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是不想生

　　适逢秘境将开的日子，整个白玉京的修士济济一堂，簇拥在小八角楼前。

　　在周围不乏胡须飘飘的中年与意气风发的大门派弟子中，跟在众佛修身后的小光头便有些格外引人注目了。

　　小光头年纪不大，约莫不过七八岁，生得十分圆滚，下巴几乎与脸颊两侧的肉融为一体了——若是不看他头顶的六点戒疤，看起来颇有点憨态可掬的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年纪这么小，就已是筑基期的佛修。”旁边的修士主动搭话道，“听说那是镜非台数百年来，所有弟子中最有悟性的一位。”

　　用下巴点了点小光头的方向，身旁的年轻修士压低嗓音道：“五岁炼气，七岁筑基，如此天赋异禀，连我师父都说他将来怕是要成佛。”

　　沈炼对这些传闻向来没有什么兴趣，故而并没有接话。反倒是不远处的小光头似乎是感受到了沈炼的目光，回过头来，一板一眼地朝他作了个揖。

　　沈炼看着小光头下巴处被挤压出来的两圈肉，头回发现喜欢唠叨个没玩没了的和尚中，竟也是有可爱之人的。他大步上前去，到小光头跟前站定了，这才拱手笑道：“在下姿山谢朓，请教道友法号。”

　　小光头板板正正地回了个礼：“贫僧颂业，见过谢道友。”

　　由于年纪的缘故，小光头声音还带着些许稚子幼童特有的软糯，偏偏言行举止又很是老气横秋，再配上他下巴都看不见的圆脸，沈炼努力忍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伸手摸了把他下巴的肉。

　　小光头猝不及防，当场被沈炼这登徒子的行径吓得面色绯红，连持珠都忘记拨了。就在他险些失口尖叫“师兄救命”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原来你叫谢朓，”年轻修士追了上来，笑容满面地朝沈炼道：“我是殷修贤。”

　　沈炼看着面前年轻修士的笑容，莫名觉得殷修贤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动了动嘴唇，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耳朵。

　　抬手胡乱一抓，沈炼扣住了某样软绵绵的东西。同时，他眼前所有人物如过往云烟般，俱消散干净了。

　　下一刻，沈炼的藤黄竖瞳倏地睁开了。

　　黑暗的海水中，某些不知名的水草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借着磷光，沈炼抬眼撞见了……一张胖到下巴都看不见的圆脸。

　　“你醒啦？”先前拽沈炼耳朵的罪魁祸首，——一个大概四五岁大，光溜溜的小胖娃见沈炼睁开眼睛，兴奋地挥动藕节般的胳膊，使劲翻搅了两下海水。

　　茫然看了看眼前赤身裸.体的小胖娃，沈炼扭头又看了看半丈之外原本长着杜子春，现在已经空无一物的位置，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腾地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带起的水流使原本铺在身下的乌黑长发，犹如水草般在水里施施然地铺展开了。

　　压根没发现自己恢复了人身，沈炼盯着小胖娃，刻意放轻了声音，颇为神神秘秘道：“你是那株杜子春？”

　　偷偷抽回被扣住的手腕，小胖娃点了点头。

　　“你成精了？”神情严肃地盘腿坐好，沈炼又问。

　　有样学样，跟着盘腿坐好的小胖娃再次点了点头。

　　“你第一次成精吗？”同样光溜溜的沈炼问面前的小胖娃，这回不等小胖娃回答，他又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你见过我？”小胖娃歪了歪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沈炼不经思索，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在下姿山谢……”

　　最后个朓字即将掠出唇峰，沈炼反应过来：“不对，我叫沈炼。”

　　“哦，”小胖娃见怪不怪地应了声，语气十分稀疏平常道：“我叫杜子春。”

　　沈炼：“……”

　　沈炼决定先不讨论姓甚名谁这个问题，他环顾一圈四周，发现根本看不见八角楼的半点影子，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小胖娃边揉自己被捏痛的手腕，边吐出两字：“海底。”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小胖娃停下揉手腕的动作，改为掰手指算道：“我开花要半个时辰，你掉了嗯……你掉了半个半个时辰！”

　　那便是一盏茶的功夫了。

　　沈炼抬头望去，视野所及是成群结队游弋的大鱼，以及散发绮丽光芒的水母。

　　“真漂亮。”看着那些光彩夺目的水母，沈炼不由呢喃出声。

　　“是啊，”小胖娃赞同道，“又漂亮又好吃。”

　　说完，小胖娃不忘吸溜下口水。

　　沈炼：“……”

　　没吃过水母的沈炼无话可接。

　　沉默会儿，沈炼想起还在死境之中的谢山姿，道：“我得到上面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要！”小胖娃毫不犹豫地重重点了下头，紧接着熟稔地朝沈炼张开双臂，字正腔圆道：“沈炼，抱！”

　　“什么？！”完全没料到这出的沈炼目瞪口呆。

　　小胖娃扭动屁股，朝沈炼的方向爬了两步，接着锲而不舍地张开了怀抱：“沈炼，抱！”

　　好巧不巧，小胖娃第二次伸手的时候刚好撞上沈炼起身。

　　即便再软绵的手指，猛地戳到某个地方，也是一番十分不可说的有苦难言。沈炼控制不住地当场颤了颤，他伸手紧紧捂住被戳痛的某处，一面如临大敌地蹭蹭往后退，一面哆哆嗦嗦道：“别、你别过来！”

　　小胖娃完全不能理解某处被戳到的感受，只以为沈炼在同他玩，故而继续手脚并用地朝沈炼爬去。

　　感受着什么叫做痛入心扉的沈炼，看着那团愈来愈近的小胖娃，情绪终于显出崩溃迹象：“扇子！救命啊！！”

　　于是，谢山姿赶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光溜溜的人相互僵持着。

　　与此同时，生境之内，傅晚照迎面撞上了常谦。

　　“常、常师兄？”还没完全从剑拔弩张的幻象里缓过来，傅晚照咽了口唾沫，本能地想往后退。

　　“明知饕餮在内，还擅闯无边海，你可承受得住后果？”方童子皱眉道，对着缓步走来的常谦，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示意修罗伞抵在傅晚照后背，给她渡些灵力压惊，自己则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傅晚照身前。

　　对于出傅晚照外的其余落霞宗几位弟子，方童子虽无好感，却仍记着当初对落霞宗掌门的承诺，是以见到不请自来的常谦，语气并不算坏。

　　常谦低下头，细细审视了方童子两眼，忽然启唇笑道：“十二夜月这个名字固然不错，我却还是更喜欢地狱变些。”

　　只此一句话，方童子骤然色变。

　　事隔两千年，知道他原形是屏风的人不多，知道他别名地狱变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个常谦一语道破他的来头……方童子及时打住，不敢再想下去了。

　　“敢问阁下名讳？”方童子说着，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飞快捏了个法术。

　　“我若是你，现在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常谦摇了摇头，模样像是颇为惋惜，“我原看在故人的面上，不想对你动手，你倒好，半点不领情。”

　　“也罢，那我就借你向你的君上领教几招，看看这些年，他究竟教了你什么。”

　　话音未落，常谦已经反手抽出背后的剑，朝方童子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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