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于是我提着木桶往回走。心想着：那人飘逸的衣衫与我族人的亚麻衣服翩然不同，行为举止也恭敬有礼，如今外族人都换了这副摸样了吗？哎，不知外面已是何世了。

　　不过那人，真真是好看，比村里的大牛哥可好看上了几百倍。那大牛哥因出生在牛棚里而得名，后来块头又长得大，干起农活来丝毫不含糊。我估摸着今年祭祀选举，大家都会推举他当首领吧。

　　想着，便尽了桃花林，走到了村入口。这里是一座山，山中开一个小口，口很小，需要躬身进入，走个十来米，山洞变大，可直立行走，五十步后能看见光，复前行便豁然开朗，村庄俨然的房屋，平旷的田地尽收眼底，这里家家□□有水，户户屋前有花。我深吸一口气，不禁笑了起来，这个村庄大概是上天的美意。
　　走吧，回家！

　　正走出洞口一二十里，便听见那出口一阵奇异的响，随后便有至微的呻吟一声。我回过头来看，啊！！！！

　　“你怎么在这里！”
　　“姑娘，我……”

　　是林中所见之人！我丢下木桶，急忙跑到他身边，他脚上已被蛇咬了茶杯大小的伤口，正慢慢地渗透出鲜红的血来，晕染白色的纱衫。

　　那蛇是祭祀先生设在出口的，左右各一条，蛇牙上有剧毒，没于深草灌木之中。若非本族人进入，那蛇必然出动，朝不速之客咬上一口，让他有来无回。就这样村庄百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现下一看，左边的那条已被削成两段，褐色花纹下露出惨白白的肉，那两段残骸还在地上拼命挣扎；另一条虽完整，却已奄奄一息地蜷缩在石砺上，平日炯炯有神的瞳也毫无光泽，蛇牙边还有几滴残留的亮晶晶的毒液。

　　那人的脸上迅速褪去血色，强咬牙关，手中握一黑色飞镖，正欲向那受伤未死的蛇飞去。
　　“哎！别伤它！”我连忙阻止，“神蛇受伤，祭祀先生恐怕已经感应到，不时就要赶过来了。这山上有个悬崖洞，我小时候发现的，应该无人知晓，我带你去。”

　　“嗯。”微弱的音节从他苍白的嘴唇里飘出来。

　　于是我架起他，哎呀妈呀，好重。
　　他斜着身，将整个重心全都压在我身上，眼睛微闭，意识开始模模糊糊，嘴里开始喃喃着什么，实在听不清这呓语。

　　这位大哥，答应我，等你伤好了减减肥好吗？我可求你了。

　　我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抓住他搭在我肩上的手。他的腰紧致而结实，手匀称修长，每只关节处微微突起。握着他，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流水趟过，酥酥痒痒。

　　哎哟，夭夭，你在干嘛，难道不是在逃命？还有空想注意这些。
　　哎呀，看一看怎么了？又不花钱。
　　……

　　我心里总是住着两个互相争吵的小人儿。

　　终于，一路攀爬弯弯曲曲的石砺小路，穿过幽幽深深的草木，来到了悬崖洞。我把他放在地上，坐在他身边喘着粗气，全身长满了豆大的汗珠。他不再嘀嘀咕咕着呓语，彻底昏了过去。我扯下衣角的一缕布，紧紧地扎在他伤口的上方，防止毒液扩散。

　　可是，好像……已经晚了。

　　我推褪掉他的衣衫，身上已经出现大片青紫。不好，毒液扩散了，他的气息也变得微弱。这可怎么办？这种蛇毒不是寻常草药能救的，若他死在了我的悬崖洞，那不是玷污了我这盛满我欢喜与秘密的秘密基地？

　　把他丢出去算了！一个外人而已啦。
　　那怎么行！已经把他搬到了这安全的洞中，怎能让他去死？
　　哼，你知道外族人对族村意味着什么，被祭祀先生抓到你就等着被火烧死吧！
　　不，万一他是一个好人呢，他不会给族村带来灾难，族村的秘密我只字未说！
　　那你就看看祭祀先生和首领会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

　　好了！两个小人儿你们不要吵了。
　　我低头看一眼地上的他。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即使昏过去，也不减丝毫风度。鬓发凌乱得搭在额角，剑锋似的眉，只是…… 怎么不省人事眉头还紧锁？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想着，我蹲下来，轻轻抚平他的皱眉。
　　眉心舒展，这样好看。

　　别皱着眉啦，
　　我一定会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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