?”
青莲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又被这样抽了去,见杜梓玫还这样不放手,也渐渐恼羞成怒:“杜梓玫!”
见青莲似乎真的来了气,杜梓玫也只好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柔夷。
两人沉默良久,杜梓玫轻声道:“青莲,我喜欢你。”
青莲却仍是不吭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杜梓玫仍耐心看着她。
“阿玫,我也喜欢你。”
这就像一把火,点燃了杜梓玫脑中的炸弹,她用尽力气抱住青莲,空间中回荡着青莲的声音:“阿玫,阿玫,我好欢喜,我好欢喜。”
京城外,一处不起眼的道观中,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的道士双腿盘着,手作十指交叉并向上翻,腿边放着一个拂尘,双眼紧闭。
“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老道忽然睁开了眼,又听他口中喃喃:“这石头怎的这样冥顽不顾?教化了他仍又闯祸!作孽啊!得快快将这连通百年后的通道关上!”说完拿起拂尘起身向外走去。
那夜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亲密了起来。这几日都是早早地便睡了,又掐着点起床。
梦里两人更是腻歪,想来女生本就喜欢粘在一起,莫说更是一对恋人。杜梓玫大大咧咧的,又挑唆着不谙世事的古人青莲,两人便经常牵牵小手,亲亲小嘴,时不时杜诗还在青莲身上摸几把揩点油,要不是青莲本就易羞,又有古人的保守思想作祟,想必早就被吃抹干净了。
两人也比以前谈的更多,青莲向着杜诗撒娇:“这几日娘总给我请大夫,日日熬药,我都快喝吐了。”
杜梓玫听闻紧张,问道:“你生病了?”
青莲道:“只是平日里精神不佳,经常头昏脑胀,常常犯着恶心。”
“病因是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从你我二人初见那天起过后便一直是这样了。”
杜梓玫想了想便道:“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来我就经常在白天时补觉,也就没什么了。”
青莲闻言便“恩”了一声,心道她是不可能用这法子的。虽父母对她宠爱,但管教极严,除了午睡与夜寝便不可贪睡了。前些月份时是以为她犯困便准了下午多睡一场,奈何那时她翻来覆去不想睡,便取消了。现在则是不可能再向谭氏提出这要求的了。只能在午睡时睡安稳些了。
杜梓玫又和她讲她的生活。
“我在国内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是理科生。理科生就是……学九章算术这类的,大概明白吧?”
青莲点头。大多时候都是杜梓玫给她讲,毕竟杜梓玫从书上电视剧上大略了解过古代,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倒是青莲常常想听现代的一些事儿,所以她只好每晚都“口干舌燥”了。
杜梓玫唯一和青莲长谈过的青莲生活大概也就是关于李太白了。青莲说自己父亲极爱李白的诗及其为人,她的名字便是从李白的“青莲居士”中选出来的。家中有点分位的丫鬟小厮名字都要从李白的诗中选,像落九和紫烟的名字便都是从他的《望庐山瀑布》中挑来的。
青莲道:“父亲常叹自己身处名利场,不能似青莲居士一般游遍天下山水,只想老了以后衣锦还乡,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儿,置一座小宅子,或许再办个私塾,便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杜梓玫虽是理科生,且对文学不大感兴趣,但李白这种大家也还是略略知道些生平事迹的,当场就想显摆一下:“唉,他也是于官途灰了心,才到处跑,寄情于山水。可惜最后还是在把酒临风时失足掉水里了。”
见青莲低着头,不见其表情,杜梓玫也心虚——她并不是特别清楚,也是胡扯的,只好又含糊地说了几句话。
青莲却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杜梓玫,轻声开口:“我也想在老了以后,我们一起隐居田野,煮茶论诗,种花弹琴,抱养个孩子,就这样吧。”
杜梓玫一怔,低头看着青莲,心中泛起酸楚——再长的情,也终究长不过时间的不同。
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抱住了青莲。
不知过了多久,青莲从她怀中挣扎出来,低声道:“阿玫,我要成亲了。”
对方是新进进士,仪表堂堂,学识不凡,出生世家。其父与李父也乃多年好友,其母柳氏与谭氏乃是手帕交。且据柳氏透露,她儿子似乎也对青莲有点意思。
“莲儿,把药喝了吧。”谭氏示意紫烟将药端过来。
白瓷碗上青色的兰花纹被药掩住了,褐色的水还发着热气,伴着苦涩味一起进入青莲的鼻腔。
青莲别过头:“不喝,没用。”
谭氏揉揉头,知道青莲倔,只得挥手让紫烟退下。
“莲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你说自己会好的,这都一年多了。”谭氏叹气,担忧地望着青莲。
青莲只是抿唇,不言语。
谭氏定定地看着她:“苏夫人寻了一个名道士,过几日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魔债!”一向轻声细语的谭氏也动了怒,高声喝道。
闻言,青莲只是轻轻抖了抖,仍不开腔。
“好,好!娘的乖女儿竟是连心里话也不与娘说了!”谭氏气极,沉着脸拂袖而去。
外面的紫烟和落九忧心忡忡地对视了一眼,但也知道现在进去不合适,只好轻轻将门关上,继续守在外面。
里面的青莲还是坐在床上,面色青虚,双眼无神。她的眼皮一沉一沉的,但就在要合上时她却立马从枕头下的针包中取出一根银针,狠狠朝着手指刺了下去。
红色的血液探出了头,滑落至被子上,开出一朵红色的小花,蓝底衬着,煞是惹眼。
青莲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她怕再见到杜梓玫,听到她的质问。她不敢睡着,即便是白日。
和苏家的订亲礼已经过了,再过一月便是成亲之时。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杜梓玫,甚至对未婚夫苏志言心中有愧。
——成亲是两个相爱之人的仪式。这是杜梓玫说的。她不爱苏志言,所以他们的婚礼是不对的。
她爱的是杜梓玫,她的婚礼要和她在一起。
三日后,李府进了一个老道,白须白发,仙风道骨。
“贫道来自京外无常观。”他略弯了弯腰,手中拂尘一甩。
“多谢阁下不远来此。请稍坐片刻,鄙府招待不周。”李琛世笑道。
“不用了,贫道只需与李小姐对话几句便可。”道士声音平稳。
李琛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乘风,去和夫人说一声。”
一会儿边有丫鬟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小院。进了屋,便见一个大大的屏风置在中间,将青莲隔在另一边。
那道士似乎早便和李琛世商量好了,他进来后丫鬟便关上了门,只留他和青莲。
“李小姐近日并未入睡过。”
那头的青莲淡淡道:“不过是精神不佳。”
“李小姐是不敢入睡。”
青莲眸子一缩,定下了心才又开口:“人怎会不敢入睡?”
那道士笑道:“人不敢入睡,不过是怕在梦中遇见什么自己心中有愧的。”
“……我问心无愧。”
“真的?”那道士一笑。
“这是段孽缘,还望小姐早日与其斩断。”道士又不笑了,语气严肃,“祸有源头,是一块顽石贪玩,竟将虚空破开一道口子,连起另一人间。”
“……笑话。”青莲似嘲讽,“哪有石头贪玩的道理,哪有什么另一人间。”
道士只是平淡道:“小姐勿要再固执下去了。这信与不信,也只有您知道。”
“……”她不语。
“李大人与夫人已经因为您的事儿忧透了心。小姐,为了一个不知未来的人,就要伤了血亲吗?”
青莲静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可我过不去这个坎儿。如今除了她我再也不关心什么了。”
“小姐,看看您的父母,想想您不久后的婚礼,未来的生活。这样幸福的事,有多少人羡慕着。为了一场梦,您就要放弃?”道士声音染上了一层不明意味。
“梦?可……”青莲突然觉得脑子昏沉,眼前模糊。
“小姐是入了魔。”道士打断了她的话,“话本子里羡煞人的一对对儿,勾起了姑娘的情丝。您未来的夫君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这话本子里的生活就是您的未来啊。”
“那样的生活……”青莲喃喃。
“是啊,不羡鸳鸯不羡仙……”道士的声音充满诱惑。
“……”青莲觉得脑袋更晕了。
许久,她定下神来,轻轻开口道:
“是啊,只是梦一场罢了。”
“敢问师傅,小女……”李琛世小心翼翼。
“贵府小姐不过是被话本子勾了神魂,一心不在现世。我已招魂入了她体,大人不必担心,接下来找大夫看看,调养滋补身体便可。”
“啊,多谢师傅!”李琛世喜出望外,连忙让身边的小厮将备好的礼拿了出来。
“那边多谢了。”道士欠身,收了礼。
待他出门后,李琛世急急转身,去寻谭氏。
那道士却是去了当铺,把东西换成钱财,散给了路边乞丐。
而后又走到城外,在一僻远处一挥拂尘,只见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忽然裂开,变成了粉末。突然见一红色亮光从中飞出,立马飞得远远儿的了。
“唉,只望这妖孽莫要再作怪了。”道士叹了口气,却又道:“毁了一段缘分,我才是那孽啊!”
京中有名的苏李两家今日成了亲家。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真真是羡煞了一众人。
当天十里红妆,鞭炮声连响,整个京城都热闹异常,街边的小孩更是笑开了颜,喜糖装了满满一兜。
晚上,新郎官苏志言满面通红,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盖头,早已思恋久了的人儿就在眼前。
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喜娘就嚷开了声,各种亲戚女眷嬉笑着。
完了后又被好友拖出去,灌了一杯又一杯。还好他早与自家表哥通了气,掩护着他去喝了醒酒汤。
待溜入洞房,房中的丫鬟将青莲身上的各种首饰及脸上妆容收拾了一番,也出了门再关上。只见新娘垂着头,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上,与白皙的脸庞形成美好对比。长长的睫毛遮住双眼,朱唇微抿。
苏志言觉得口干舌燥,立马说了一声便去洗身子,回来后只听见青莲轻轻开口:“我也再去收拾一下。”
苏志言被这娇柔的声音弄得神魂颠倒,待缓过神儿来时青莲已经回来了。
两人坐在床上,半晌无语。
“其实……我们以前见过。”苏志言决定先起头。
见青莲唇角似微微弯起,他有点兴奋,接着道:“其实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在忠诚候府,那时你才六岁……”
“……后来有次你与好友们乘船游玩,我也看见你了。你那天穿着青绿色的襦裙,和柳叶和在一起,真好看。”
从回忆中醒来,见青莲仍是不语,当她害羞过了头,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憋出一句:“那……你先睡吧。我……我睡椅子上。”说完预备下床去。
却见青莲“噗嗤”一笑,眼睛弯弯的:“你可真有意思。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怎么记得,但是以后要记的多得是呢。”
“啊,”苏志言大喜过望,“是呢。”
春去秋来,门口的树叶枯了又绿,绿了又枯。一晃多年过去了。
大学士苏志言与其妻李氏恩爱,家庭和睦,乃京中一段佳话。
青莲如今儿孙满堂。她时常回忆起年少时,似是做了什么梦,让她失了心,丢了魂。
那是什么梦?引得她那样着迷。
“莲儿,怎么了?”一旁的苏志言已经满头白发,却仍儒雅,风度翩翩。
“啊,没什么。”青莲回过神,笑着应声。
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与苏志言白头偕老,他也一直对自己体贴入微,期间几乎没有什么争吵,子孙孝顺,家和万事兴。多么让其他女子羡慕。
只是啊,这心,似乎再也没有像年少做那场梦时,有着无比满足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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