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立夏

　　周围是白晃晃的一片，脚下却是黑色的沙子，我赤着脚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走着走着，沙子开始有规律地蠕动起来。一脚踏上去异常松软。然后我陷了下去，黑色的沙子开始一点一点围拢上来，包裹住我的脚趾，慢慢向上，在碰到脚踝处一圈黑色的荆棘刺青后竟像灼烧一般疼痛。我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捂，却不能动弹丝毫。
　　沙子渐渐爬上我的小腿，膝盖，大腿，然后覆盖住我的腰，所过之处是无法忍受的灼烧感，我却只能张着嘴，用突然嘶哑下来的嗓音表示我的无助与绝望。
　　不远处有人走过来，白色的T恤好像要融入刺目的背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也衬托出他修长的腿。我看不清他的脸，可他嘴角模糊的笑容却让我倍感熟悉。
　　他朝我走过来，让我莫名心安。
　　终于，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也看清了他的脸，可他的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他微微低下头，亲吻了我的额头。我习惯性地闭上眼，等再睁开时，白色T恤被从他身体里渗出的红色浸染。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就那么闯进我的视线，刺痛我的双眼。
　　黑色的沙子在不知不觉间已包裹住我的下巴，我已顾不得那么多，只知道紧紧盯住眼前的人，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沙子蔓延到眼睛时，我看见他朝我伸出手，我等待着他的拥抱，却迟迟感觉不到他的体温。眼前终于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慌了，一个名字下意识地吞口而出：
　　“小杰！”
　　然后我醒了过来，身体好像从高处坠到地上一般疼痛。
　　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宿醉之后的头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翻了个身，却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打开窗户，然后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极缓地呼出一团白雾。
　　房间里渐渐被烟雾笼罩，连我自己拿烟的手都模糊起来。
　　然后手机响了起来，我一扬手将烟蒂从窗口扔了出去，从枕边拿起手机。
　　“……”
　　“小夏，是我。”
　　“我知道。”
　　“起床了吗？”
　　“刚起。”
　　“你今天有空吗？”
　　我把身体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用头轻轻撞着玻璃，仿佛这样就能缓解愈发严重的头疼。
　　“有。”
　　“那你来学校吧？”之焕小心翼翼地说着。
　　我讨厌她这样。
　　“有事吗？”我捏了捏太阳穴，有些不耐烦。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又是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我似乎都能看见她眨巴着眼睛，睫毛轻轻扇动着的试探模样。
　　沉默了一会儿，听见她又轻轻叫了一声“小夏”，我只能说：“好。几点？”
　　我没办法对她狠心，她总是在我身边，不遗余力地对我好。虽然偶尔也会厌烦她对着我小心翼翼地姿态，可如果没有她，我现在会是在哪里，谁都说不清。
　　夏之焕，她是唯一一个在其他人对我避之不及轻蔑嘲笑时主动与我说话的人，她不反感我的冷漠，总是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她极有耐心，所以她花了三个月的时候，走近我，暖了我。
　　不能说她的目的一定是单纯的，但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她是第一个。
　　她赢了。
　　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之焕走过来询问我这几天去了哪里。我沉默着把头扭过去看着别处，很显然之焕看到了我脖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然后她低下了头。
　　“这是怎么了？”她突然指着我锁骨上一个深深的牙印。不用看我也知道，牙印周围一片青紫，还夹杂着血丝。
　　“你说呢。”我似笑非笑地反问。
　　之焕心疼地抚上那片青紫：“怎么下这么重的口？”随后她转过身去从包里拿出一杯尚有余温的粥，白色的米粒上浮着几点翠绿，我忽然就有了想吐的冲动。“早上一定没吃饭吧？先喝点粥垫垫。”
　　“不用了，我不饿。”
　　我已经有三天没来学校了，这三天我一直待在KISS里，喝酒，跳舞，后来被KISS的调酒师带走了，再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在我醒来时他就走了，留给我的，只有猛烈的腰酸背痛和由宿醉引起的止不住的头疼。
　　我转身想要离开，之焕却突然拉住我，声音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小夏，你不要这样，你还有你哥，你还有我。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放过你自己吧。”说着，之焕就呜咽了起来。
　　她就是这么感性，所以我才不想跟她总待在一起，我怕我已经硬了的心，会因为她的眼泪再次柔软。我叹了口气，拿起粥吃了起来。
　　之焕愣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小夏，生日快乐。”
　　这回换我愣了，猛的就呛住了，咳得我脸色通红。
　　之焕手忙脚乱地给我拍背，我也捂住了胸口，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本来想骂人，却发现脸上湿成一片。
　　眼泪就那样突兀流了下来，猝不及防。
　　明明告诉过自己要冷漠，明明说过再也不要流泪，明明说过要再也不要泄露自己的不安。我原来明明，明明是这样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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