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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
豆豆是我老公,却爱豆如命,凡与豆有关的食物,如豆腐、豆芽、豆浆、豆渣等,他都喜欢,常常还爱做黄豆糊糊、绿豆沙、红豆粥,说是预防疾病、延缓衰老,我和女儿便赐他一个大名:豆豆。
豆豆个头适中、胖瘦匀称,却有一张豆饼一样的脸,色黑圆润,很有喜相,我们喜欢拿他开心,有事没事的,大呼小叫地喊:豆豆、豆豆,无论多忙,只要听到喊叫,他一准应和着来了,然后,店小二一样屁颠屁颠地跑来,右手挥舞毛巾,向前一甩,躬身寻问,大人,有何吩咐?
打豆豆。
打、豆豆?他一脸的茫然。
就是、打你,女儿捂着嘴乐。
赶快的,滚到地上,我上前按他,他抱紧脑袋,骨碌、骨碌一样地跑,我们前仰后合地笑。
豆豆就是个乐子,不适合做老公。当然,更不适合当爹。女儿小的时候,他给穿反衣服、系错扣子,或少穿只袜子,弄错鞋子的反正,这样的窘事数不胜数。女儿大了,需要他开个家长会,或者准备饭菜、打印学习资料,想都别想,他不是记错时间,就是搞错内容,就连高考填报的志愿,都能记错专业。
可是、可是,自从他收养了三条小鱼,突然发现,他就变了,细腻又温和,很有慈父的风范。
这三条小鱼,是同事大王遗弃的。大王升官了,三条瘦小的灰色小鱼,成了障碍,成了喂不熟的雏儿,舍不下的是,花钱买的鱼缸,他要带走,继续“金屋藏娇”。于是,让手下帮忙,把小鱼倒入下水道。
豆豆可怜那三条鲜活的生命,便用塑料袋收纳,带回家喂养。他不像大王,肯用漂亮的壳子装饰。他为小鱼提供的“房子”很普通、很简陋,是个高16厘米,直径只有12厘米的玻璃缸,没心没肝的小鱼们,离开了主子和豪宅,照样游的风生水起。
豆豆是个文化人,读过苏童的《妻妾成群》,好羡慕,一个男人娶四个女人、四个哟,“啧啧”,细读,为了争宠,四个女人同时拴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嗷哟”,这不成了吊环,得累死呀……还不如儿女成群,缠绕膝前,享受天伦之乐。
豆豆是在大家庭中长大的,热热闹闹。可惜,赶上计划生育,只许生养一个,也就是说,他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又总是与他对立,很不平衡。
有了三条小鱼,有了被需要的感觉,也有了当爹的气场,乐哉悠哉。
小鱼们被安置在他书房的窗台上,白天有阳光温存,晚上有慈父关注。冬天来了,再暧昧的阳光也不愿宠幸它们,它们像一只只可怜的小虫,懒于游动,静卧水面,鼓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似乎在问,爸爸去哪儿了?豆豆知道,它们畏寒,需要温暖与热量。他为它们换上新水、买来饵料、安放适宜的加热棒,小鱼们又欢畅起来,骄傲地游嬉。
小鱼们在他细心照顾下,无忧无虑地成长,渐渐地长出了漂亮的尾巴,花蝴蝶一样。豆豆的脸,也有了水波纹一样的笑容。
瞧瞧,多会当爹,我刺激女儿,很体贴入微哟。
女儿小嘴一撇,送出一个长长的“哼”字。
假惺惺地送上安慰,孩子,别忧伤,你不是有妈妈吗?有妈的孩子是个宝,他充其量就是个鱼爸。
嗳,对,鱼爸是豆豆斩获的又一个新名,他乐得此名,不遗余力地为收养的孩子们忙活着。
可惜呀,收养的是一群儿子,还都是哑巴。女儿捂着嘴乐。
我借机挖苦豆豆,还是有哑巴儿好啊,不用浪费口舌,还能传宗接代。
鱼爸,哼,还美滋滋地笑。
从此,与他划清界线。
衣扣掉了,他求我帮忙给缝上,竖起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摆动,NO。再求,送上三个字,找你儿!他拿出针线,找女儿帮忙,女儿躬身引他入书房找儿子。吃饭时,有意不给他摆碗筷,寻问原因,让儿子侍候。外出购物,没收钱包,想买豆腐,没门,让儿子孝敬!腰痛需要贴膏药,不管,儿子不能只当摆设,是有尽孝责任的吗。
豆豆沉默了,再喊他时,无论豆豆还是鱼爸,拒绝回应,阴沉着豆饼脸。
一周后,他亮出了杀手锏,买回三条金鱼,两条红的、一条黄的,个个色泽鲜艳、形态优美。
三条金鱼,个头不足三寸,尾鳍薄如蝉翼,如同雍容华贵的夫人,气场强大。鱼爸说,这些是闺女,一奶同胞的三姐妹,三个哟。
这是与我抗衡,用数量打压我?
我把女儿拉到身边,说着贴己的话,女儿主动迎合,柔声细语地喊着好妈妈,说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和妈妈相亲相爱。
喂,你不是有三个闺女吗?有本事让它们发声,说一句暖心的话呀。
鱼爸不服软,指着金鱼说,我的宝贝我懂,不用交流,俗,只要贵养。
切,还想一石二鸟呢。不屑。
他乐此不疲地拿出曾经在文化市场淘来的、一直舍不得用的青色笔洗(还笔洗呢,切,就是个厚瓷盆)。洗净、滤干,盛上矿泉水,将三条金鱼一一投放进去。瞧瞧,还真的要贵养呢。三条金鱼倒很给面,展翅遨游,姿态柔软、轻妙飞舞,有着飘忽的美丽。
鱼爸竖起拇指,开始大吹特吹,什么国色天香、朱颜玉润、美若天仙、冰清玉洁,恨不能搬出所有美丽的成语。
这是在挑衅,女儿说,主要是挑战你的极限,说不定不久后会带回小三的哟。
就他那小样,切。
再看从前收养的小鱼,丑小鸭一样,有着被冷落的忧伤。别担心,人家鱼爸可是个好爹,很公平,绝不会厚此薄彼。瞧瞧,他小心翼翼地捞出小的们,温温柔柔地放到金鱼身边。
六条大小不均、品种不同、色彩各异的鱼,混居一室,各有姿态。细腻的鱼爸,却有了新的担忧,害怕大鱼吃小鱼。这六条鱼如同他手掌上的指头,咬咬哪个都疼,正如人们所说,放在手上怕摔了,送进嘴里怕化了。思前想后,还是捞出小的吧,让它们回归原处,却又饱受良心的谴责。唉,这个纠结呀!
鱼爸奔向市场,买回一个大鱼缸,长方形的,还有碧绿的鱼草、形态各异的鹅卵石。回家后,安置在明亮的窗前,让珍贵的金鱼们移居其中,金鱼绿草花石,外加晶莹透明的鱼缸,哇,整个“鱼府”顿时富丽堂皇起来,再看金鱼们,蔓妙的舞姿、荡漾的水波、茎蔓扭动的腰身,好一幅流光溢彩的画面啊!
我冲女儿呶呶嘴,示意她,当爸的偏袒,居然为它们慷慨投资。
女儿紧紧挎住我的胳膊,充满嫉妒地盯着得意忘形的金鱼们。
鱼爸不但不收敛,还借此兴风作浪,呵呵,好乖巧、漂亮的女儿们哟!
他这是故意找茬,让女儿难堪。
再乖巧、漂亮,也是低等动物,我不失时机还击。
他不怯我,主动迎战,进行反攻,说什么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何况,俺还有儿呢?儿子哟,他一面亲热地喊着,一面不辞劳苦地为儿子们搬家,从大鱼缸到笔洗,一副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的样子。
可惜呀,这个笔洗是瓷的,不透明,即使是大雅之堂,也衬托不出小鱼们的贵气,相反,个个透出一股小家子的穷酸气。
鱼爸不傻,看出了端倪,驾不住爱呀,犹疑再三后,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让六条鱼共居一个门庭。
呵呵,终于儿女成群,其乐融融。
不自量力,女儿贴近我耳旁,曝出一条惊天大秘闻:鱼爸的三个乖乖女,全是伪娘。
真假?我俯下身仔细观察,哇,它们体形略长、体色鲜艳,是雄性的特征。
哼哼。
我们形成了两大阵营:鱼爸与六个儿子、我同乖乖女,那就摆个擂台,试试彼此的本领吧。
我和女儿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看电视、玩游戏、谈娱闻,有声有色、津津乐道;鱼爸孤零零地盯着鱼缸,儿子们不屑与他玩耍,小的追逐大的、大的欺辱小的,上窜下跳、东奔西跑。我和女儿吃着零食品着美味,相互谦让,甜蜜温馨;鱼爸饥肠辘辘,还得喂养张着大嘴讨食的儿子们,它们边吃边拉,全然不顾鱼爸的感受。我过年的新衣服,女儿给买,从里到外,焕然一新;鱼爸的乖儿子们,自己有漂亮的鳞片,能自我防护、隔绝微生物、减少与水的摩擦,却不关心鱼爸的穿戴,即使是身着《黄帝的新衣》,也不会有所触动。女儿为我唱流行歌曲、讲解时尚元素;鱼爸落寞地望着儿子们,还好,大的懂事,学会了交流,却将张大的嘴巴浮出水面,像猪一样“呱唧”出响声,完全是鱼爸的吃相。
唉,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如此相比,难分胜负,成功因人而议,各有感触和论断。
有一样是真的,自从当上鱼爸,他的气焰嚣张了,居然敢对我们指指点点,耀武扬威的。我们激情说笑时,他指责说有失女人的体面;我们学唱京戏跑调,他痛斥为糟蹋国粹;我们网上购物,他批成追风的小市民……好像他是上级,我们是下级,时时处处摆出一副趾高气扬、无所不能的架势。
好哇,既然他敢公开叫板,我们就能下套绊他。趁他上班,我将那条最漂亮的小鱼捞出,它有宽大的裙摆,黄底黑花,飘飘的。把它藏入被他下放的小鱼缸里,当然,是要备上水的。鱼爸不是担心大鱼吃小鱼吗,打的就是他的软勒。
夕阳西下,鱼爸哼着小曲进家: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
女儿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看书,摇晃着身子,这是能环视所有空间的最佳地理位置。
鱼爸换鞋子时睥睨女儿,女儿不屑一顾,他继续唱道:又让你哭泣,宝贝对不起……他一边唱着,一边互搓着冰凉的双手奔向书房。
我从厨房里潜出,不用语言,只是一个手势,就能与女儿彼此交流,哼哼,好戏开场了,看看让谁哭泣?欧耶!
果然,鱼爸惶惶地跑出来,宣布噩耗:小鱼被大鱼吃了!他一脸的悲哀和沮丧。
女儿依旧看书、无动于衷。
我故作镇静,假装客套地搭讪,不会吧,它们不是一直相安无事吗。
真的、真的,不然怎么会没了呢?
不信,我有意挑逗,兄弟怎能够相互惨杀呢?这是我们人类发生过的悲剧呀。
没错,肯定是被那条黄色的金鱼吃掉的,他抓住我的手,不容置疑,拖我去看个究竟。好像我是法官,可以勘验现场、公平断案。他把我拉进书房,用手一指说,你看那条黄的,肚子多大。
我低下头,佯装察验,黄金鱼正在排便,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屎条。
这小子消化的倒快,鱼爸有点愤怒。
我把握时机,与他现场斗法,指责他教子无方,还文化人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都不懂啊。
他重重地跌坐在转椅上,无比灰哀。
鱼爸真的受到重挫,他关上了书房门,久久都没出来。
我和女儿钻井卧室,滚成一团,击掌庆贺。
天黑了,北风呼叫,拍打着门窗,女儿说,还是把他儿送回去吧,一个人太孤单了。不行,我拍打女儿,别太仁慈,会暴露的。再说,他小儿难得享受单间,幸福着呢。偷偷地去看了一眼,那小子果然在悠然自得地游耍着。
第二天,天像泼妇,灰头土脸,没一点好样,到了中午干脆罩上黑面纱,一副吊丧的愁怨。索性拉上窗帘,和女儿一起午睡。朦胧中,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由远而近飘来,以为是门外的响声,不作深究,它偏偏又远远地飘来,既熟悉又陌生。房间夜一样地黑沉、诡秘,下意识坐起身子,竖起耳朵细听,怪哉,与我的声音极其想象。难道我的声音会穿越?见鬼了?感觉特别恐怖,阴森森的。我和女儿同时下地,手拉着手,捏手捏脚地向外探去。声音源于客厅,渐渐走近时,才听出端倪:傻巴、傻巴,呼叫傻巴……
声音是从餐桌上,我的手机中流出的,确确实实是我的声音。
是铃声,正有外来电话在拼命地叫着。
我手机一直设的电话铃声,为何就变了呢?这才顿悟,是鱼爸捣的鬼,肯定。可这声音?对了,我曾对他这样呼叫过,当时,我喊的是傻瓜,觉得太直白,怕他不应答,就改成了傻巴。这小子什么时候录的音?又是什么时候改成我手机的铃声?呵,还学会了偷梁换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世道真疯狂,处处是陷阱。你在下绊坑害他人时,他人也在挖坑陷害你。
是鱼爸的电话,假惺惺地说,晚上带你们上山赏月。
笑话,连自己的儿子都看护不好,还带我们?切。
对了,我灵机一动,兴奋地告诉他一条特大喜讯,你小儿子没死,夹在草丛深处,被我女儿救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回来看。哼,居然戏弄我们,那就继续较量吧。
太好了!他无比地欢悦和兴奋,心里掀起的涟漪肯定如同儿子们翻腾的水浪花一样鲜活。
下班后,他几乎是跑着回来的,气喘吁吁。一进门,就拱手向女儿致谢,感谢女儿的救命之恩。
女儿轻蔑地白他一眼。
他飞速奔向鱼缸,仔细察看,果然,他的小儿子正欢乐地戏水呢。
事隔数日,一个周末的早上,阳光灿烂,他的小儿子再次失踪。他在鱼缸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个遍、查了个细,确认无望后,特别难过地告诉我,这回是真的了,小鱼被大鱼吃了。怪他大意,几天来忙于调动工作的事,居然忘记给它们喂食了。
唉!他无比地忧伤和痛惜。
我抚摸着他的大脑袋感叹,这是什么爹呀,光长脑壳不长脑子。继而,善意地提示,还有五个儿子呢,照样能成群,不像我,只有一个女儿。
去,他推开我说,必须给它们分家。然后,匆匆地跑进客厅的电视柜前,拿出冷置已久的小鱼缸。这一拿不要紧,天哪,他尖叫道,我的小鱼居然在这里呢。他高举起鱼缸,惊恐万状、惊喜万分。
我这个悔呀,怎么就没想到,他会再启用这个旧鱼缸。这下好,让他逮了个正着!真衰呀,赶紧隐身吧,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他一把薅住,声声质问,上次是不也这样,小鱼根本就没被夹在草中,是不是?他已经恍然大悟了。
我不能认账,否则全盘皆输。我反问他是梦游?还是在表明自己能一叶知秋?
女儿出来解围,说他小人,愚钝也就罢了,还疑神疑鬼,以傻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懵懵懂懂,一时不知真假对错。
中午,他要去喝喜酒,领导儿子的婚宴,拿出钱包,却不知应该掏出几张大团结合适。
傻巴、傻巴,傻巴的鱼爸。我和女儿跳着踢踏舞气他,笨蛋,带着儿子们同去,交二百吃六百,净攥。
他伸手就打,打不着,我们会迂回,反击他一掌。无奈,他只好穿上鞋外逃。不能便宜他,我追出去问,去哪喝喜酒?他回答,大明湖。
好哇,即兴做诗一首,放在他书桌上,作为回来的厚礼:
大明湖 明湖大
明湖旁边有□□
鼓着小肚喝喜酒
难咽被涮忧伤情
收到它后,鱼爸感慨道,防不胜防啊,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又钻进书房,并且关上了房门,想必是在使阴招。
我们也不会闲着的,初步决定,用面团做几条金鱼,涂上红、黄颜色……
节目还在继续,谁是最后的赢家呢?我还真吃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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