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事件簿

　　杨升不知道周淮想干什么。
　　摸着下巴，杨升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觉得最近确实有些反常。似乎从那次在市政府碰到周淮后，这个人就频频出现在自己的活动范围之内，上次在产业园，他甚至主动走过来同自己打招呼——在此之前，他们不仅极少在生意场上遇见，而且即使打上照面，也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地做做表面功夫，象征性地寒暄一下罢了。
　　不只他俩心知肚明，大部分生意场上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对他们不对盘的事门儿清。这事儿要真说起来，也没多大仇多大怨，小时候两个人还在同一个政府大院里玩过，只不过后来随着肖代表跟周副市长的关系剑拔弩张，周杨两家就不再联系，这种僵化的关系也保留到了下一代，以至于嘉淮集团和杨氏日化虽然在各自领域里风生水起，却刻意地避免着一切合作的可能。

　　但是现在，周淮的意思似乎变了？杨升端着温勉不久前送进来的咖啡喝了一口。以直接闯入这种带着挑衅意味的方式送来一份透露合作意向的东西，倒也符合业内对周总办事作风的一贯评价，有点意思……要不要接受这份战书呢？
　　在商场打拼十几年，杨升非常清楚“嘉淮”两个字的份量。虽然离世界五百强这样的级别还距离不小，但在国内，很多城市都把嘉淮广场的招牌当成金招牌。
　　如果周淮的合作意向是真的，那么杨氏日化扩张计划的进度，完全可以大大提前，而一直力保的业内龙头的地位，也必然更加稳固。
　　拿起文件，杨升若有所思地用它拍打桌面。

　　“咚咚咚。”
　　“进来。”杨升放下文件，正襟危坐。

　　“杨总。”温勉把门推开一半。“您不午休吗？已经十二点了。”
　　居然浪费了半个上午以秒计算的时间。杨升有点郁闷，从老板椅上站起，随手扯开领带扔到桌上。“你中午有安排吗？”
　　温勉意识到这句话是对着自己的方向问的，稍稍愣了片刻。“没有。”
　　杨升走过去，手臂随意地揽住他的肩膀。“去楼下的餐厅，我有工作上的事跟你谈。”
　　“……好的。”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拘束，温勉不爱吃辣，面对员工餐厅四川大厨的精湛手艺只能勉强吞咽几口，然后一边不停喝水，一边听杨升给自己安排本周任务。
　　杨升是个爱操心的老板，温勉刚工作不久就注意到了——即使下属们已经可以井井有条的合作，总经理还是会略带担忧地到办公区巡视一番，再在例会上对着主要负责人们把重要事项耳提面命。温勉对此一直有些疑惑，因为在上大学的时候，教管理学的老教授常常告诉他们，领导者的基本素质是放手，掌握大局便足够。
　　温勉还记得，每每说到这，老教授都会感慨万千地跟学生提起自己认识的一个年轻人，事业虽然起步不久，却已能见浑然天成的领导者风范，将来必有大成。

　　周淮端着酒杯打了个喷嚏，手里平衡没把握好，红酒洒了大半。揉揉鼻子，周淮将杯底的酒喝干，惬意地把胳膊搭在木质扶手上，小半个城市尽收眼底。
　　像大多数富裕阶层的人一样，周淮名下拥有好几套房子。在瞬息万变的商海，比起买回来就贬值的豪车，总归手头的不动产更让人安心。他常住的有两套，在周末或者天气比较好的假期，他一般都会开车带着张飞，到自家有泳池的花园别墅去呆两天；而工作日时，他就住在离公司大楼近到可以步行的高层公寓。每个不太忙碌的夜晚，周淮习惯站在距地面二十层楼的阳台上，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心无旁骛地欣赏着夜景，周淮就感觉腿被什么东西拱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活力十足的张飞，正拿脑袋往自己浴袍上蹭。
　　周淮伸出两只手臂，把它的半个身子架起来，它看起来心情特别好，两只前爪搭在周淮肩膀上，好似和他称兄道弟。
　　“甭想跟我称兄道弟，我是你干爹。”周淮笑着捋它后背黑得发亮的毛。
　　张飞是他去年夏天从朋友那要的，据朋友说，这狗的爷爷是草原上一头高大健硕的狼王。刚带回家的时候，张飞的眼睛还没睁开，肉呼呼的一小团趴在狗窝里憨态可掬，一度被周淮嫌弃太懒。但没过多久周淮就不嫌弃它了，因为它长得很快，才过了半年，就已经有成年德牧那么大的个头，外表威风凛凛，牵到公园慢跑的时候经常震慑得别人不敢靠近。
　　年初回家过春节，周淮带张飞去了，段教授开门之后对着这一人一狗上下打量，然后扶着眼镜点点头：“挺威风，有其人必有其狗。”
　　段教授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取向，周淮很头疼。这话实在没法说，即使他知道自家老妈是个相当开明的高知识分子，他也不想轻易拿这种事去试探她的底线。倘若段教授跟马海朝他妈似的整天把抱孙子挂在嘴边，三天两头地给他安排相亲，他估计早就不堪其扰地摊了牌，可偏偏段教授就是淡定得很，从来不在感情方面过多干涉周淮和周霖这俩儿子，也许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外孙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吧。
　　想到这，周淮拿起放在咖啡桌上的手机，拨号。

　　“Hello？”那边很快接了，声音懒洋洋的。
　　周淮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电子钟。“你那边儿快中午了吧，还睡呢？”
　　普通话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京味儿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周霖那点瞌睡劲儿立马没了。“没，我在办正事呢，待会儿有演出。”
　　“什么演出？”周淮背靠着栏杆。他这公寓的大阳台是露天的，周嘉来过后随口说你也不怕张飞玩野了从这掉下去。周淮思考了一下可能性，当天就找人来全面改造了阳台，用上好的材质将包围阳台的栏杆武装得跟城墙似的，也就周淮能把手搭上去，周嘉不穿高跟鞋的时候都快没有栏杆高了。
　　“正儿八经的演出咯。”周霖叮叮咚咚地敲钢琴。“我既然快回国了，总得谢个幕吧。”
　　周淮只知道周霖读的是著名的音乐学院，除此之外一概不清楚。“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

　　“哥，你是不是独处深闺太久寂寞了，大晚上不睡给我打电话闲聊？”周霖笑出声。旁边正在注视着他的两个金发女孩眼睛亮晶晶，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然兴奋得脸都涨红了。
　　“……”周淮想骂人，但脑海里冒出温勉的脸，竟有些被说中的心虚。
　　“我的打算，哥你就甭问了，好着呢。”周霖嘻嘻哈哈地，“B市那两个音乐学院还找我做客座教授来着，按次给钱。”
　　“知道了。”周淮心不在焉地逗着凑过来蹭他手心的张飞。
　　“那我挂了啊。”周霖手机放下一半，想起了什么又举起来。“哥，离我回国还有小几个月呢，你要是真的寂寞了，就去找个嫂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你空虚到大晚上给我打越洋长途的地步。”
　　周淮真的想骂人了。电话那边似乎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停顿，迅速甩过来一句“good luck!”，就挂了电话。
　　手机一揣，周淮摸摸张飞的脑袋，起身带它进屋。

　　目送张飞熟练地直奔狗窝，周淮去浴室洗了把脸，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周淮望着天花板发呆，头一回觉得这屋子有点过于宽敞，宽敞到让他觉得冷清。左右看看自己这张床，周淮更郁闷了：这床躺仨人再加个张飞都绰绰有余。我他妈是不是脑抽了啊，买这么大一张床。
　　不过，要是哪天温勉能躺到这张床上，那感觉就不一样了。周淮两手交叠垫在脑后，咂么咂么嘴。至今见温勉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些零碎的片段实在不够回味，周淮只好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思维的空间里描摹着无限的可能。
　　然后，他就欲｀火焚身，不能自持了。

　　卧槽啊，原来老子真的已经饥渴到这个地步了吗。周淮咬牙切齿地伸出手。

　　此时此刻的温勉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十几公里开外的高楼内，有个房间里的人正一边喘息，一边在混乱的情｀欲里YY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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