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事件簿

　　黑暗中周淮看不清温勉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倔强别开的侧脸，由于过于愤怒，紧咬着牙。
　　“有话出去说，不然就滚。”
　　说完，温勉握着拳头下楼，头也不回。周淮原本想摆摆威风，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套，无奈在原地定了几秒，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 。这小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楼道里的墙面斑驳陈旧，一楼拐角的地方停着几辆破自行车。周淮目测了一下它们的生锈程度，估计当废铁卖都未必有人要。
　　周淮莫名有点心疼，温勉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住在这么灰蒙蒙的地方呢？那可是他嘉淮未来的老板娘，纡尊降贵在杨氏当了几年助理，就这待遇？B市的房价也他妈的太高了。
　　温勉的车是一辆普通的暗灰色polo，周淮扫了一眼，想说就站在外面谈谈也行，但见温勉已经坐了进去，便也打开车门往里钻。他身高腿长，之前坐惯了宽敞的迈巴赫，把自己塞进这小车觉得有点伸展不开的憋屈，怎么坐都别扭。

　　温勉目光定在车前窗摇摇晃晃的平安符上。越过平安符，能看见小区的年轻保安手里一甩一甩地拿着个帽子，从车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走过。幸好没被碰见……温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您想说什么？”
　　“嗯？”周淮正扯着衣服的下摆，听他开口打了个愣神，往日批评起人来能把别人说到无地自容的舌头一时也不灵活了。 “我想说……你既然现在不能接受我，那先让我做你的朋友，怎么样？”

　　“……不。”保安已经绕到了下一栋楼，温勉起身要下车，周淮连忙越过他握住车门把手，生怕他直接夺门而出。
　　“为什么不呢？”周淮终于认真起来。“有我当你的朋友，不好么？”有他在，谁都不能给温勉脸色看，房子他都能给人置办好。

　　温勉扶着额头，小臂隔着衣服抵在胃的位置。“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周淮立马接上，步步紧逼。
　　温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天性不喜交际，每每与人相处，不是觉得他人的言谈乏味，就是觉得自己无趣。他也试过交朋友，去友善对待甚至讨好同学和同事，想尽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有趣些，但终究都半途而废——那样太累了。长久下来，他身边朋友很少，真心朋友更是只有姚佩佩一个。
　　现在，面前这个刚才还在威胁着要上自己的人说出要交朋友的话，他只觉得好笑。

　　半晌等不到回答，周淮干脆快刀斩乱麻：“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不——”温勉反驳，被周淮截去话头。“答应吧，答应了咱们两个公司的项目就一切好说。”话里的潜在意思很明显，如果不答应，那么一切都不好说。
　　温勉的软肋被戳中，闭着嘴不说话了。他并不是那种热爱岗位的人，但他没办法不在乎公司的得失。这背后自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是温勉一直以来牢牢藏在心里，从不对外人道的秘密。

　　周淮默认温勉的沉默就是已经服软了，收回手。目的已经达到，再呆下去他怕自己收不住，是时候该离开了。
　　今天对他来说，是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对除父母之外的人让步，没想到心里却挺爽。
　　“对了，提醒你一句，”周淮侧身打开门，想起了什么又回头。 “做朋友我乐意，但是，你要是想让我见不着你，没门儿。”
　　温勉抬起头，不带情绪地看向他。
　　“明白我的意思吧？”周淮注视着温勉水润的眼睛，语气不自觉温和下来。“你也说了知道我有钱有权，那就别想着摆脱我，好好当你的助理。”
　　这话说的，把周淮身上的那点流氓气全暴露出来了。温勉一言不发，目送流氓大摇大摆地从自己的车里走出去，卸力靠在座椅上。

　　不知道周淮后来对杨氏表了什么态，几天之后，温勉刚到办公室，就被杨升叫了过去。
　　“温勉，这次跟嘉淮的合作，我想由你来负责，怎么样？”杨升交叉着手。
　　温勉很意外：“……不是有刘经理在吗？”
　　杨升点点头。“是的，你们两个共同负责，职权上平级。”
　　平级？温勉皱眉。他不太相信周淮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干涉到杨氏的工作安排。刘经理是杨氏的老人儿了，督办过很多业务，论起资历，就算他是总经理身边的秘书，要想和刘经理平级，怎么说也要再工作个三五年才是。
　　温勉还想说什么，杨升搁在文件夹上的手机响了。杨升是平时尽量不在谈话时间接电话的人，温勉以为他要挂掉，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很快拿起手机。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温勉听出那是个温婉的女声。杨升声音温和，倒也不是谈公事，说了一会儿尽是琐碎的事情。
　　末了，耐心地跟那头的人商量完午餐去哪里吃，杨升才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去，重新看向温勉。“好好干，没问题吧？”
　　温勉抿着唇，终究点了点头。

　　一步一步地走回办公室，对门的吴秘书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双手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箱。
　　“刚才有你的快递，我帮你签收了。”
　　温勉有些疑惑，心不在焉地接了放在桌子上，随手拿了裁纸刀拆开。
　　“打开盒盖，待看清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吴秘书率先叫出声。
　　“这……真漂亮！”
　　确实漂亮，数不清多少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簇拥着中心的小盒子，蓝色的绒面，精致非凡。这种东西，若是用来追女孩子，十有八九能把人拿下，最次也能加点印象分。
　　看着看着，吴秘书就好奇地瞄温勉。她跟温勉熟悉，说起话来也不绕弯，直截了当地问：“这是女朋友给你的？”浪漫是浪漫，不过玫瑰花不应该是男孩子送吗？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

　　温勉不作声，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收到礼物的样子。吴秘书等不到他回答，觉得奇怪，想着可能是年轻人害羞，便笑着往外走，还体贴地帮温勉关上门，把整个房间留给他。
　　吴秘书出去之后，房间里只能听见电脑发出的细微声响。温勉站了一会儿，抬手拿起花朵中央的小盒，掂在手里看。
　　这种感觉很奇怪。温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单身太久了，排除了对周淮强制行为的反感，他居然并不讨厌现在这种暧昧的情形——或许是生活实在过于平淡无味，所以会被危险的刺激吸引。
　　又或许，他只是厌倦了长久而没有希望地看着一个遥远的人。

　　盒子有些沉，外部的设计很精妙，底部中央有一块凹进，温勉按下去，盒盖自动向两边弹开。
　　对着里面的东西看了几秒，温勉闭了闭眼睛，把它盖上。拉开抽屉，温勉将手里的东西跟另外两个同样精美的盒子放在一起，然后将装着花的纸箱拿起来。
　　前两天送来的东西都是孤零零地摆着，今天多了一束花，扔掉有些可惜。
　　虽然这么想，温勉还是把花连同箱子一起扔到了楼道拐角的大垃圾箱里。

　　一天之后，周淮得知了杨氏新的人事安排，立即主持了一场关于杨氏入驻的会议，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这次项目的重视。在他的亲自督促下，所有的流程都走得格外顺利，不知内情的高管们纷纷奇怪，这么一个不算重中之重的项目，周淮作为集团总裁居然每每纡尊降贵亲自过问，可能是闲得。
　　如果周淮知道了自己手下们的看法，估计也不会否认。可不是闲得么，都开始干送花送礼物这种幼稚的事情了。经过那天的谈话，他算是摸透了温勉内敛的性格，为此还偷偷摸摸找了个心理学专家咨询。对方告诫自己，像温勉那种性格的人必然不喜欢过于强硬的方式，应该用更润物细无声的方法接近。周淮不懂润物细无声是个毛意思，不过商场上生意谈惯了，怎么获得别人的好感他还是知道的，送礼呗。
　　至于送什么，他着实犹豫了很长时间，弄废了一堆礼品盒之后终于认识到自己玩不来那一套，干脆甩手交给了礼品店的小姑娘。温勉收下也罢，不收也无所谓，反正周淮自信总有一天能摸索出温勉有哪些喜好，然后各个击破。
　　他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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