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游戏

　　三人等到开学典礼结束，为了活跃气氛，叶樱闲便嚷嚷着要出去聚餐。薛嘉看尹向早并没有打算继续找季景川的样子，便同意了女生的提议。三人神色都不太自然，叶樱闲主动提起了很多话题，才没让几人进入尴尬的沉默。

　　他们讨论着去什么地方吃饭，哪里的餐馆好吃。薛嘉默默计算着距离和时间，刚出校门，便有不详的预感袭来。

　　这一天正面砸来的打击太多，以至于当男生看到一身从头到脚香奶奶风格的漂亮女生自然而然将手臂搭到了自己身上后才意识到，他的漂亮女友如果再掺入到心怀鬼胎的三人之中，后果将是多么地不堪设想。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叶樱闲瞠目结舌，而尹向早内心崩溃。

　　女友大名简子画，高中跟薛嘉同校不同级。薛嘉对于泡妞天赋异禀，几个月前刚收了全校女神，算是作为告别高中的纪念。

　　叶樱闲咂舌，“女神姑娘，你是怎么看上薛嘉这种小混混的。”

　　薛嘉没空管叶樱闲的调侃，而是已经四下慌张，去找尹向早的人影了。

　　还好姑娘不温不火地立在那里，对此情此景并未流露太多情绪。

　　简子画虽然带着墨镜，但眼神挺好，薛嘉的不自然早就让她感觉藏有猫腻，果然，就算向早故意躲到了其他人后面还是被她一眼认了出来。

　　叶樱闲还不知道事态已经完全偏往了另一个方向，正津津有味想着如何从简子画或薛嘉口中套出什么八卦。那边姑娘已经缓缓摘下墨镜，目光里的鄙夷和轻蔑毫无掩饰，全部给了站在远处的尹向早。

　　她做出夸张的打招呼手势，脸上立刻攒出明媚动人的笑容，“嗨，我亲爱的表姐。”

　　叶樱闲石化，而薛嘉四肢僵住，一脸的生无可恋。

　　尹向早像是面对一个普通招呼一样走向简子画，微微一笑，“子画，好久不见。”

　　女友那边正要炸毛，薛嘉赶紧把她拖离人口密集地带。姑娘被拖很不爽，气急败坏，“你拉我干啥，你扯我干啥，我跟那丫头打招呼碍你什么事了，到底她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薛嘉皱眉，“子画，那是你表姐！”

　　简子画的母亲确实是尹向早的小姑姑。

　　薛嘉从小就头疼这一对，好在简子画的母亲嫁到了院子外面，偶尔只有回娘家才会出现这两位的世纪大战。小时候长辈们的闲言碎语多，小孩多少会学出几句。简子画听别人念叨几句野孩子，便也学得像模像样。小时候向早会打她，是骑在对方身上往死里打的那种，搞得有段时间只要简子画一来就得把向早关到小屋里一关就是好几天。后来向早性子慢慢转变，他们也慢慢长大了，才没有出现像以前那样激烈的厌恶。

　　但依旧是厌恶的。

　　叶樱闲看情势不对立刻选择阵营，站到了尹向早身边，摸了摸女孩胳膊，又帮女生顺顺气，“诶向早咱别跟她一般见识啊，薛嘉身边幺蛾子多，当他这么多年朋友真是辛苦你了。”可怜女神下一秒就变成了幺蛾子。

　　尹向早默默将女孩手拿开，没有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咱们吃饭去吧。”

　　那边薛嘉哄不过，又骂不了。简子画已经一脚跟上来，扯住了尹向早的衣袖。

　　女生被突然拽出一个趔趄，众人慌忙扶住。

　　简子画双手交叠胸前，冷笑道，“我从前就看你不顺眼，你也看我不顺眼，咱俩没必要这么别别扭扭地假装亲切。” 她眼中露出轻蔑的神色，继续道，“三年前死去的成荫，三个月前去世的韩植。尹向早，你干过什么自己清楚！“

　　话音一落，众人均倒吸一口冷气。

　　尹向早皱眉，”我没有杀人。“

　　”有谁能证明？不要指望你身边这帮人，你的朋友有谁不是虚情假意地讨好着你，小心翼翼地不亏待你？就连薛嘉也总跟我说让我处处少跟你作对，对你像对尊佛爷。“ 简子画嗤笑，”小川哥哥知道了吧，你杀人的事实。不然怎么会离开这里，跟你绝交？”

　　她示威地绽放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仿佛有魔力，在尹向早脑中翁一下炸开，险些站立不稳。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照射在脸上，连最后一丝想要汹涌而出的泪水都被瞬间蒸发干净。女生睁了睁干涩的眼睛，目光撇向旁边一脸心虚的薛嘉身上，第一次放弃了挣扎。

　　简子画没有等到对方争辩的声音响起，在这场毫无准备的战斗中，居然毫无胜算地赢了。女生撩了撩刚刚因为跟薛嘉拉扯而略微凌乱的头发，讥诮的目光投射在尹向早身上。她看着她，如同看一只蝼蚁。

　　”杀人犯，他们怕你，可我不怕你。“女生冷笑着，高跟鞋踩得哒哒响，而从她开始声讨到打算离开，周围安静得如同没人存在过。

　　薛嘉深吸一口气，觉得事态不该这样发展。他从小保护到大的女孩怎么可以就这么孤零零地受着欺负，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对勇敢说出这些话的女友感到由衷的喜爱。

　　他在一旁察言观色，琢磨着到底是留下来安慰向早还是追过去帮女朋友消消气，那边突然横空出来了一只手，拦住了自己女朋友的去路。

　　薛嘉抬头，傻眼了。

　　男生高大的身躯立在光影里，发梢被镀成凌厉的金色，一身演讲用的西装还未来得及脱下，更显得来人冷峻，不近人情。

　　他一只手轻松拉住了女生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止住了她的步伐。

　　然后在一众不可置信的气氛中，男生平静的声音，带着义不容辞的语气响起，”尹向早不是凶手。“
　　简子画僵住了表情，尹向早默默捂住了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巴，几滴在眼眶里隐忍打转的泪水颓然滑落脸颊，而薛嘉面色灰败，只觉死期来临。

　　果然，季景川下一秒便转头走向男生的方向，身形带着一股利风，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出拳正中对方脸上，“薛嘉你大爷！”

　　***

　　小川到底在想什么？

　　事发后几天，薛嘉总是一边冰敷着脸上的青肿一边细细思索这个问题。

　　当年说出‘只有尹向早嫌疑最大’的和如今说出‘尹向早不是凶手’的出自同一张嘴，真是讽刺，所以现在为什么回来，和解么？

　　他没看出季景川的意图，那一幕过后小川又像是陌生人一样跟他们不再交集，仿佛从来没有见过面。

　　尹向早对自己倒同往常没什么变化，还是从前那样。有时候会过来给自己带点消肿的药，也依然有心思同他开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仿佛对那天他冷眼旁观她被欺负一事丝毫不在意。但因为女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也不敢轻易提及这个话题。

　　他无法承认简子画的那番话其实说到了他心坎里，也许在他的设定里，对向早强烈的保护欲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一直想保护向早的只有小川，而他只是对季景川盲目崇拜，幻想自己就是小川，保护着向早。

　　毕竟，在那道小川和向早都认为的难题里，只有他按照规定，写出了明确的答案——你是我最想成为的人。

　　***

　　一个月后，不知是因为向早的苦苦相求，还是季景川真的有话要跟他们讲，总之他们约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终于开始了三人正式的重逢。

　　重逢话题里不可避免要谈到当年为何离开。薛嘉尽量保证自己不去主动提起，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剩下两人显然对此话题更没兴趣。

　　薛嘉叹，只有他觉得此情此景很诡异么。

　　这边说，“小表哥，宿舍住的习惯么，跟美国比有什么不一样？”

　　那边回，“宿舍挺干净的，当然没有美国的好。”

　　这边又问，“小表哥，你有加入什么社团么，我想一起。”

　　那边又回，“我现在是机器人社的顾问，有空才去。”

　　薛嘉只好也绕开敏感话题，“小川，美国住的还习惯么？”

　　他一紧张，问了句没有意义的话，尹向早传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他的心情也被浇灭了大半。又想到上次白白受的那一拳，他还没讨要会回来呢。

　　季景川继续吃了几口菜，目光扫过面前眼神交流的两个人，然后在微妙的气氛中将筷子一撂，“你们不用这样。”

　　两人立刻提起精神看他，紧张兮兮，生怕碰碎了什么东西一样。

　　季景川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们各自顾各自的事，没有必要非得为了小时候那点兄弟情义硬凑一起。”

　　女生闻言缓缓低下头去，而身旁薛嘉如闻天方夜谭，双手握拳，克制着怒气。

　　“大家都成熟了，有些话说开了也好。”

　　“季景川，到底是你不成熟还是我们不成熟？今天看你们都不敢提那件事，我来提好了。你扪心自问，三年前成荫去世了，你以为只有你过得很痛苦么？成荫那么好，我们都很难受啊。可你那样不说一声就走了，知道让人多担心么？你知道你有多么不负责任么？”薛嘉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拳抵在桌子上，青筋暴露。

　　季景川苦笑，“成荫那件事我一直知道凶手是谁，也正是因为知道谁杀害了成荫我才走的。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薛嘉看到尹向早立刻抬头想要解释什么，赶紧在桌子下面一把摁住女生的手，抢先道，“你没有选择站在朋友这边，你就得认错！你只有打我的威风，自己却让向早痛苦整整三年，你就得认错！”

　　季景川闻言讶然，“薛嘉，别把尹向早搬出来替自己讨公道，你如果真有心帮她，不会在简子画说那些时无动于衷。”

　　薛嘉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又羞又气，直觉心寒至极。

　　季景川的目光终于落在女生身上，姑娘一脸诉求地看着他，似乎在苦苦组织什么言语相告。

　　“向早，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以后不要总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还有，我不是你小表哥，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从薛嘉的角度看，女孩的眼神一点一点被灰暗填埋，她仍保持着刚才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动作，估计又是那套韩植是凶手的说辞。想到这里，他突然恨铁不成钢起来，拍了一下女生面前的桌子，生气道，“你丫倒是起来说句话啊！他都这样讲你了你还。。。你还。。。哎呦我去！”

　　季景川看着姑娘缩在一起的双肩，她本来就瘦，好像小时候的营养不良一直没好一样。男生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默了一会儿，道，“薛嘉，你好好劝劝她。”

　　薛嘉冷笑，“你自己捅的篓子。”

　　季景川起身，否认，“是你没有照顾好她。”

　　薛嘉的神情，一下子从阴戾变成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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