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

　　兰森觉得自己期待的时来运转并没有想象中令他那么欣喜。
　　当然这并不是说，亚克斯又做出了什么让他哭笑不得或者焦躁不已的事情。恰恰相反，亚克斯做的比自己想的要好上许多。他很快，并且兰森有理由怀疑是迫不及待的，就适应了自己职能上的变化，即使对他的要求仍然无所不从，但是再也没有做出自荐枕席之类的事情。就算是面对兰森一时兴起的暧昧调戏，也能一边红着脸，一边应对得进退有度。
　　此外，亚克斯还承担起了一起照顾自己的日常琐事，成功让兰森回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状态。
　　据亚克斯自己坦言，他在正式被发现水元素亲和力进入剑士学院之前，是平民出身，所以对这些琐事得心应手。兰森表示非常满意，因为这不仅可以使自己对整个社会的风俗人情了解得更为详细，而且要是换一个在变成奴隶前和自己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想想不仅在非常时期要照顾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要照顾别人，兰森估计自己都能气的掀桌子。
　　而真正让法师不满意的是，当他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常识，不得不采用一种非常古老而不那么有效率的方式，问答。
　　“所以说你们这儿的法师真的只能靠双腿旅行？”兰森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遍，满脸不可置信。
　　“是的，主人。您所说的固定移动魔法阵，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亚克斯坐在兰森对面，看着眼前似乎受到很大打击而趴在桌子上的法师。
　　“呵呵，真是热爱旅行的勤劳的法师。”连固定移动魔法阵都没有，就更不要提随身移动魔法阵了。
　　“法师能使用的代步工具其实并不比其他人少…”亚克斯本来忍不住想为法师的旅行方式说说好话，却在看见兰森包含怨气的眼睛时，话锋一转：“每个国家中有资格拥有法师塔的大法师们，除非必要确实很少踏出法师塔的范围。”
　　兰森丢过去一个理应如此的眼神，郁闷的转着手里的茶杯，一副拒绝说话的样子。
　　亚克斯看着兰森这幅样子，心里轻轻地笑起来，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不然法师又要恼羞成怒了。
　　虽然就算法师真的恼羞成怒也不会真的对他使用什么刑罚，但总会恶趣味般用些言语动作逗弄自己，那些当真会让自己手足无措。
　　海妖天性放浪纵情，在有人鱼出没的海域，经常会有人鱼用歌声勾引过往船只。绝大多事的人类，海妖往往直接剜出他们心脏，嚼碎他们的头骨。但是对于一小部分合眼缘的人类，海妖从不吝惜数日欢情，甚至还会赠与在大陆上有价无市、难以估量价值的珍宝。
　　故而海妖这种生物，在大陆流传的传说中，往往扮演着亦正亦邪，令人又爱又恨的角色。
　　就海妖的本性而言，亚克斯甚至觉得，法师的所作所为已经很克制了。
　　亚克斯轻轻用手抚上颈上的窄窄的黑色皮质项圈，这是现在他全身上下除了左手的限制环之外唯一的“镣铐”。这个项圈是亚克斯主动提醒兰森买的。这种项圈里的高级货像限制环一样经得起附魔处理，一旦戴上除了奴隶契约中的主人之外谁也无法摘带，主要是为了在与法师一起出门或者以后有机会受法师派遣单独出去的时候不至于被当成逃奴或者出什么意外，沦落到任他人随意处置的境地。
　　还记得当时兰森在奴隶商人的柜台上挑挑拣拣，皱着眉头，哪个都看不上。最后挑剔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黑色魔兽皮，自己画好了图样，仔细的做好标注，想了想又从取出一块雕刻着繁复图案的小巧银牌充作项圈上的铭牌。
　　“这是我的名字。”法师给他带上的时候指了指银牌正面优雅圆润的文字。
　　亚克斯很认真的记了下来，他是真心希望这个名字能在他的生命中烙印得更久一些，最好能一直到他死。也许等到这位远来客回到自己的族地之时，自己能用忠诚的服侍为自己换来死神的垂怜。
　　“你在想什么呢？”兰森不见亚克斯的回应，抬起头就看见骑士难得在走神，饶有兴致地发问。
　　骑士回过神，看到迅速从半死不活变得兴致勃勃的法师，有些失笑：“没想什么。”
　　“说谎可不行呀。别逼我惩罚你，恩？”法师一边保持着爬在桌子上伸出手，用食指在骑士的手背上打圈，一边在惩罚这两个字上暧昧地拉长了声音“不肯说，那不成是在想我？”
　　“是在想您没错。”骑士无奈笑笑，耿直的实话实说。
　　法师像被人释放了石化术一样定在那里，惊悚的看着亚克斯，连不老实的手都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亚克斯看着法师不可置信的神情，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笑了起来。
　　兰森刚刚从亚克斯的回答所带来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本来想要立刻找回场子，就被这个笑容再一次震撼了。
　　兰森和亚克斯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认为即使是聪慧程度远不及自己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骑士身上浓重的自暴自弃的意味。最开始的时候骑士经常神色淡淡、面无表情，就连屈辱痛苦之类的负面情绪都难有，反倒是自厌自嘲多些。在他还是个法师学徒的时候，就知道亚克斯的这种状态最为棘手。有时候兰森甚至暗自揣测是什么在支撑亚克斯没有放弃生命。
　　理所当然的，兰森第一次见到亚克斯的这种笑容。不是最开始带着些许讥讽的苦笑，也不是近些日子偶尔会有的拘谨守礼的微笑，而是一种足够明朗快意的笑容，如同霜雪初融、薄冰乍裂。兰森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个笑容，生怕错过一丝一毫似的。
　　亚克斯知道兰森必要恼怒，索性笑了个够，才重新看向兰森。发现兰森并不如同自己预想一样羞恼，反而神色带着赞叹欢喜，红着脸专注的看着自己，亚科斯甚至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倾斜的倒影。仿佛刚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似的，亚克斯一时间竟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
　　“主人之前说过想要离开这座城？不知道您可有目的地？”
　　拙劣的话题转移！
　　兰森有些愤愤然，又看见亚克斯重新低下头，看都不看自己，兰森的心情更差了。
　　撩完就算的混蛋！
　　但是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个非常真实的笑容，兰森却没有再次生出撩拨的心，只是盯着亚克斯，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主人…”亚克斯叹了一口气，深深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自己预估的范畴，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眼前这个好像连发丝都要黯淡下去的人，但又好像确实是自己有错。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学着法师之前的样子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男人的手背上。实在学不来对方轻佻的打圈动作，亚克斯只能微微用力握住对方。
　　比起法师常年冰凉的四肢，骑士的手宽厚温暖。常年握剑形成的薄茧带着粗糙的触感，也与法师瓷器一样的手截然不同。
　　看在你今天难得会笑了的份上，就这么算了吧。
　　丢盔弃甲的法师假装没有看见骑士面对他通红的脸颊和耳根时的无奈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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