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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仁饺子
客厅点着一盏台灯,晕黄的灯光照亮沙发上的人。白凉脊背微弯,隐匿于阴暗之处。动也不动,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
唐岚关上绿漆铁门,抱着纸盒进屋。花斑虎纹小奶猫迷糊状的趴在灰色围巾上,时不时叫几声,细细软软的惹人怜爱。
推门进屋,余光瞥到木制衣架挂着的衣服下摆印出暗色水渍。黑色皮鞋放在花架旁边,鞋底沾了湿泥。
白凉听到猫叫,倏然一惊,身体猛然僵住。他急忙站起,如临大敌的后退,磕磕绊绊的叫道,“猫……你带了猫?请……请拿远一点。”
唐岚双手抱着纸盒,只好用脚尖钩住木门,喀嚓一声关紧木门。
冷风隔断,唯见簌簌而下的白雪越来越大。客厅里的温度也不比外面的高几度,一室清幽,昏暗幽静。
她放下纸盒,打开空调,温暖的风驱散冷意。白凉穿着棉拖,啪哒啪哒的躲到最远处的厨房旁边,双肩微耸,呈戒备状态。
唐岚失笑,问,“你怎么去了不找我,害我以为你被事情拌住没去。”
白凉抿紧嘴角,扭过头,碎发遮住眉眼。“等了那么久,我以为你生气了,不想见我。而且,林先生那时在你旁边,我怕打扰到你们。”
“我们是碰巧碰到的,”唐岚将纸盒放在安静的角落,找些柔软厚实的垫子放在猫旁边。“纸盒里的灰色围巾是你的吗?”
“嗯。”
“我猜对了,”唐岚耸耸肩,踏上楼梯,“作为你没来见我的惩罚,明天我们吃饺子好不好?”
白凉松口气,熠熠生光的眼瞳仰望着楼梯上的唐岚。“好,你想吃什么馅的?”
“猪肉香菇馅的。”
二楼亮起灯光,走动的悉簌声在耳边响起。属于唐岚的影子有时会出现在眼瞳,他紧绷的身体蓦然放松,坐倒在地。
广场他去了,因为被阿瑶推出门外,手机来不及带。他不经常出门,羞于问路,只能慢慢找。找到时,唐岚与林齐酒正在互相凝视,五彩霓虹灯在两人眼里绽放。那时,他们之间的氛围插不进任何人。
他突然就转身离开。
快步走到种有夹竹桃的小道,才骤然停下,疑惑自己为何要走。
不过,这点迷茫不影响他懊恼自己临阵脱逃的举动。
失约没去,在唐岚眼里,自己一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他抱着这样烦恼的想法,听到几声弱弱的猫叫。害怕的走上前,因不忍小猫受冻,解下围巾放到猫咪旁边,逃也似的跑回家。
没想到,这只猫最终被唐岚带回来。
白凉按着眉间,碎发划过脸颊,痒痒的。手脚因为暖气而温热,似乎心脏也因为这阵热流而回暖。他仰望二楼,嘴角微勾。
幸好,唐岚没有认为自己是出尔反尔的人。
大雪下到半夜,直到黎明方停止细雪。放眼望去,一片银白。簇簇蔷薇枝笼上白盖头,桂花树堆积白雪。白茫茫的窗玻璃看不清外面,手拂去雾气,她兴致勃勃的望着银装素裹的院子。
唐岚简单穿些衣物,黑亮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她准备今天给猫咪洗澡、打疫苗,还是干脆利落些比较好。
走下楼梯,老化的木质阶梯咯吱作响,震出零星粉尘。厨房雾气早已散去,宽敞明亮的餐厅饭桌上放着一锅枸杞红枣粥,一碟撒上葱末的生煎包,一笼小巧可爱的小笼包与一盘金黄酥脆的春卷。
枸杞与红枣涨开,吸满粥水,膨胀开来。白色的米配上红色的枸杞,颜色十分引人注目。生煎包里面加的是猪肉、葱末、蚝油与老抽,煎的金黄的底部放在上面,旁边有一层浅浅的酥皮,焦糖色,吃到嘴里有种特殊的焦香,喀嚓作响。
小笼包还冒着热气,白胖胖的身体,有着十八褶。包子皮很薄,似乎稍微一碰就会破开,露出里面的馅料,但其实面皮很有韧性。
轻咬一口,滚烫的汤汁立刻流出来。咸香的汁水富有侵略性,浓郁的香气像千军万马般迅速攻占领地,占据身心。
春卷外皮被豆油炸成金灿灿的颜色,摸着很硬,手微微用力,又能感觉到里面裹着的馅料软度。咬一口满嘴生香,配上清脆的酱菜,那叫一个香。
白凉穿着米色羊绒衫,身形欣长挺拔。眉眼清俊,墨发柔顺,气质恬淡。但此时他估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僵坐在椅子上,棉拖上趴着一只棕色猫咪。
他听到动静,微微侧头,恳切的望着唐岚。小声说,“唐岚,快帮我拿走猫咪。”
唐岚挑眉,兴味的瞄着白凉煞白的脸色与惊恐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一只猫,怎么那么怕。是对猫有过敏症吗?”说完,她走上前,抱起猫咪。
棕色小猫被惊醒,睁着一双懵逼的眼睛,软声喵叫。它缩到唐岚小腹处,鼻尖微动,眼冒精光,一个劲的盯着高出许多的餐桌。
白凉听到问话,脸色骤变。“唐小姐……就别问了,”他攥紧筷子,头重重垂下,额前碎发挡住眼瞳,哑声回答,“我怕不怕猫与唐小姐无关,请不要再追问。”
唐岚无措的眨着眼睛,脸色微白,勉强轻笑,“抱歉,是我失言了。”
她夹起一根春卷,食不知味。胃部似团着一条毒蛇,正吐着蛇信子啃噬胃壁。后悔的心情使后背沁出冷汗,手心黏腻的快要抓不住筷子。
“我妹妹曾养过一只猫,”白凉舔着发白的唇瓣,眼里藏着愧疚,“跟这只猫很像,也是花斑虎纹棕色猫咪。”
唐岚手里的春卷掉到桌上,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白凉。
妹妹?
白凉还有妹妹?
不过也对,谁没有几个亲人。只是从他十五岁出现在电视里就从未听他说过家人,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自身情况,家庭状况一概不知。
白凉总是一个人,让人忘了他也是有亲人的。
“我妹妹很喜欢那只猫,一同吃饭,一起洗澡,睡觉也在一起。”白凉嘴角泛起苦笑,“而我,通常在研究菜谱,练习名菜,跑到馆子里看人做菜。我忽视她很久,直到……那只猫出车祸死了。”
“我没事,”白凉抬头望了下唐岚,舔着嘴唇,“已经过去了,再后悔也无法使时光倒流。我现在很好,嗯,很好。”
“可以把你妹妹叫来,我们——”
“——她死了,”白凉斩钉截铁的说,迅速发音的嗓音而略显冷酷漠然,“她死了,无法回家,叫不来的。”
唐岚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不知如何言语。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静寂的餐厅唯有猫咪时而叫出声,餐桌上的饭菜散发出清香气味,却再也引不起他人食欲。
阳光照在白凉身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面无表情的坐着,眼神空茫。
“喂,白凉,”唐岚大声叫道。
白凉双肩一震,茫然无措的看着唐岚。唇色淡如纸,唯有眼瞳幽如墨汁。脆弱的神色隐藏在死寂的眼瞳之内,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最深处。
“你是死人吗?”唐岚认真发问,“不是的话就不要摆出一副死人样。你妹妹的哥哥还没死,不要让她错以为自己哥哥死了。”
“作为旁观者的我说话难免轻飘飘的,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唐岚凝望白凉,“逝者已逝,不能复生。你能做的唯有铭记她,怀念她的同时认真活着,才不会在死后无颜面对她。”
“……谢谢,”白凉看了眼唐岚,强撑起笑意。
“我突然想吃韭菜虾仁馅的饺子了,待会我们去买虾吧?”
“好,”白凉低头,漫不经心的喝着粥。
吃完饭,唐岚忧心忡忡的带着白凉去菜市场。选了一斤鲜虾回家,和面剥虾。
白凉坐在小板凳上,眼神沉郁。手指灵活的捉走一只灰绿色小虾,掐掉头部。指腹摸过六节虾身,停在第三节,手指翻飞,轻巧的剥掉虾壳。他按摩了下虾尾巴部分,轻轻一拽,整个虾皮就乖乖的脱落。
旁边瓷盆里的虾仁越来越多,不到几分钟,全部剥完。
唐岚自叹不如,耸耸肩,抱着餍足的猫咪走到卫生间。倒一盆温度适宜的清水,她捋起袖口,一脸悲壮,为惊声尖叫死命挣扎的猫咪洗澡。
手背被抓了十几道抓痕,脖子上也有。
水花四溅,哀嚎刺耳。
滑溜溜的猫咪在盆里扑腾来扑腾去,声音大的绝对会让外人以为发生什么惊天惨案。
唐岚简直要哭出来,凄凄惨惨戚戚的企图按住猫咪,为它洗个澡。
她只是想给猫洗澡啊,为什么搞得自己像个虐猫变态似的!
惨叫的猫咪突然身子一转,灵敏的逃出魔手,闪电般跑出卫生间。唐岚急忙跑出去,踩到肥皂差点摔倒。
刚露面,就被漫天飞舞的面粉洒了一头。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放在餐桌作为调料的醋瓶酱油瓶砸在地上,满室酸味。包饺子用的一碗面粉被打翻,弥漫空中,似清晨雾气,又如飘渺仙境。白凉穿着棉拖,躲避的十分艰难。
一人一猫皆面露难色,手忙脚乱的避开对方。
猫咪蹦一下在地步上留下一只梅花印,一跃而起,躲到偏僻处可怜巴巴的喵喵叫着。
面粉纷纷落下,在屋内下了一场雪。
头发花白的唐岚望向头发斑白的白凉,露齿一笑。“你看起来真像个老爷爷,还是个鹤发童颜的老爷爷。”
“你看起来像个老奶奶,”白凉抿嘴一笑,“能提前看到年老的时候,也挺好的。”
“那我们这算是白头到老吗?”唐岚说顺口,脱口而出。说出口的同时,脸颊瞬间爆红,尴尬的朝白凉笑着。“一时顺口了,别介意……别介意。”
好丢脸,说的好像她很喜欢白凉是的。
她是喜欢白凉,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啊!
白凉呆愣,脸颊绯红。他拳头抵在嘴边轻咳几声,偏过头,声音很低的说,“饺子……要重包了。”
“嘛嘛,反正时间还多,”唐岚松口气,庆幸白凉没有当真。
蹑手蹑脚的走到猫咪背后,成功捕获小猫一只。她看向白凉,问,“叫它饺子怎么样?”
“……饺子?”
“对啊,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听着很好吃吗。”
“也……挺好的,”白凉笑道,重新和面,所幸饺子馅没有受到牵连。
猫咪饺子难逃洗澡,洗过后怏怏不乐的趴在唐岚怀里。一副惨遭蹂躏的小可怜模样,气哼哼的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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