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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伊莎贝尔·维奇端坐在梳妆镜前,唇瓣被她涂得猩红一片,就像正在咽出鲜血。她银色的直发在脑后编成长长一绺,白纱上的钻石亮片闪闪发光。她的魔杖摆在离手指不远处,上面穿着一枚戒指。
她的眼画得很浓,蓝色瞳孔周围的眼白显得很刺眼,这让她看上去有些落魄,不过她没注意这些,只是拿起一个银质头冠胡乱套在头上,然后取下带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与头冠配套的银质戒指,看也没看一眼,径自将它扔在桌子上。银戒委屈地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在桌角停下了。伊莎拿起她的魔杖,那上面还穿着一枚戒指,它看上去比刚才那枚古老得多,花纹也简单得多,却仍闪闪发光,刮痕甚少,一看就是被精心保管的。
伊莎用两只手捧着它,克制着没有将它戴上。戒指在伊莎颤栗的手掌上傲慢地轻晃着,散发出若有若无但十分尖锐的白光,伊莎盯住它,但目光很胆怯,像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在偷看一种神圣、不容侵犯的宝物,目光中有着发自肺腑的敬畏却又不敢靠近。
好像过了一个心跳的时间,又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伊莎突然紧握双拳,戒指在掌心被捂得发烫。
她的心跳那么快,声音那么大,大得让她惊讶于人们竟然没有因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万鼓齐作而跑来寻找独自在房间里的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有一抹血色正顺着她的脖颈向上攀爬,直至她的耳根。她的手指握得筋骨突出,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周围的空气在燃烧,伊莎蓦地抬起手臂,手臂在空气中抡起一股风。
随着她的五指张开,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见证过她与他的爱情的戒指——划过飘满火烧云的天空,划过他们曾经脱下鞋袜趟过去的浅溪,划过他们曾经互相搀扶着连走带爬地翻过去的荒山,划过他们曾经在这里细数繁星的湿地,消失了。像所有曾经拥有生命力的□□一样消失了。伊莎低下头,用一只手捂住胸口,仿佛窒息。她的眼角像慢镜头一样滑下最后一滴泪,在画着浓妆的面颊上走出一道细线。
“伊莎贝尔,好了没!”楼下一个声音叫道。
“这就来。”伊莎说。她抽身下楼,显得冷漠而绝决。
谁也不知道,她的枕头下,压着一封长信,来自她的密友纳西莎·马尔福。
亲爱的伊莎,
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卢修斯和我过得很好,他很贴心(抛开有些自大不说,他真的很好),经常跟小德拉科玩,当然啦,他才一岁多呢。德拉科的头发有些长了,我和卢修斯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我们都不会干这个,而且我很不放心多比,怕他会伤到德拉科。顺便提一下,德拉科的头发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漂亮极了。我真想请你来我家做客,我们可以好好玩一下,谈谈你曾经在德国的生活,喝一杯锡兰红茶,卢修斯和我很喜欢这种饮品。可是我知道你最近会很忙,还要准备自己的婚礼。你婚礼的那天我们一定会去的,希望你不介意我们带上德拉科,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卢修斯很看好夏佐·安德森,我也觉得他是一位十分优雅的男士,很有成就,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我希望你和你将来的家庭留在英国,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让德拉科和你以后的孩子(当然啦,这要建立在你的孩子是位小姐的基础上)成为一对青梅竹马了,他们长大还可以恋爱,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此刻,你和我都很快乐,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雷古勒斯出事了,他失踪了有整整一个月。我认为黑魔王已经确定了雷古勒斯的死亡,毕竟他很早就开始怀疑雷古勒斯,他的失踪必定跟黑魔王有很大关联,甚至也许是黑魔王亲手杀死了他。我想想就有些害怕。我知道你跟雷古勒斯的关系很好,但我还是不希望你为了他做出傻事,这也是我收到你要跟夏佐结婚的消息后非常高兴的一个原因。伊莎,此事对你我来说都是非常不幸的,但生活还在继续,我们要学会坚强,尤其是你。
关于雷古勒斯,我不想再多说,他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可惜一时误入歧途。我衷心希望婚后你会跟我和卢修斯一样幸福,那样也许会让你好受一点。
我不想派样子太招摇的鸟儿来给你送信,于是选了这只猫头鹰,但它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工作,我应该早点提醒你要把手指避开它的喙的。
哦,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呢。晚安,伊莎。
爱你,西茜
信纸早已被伊莎揉得软绵绵的了,上面还有不少辐射状的褶皱,泛着淡黄色,想必是她的泪水在信纸上留下的痕迹。
伊莎贝尔脑子昏昏沉沉的,周围一片空白。
“夏佐·罗纳德·安德森,你愿意……”
“是的。”夏佐轻声说,伊莎贝尔也小声嘟囔了声,这引起满座宾客的强烈不满。
“她怎么这样!”
“真没礼貌。”
“这可是一生的誓言啊!”
闭嘴!闭嘴!伊莎贝尔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她觉得脑袋十分沉重,五脏六腑正在被撕裂——这不对!她绝望地想到。夏佐仍然温文地微笑着,他正将一枚银质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那戒指在她的指根部冷冷发亮,她隐约觉得自己也应该这样做,但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狐狸盯上的兔子。她这么想着。周围一圈光鲜亮丽的人影变得模糊起来,伊莎的视线刹地漆黑一片,又猛然明亮起来,就像繁市上光影交错的霓虹灯一样。
“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夏佐在她的耳边轻声命令道。
伊莎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木木樗樗地照着他的话做了。尽管夏佐的表情温柔,但伊莎隐约看到他灰蓝色的瞳孔内充斥着一种白纸般的空洞感觉,空洞得可怕,就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挖出来一样。伊莎颤栗,然而那男人只是微笑着望向来宾,如同演员在逢场作戏。
仪式结束,夏佐挽着伊莎贝尔的手臂走向舞池,舞池装饰得十分华美,大片金色的缎带被编织成天鹅或独角兽的形状,上面又洒了一层亮粉,与银白色的地面交织旋转,看上去融合得那么完美,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切太过完美,所以更让人心中有一种疏远感了。
伊莎被夏佐拖着走向中央。她很好奇地注视那些用金丝带编织成的美丽动物,天鹅们有的在呢喃嬉戏,有的在嘴壳相接;独角兽们成双地依偎在一起,交颈厮磨,神色柔和。伊莎定定地望着动物们发呆:这明显有些不对劲,是哪里出错了呢?她呆立良久,大脑在飞速旋转。
“没有脚。”她沙哑地说。
“什么?”夏佐关切地问道。目光深不可测。
“你已经听清了!”她歇斯底里地吼道,“没有脚!它们都没有脚!”伊莎控诉似的疯狂指向一对姿态优美的天鹅,“它!”她的目光移了移,“它!还有它!它们都是!”
“噢,这是就本族的规矩。你能悟到,十分可贵。”夏佐用平稳得可怕的声音说,“一旦成为本族成员,就要一生为之奉献,不容许成员中有任何人心存杂念。”他微笑着露出牙齿,“安德森家族成员不需要自由,脚自然也就没什么用途了。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要!”她绝望地抓扯自己的头发,周围的人一脸诧异地望着一对不和谐的新人。“自由!我需要……”
“怎么会呢?”夏佐仍然微笑着,然而他的面孔周围蔓延出淡淡的红晕,好像伊莎贝尔的绝望令他兴奋不已,“我相信我的妻子,”他说“妻子”两字时故意咬字很重,“会很快适应家族传统。”
“你……到底为什么……”伊莎贝尔咬着牙说。
“不为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来吧,我们该跳舞了。”他微微欠身,优雅地向伊莎贝尔伸出一只手掌。伊莎贝尔在众目睽睽之下颤抖着将手搭上去,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在她的脖颈处呼出热气,这种感觉奇怪地令她安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起了雷古勒斯。夏佐领着她旋转,目光却一潭死水似的游离,伊莎贝尔绝望地望着四周的人们——为什么他们就看不出他是多么可怕呢?宾客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地欣赏他们,目光里透出赞赏,伊莎贝尔却觉得自己就像被放在商店橱柜里展示的商品,内心无比恐惧。
过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华尔兹曲戛然而止,止留有可怖的寂静。人群蜂拥而至,开始一起跳舞,伊莎贝尔舒了口气,挣脱夏佐,径自挤出人群。
“还没完呢。”夏佐从她身后抓住她的手腕,柔声说,但伊莎贝尔恼火地甩开了他,脑海一片空白:这个动作出奇地熟悉......她烦躁地钻出人群,不愿多想,也不愿面对他。她在空荡荡的礼堂游荡,像一条离群的鱼——人们都在舞池里跳舞。
上帝啊!她胡乱想着。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可我还活着。
她的心好像被砭骨的寒风吞噬了,只剩呜呜的呼啸声,她甚至有些变态地想让一个人——不管是谁都好——来揍自己一顿,希望□□上的疼痛能唤回游离的思想。伊莎贝尔恐惧地隐约感到自己从没这么无助过。
“伊莎!”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伊莎霎时有些惊异,将自己从昏沉的思绪中拔了出来。
“西茜!我好想你,”伊莎贝尔很欣慰的发现有一个能与她分担烦恼的人露面了,它带来的变化让人吃惊,她无比激动地回过头去,纳西莎·马尔福正笑吟吟地望着她,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伊莎情不自禁地向她扑过去,紧紧搂住了她,西茜也搂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你今天真漂亮啊,伊莎。”西茜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一边假装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伊莎推了她一下,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德拉科在哪里?”伊莎四处张望着问道。
“跟他父亲在一起。”伊莎说着骄傲地挺直了脊背,伊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卢修斯身穿一件天鹅绒的黑色礼服长袍,正呷着一个高脚杯,浅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脑后,一岁多德拉科安静地偎在父亲怀里,小胳膊蜷在胸前,脸部轮廓十分漂亮,毛茸茸的金发也梳理得非常柔顺。“他才一岁多吧?”伊莎指着德拉科问道。
“还差7个月就满两岁了。”西茜骄傲地说。
“哦。”伊莎说着叹了口气,“做卢修斯的儿子,会很难吧?”她有些忧郁地说。德拉科的举止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尚还咿呀的孩子,他的身上穿着紧绷绷的华贵的小礼服,端正地坐着,而没有跟其他小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张望。
“是啊。”西茜有些迟疑地说。“但他会很优秀的,对吗?”西茜的语气里有一种乞求意味。伊莎移开目光,不想看瓷娃娃般精美的德拉科,良久,她才开口道:
“如果我有孩子,绝不会让她这样。”她喃喃地说。
西茜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惊愕,她用一种古怪而胆怯的目光盯着伊莎的眼睛,十指悄悄地在背后相交。
伊莎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话:西茜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雷古勒斯生有一个女儿的。
而且我抛弃了她。抛弃了雷古勒斯。她又痛苦地想到,现实像冰锥似的坠入心底。
纳西莎不安地抚着自己的金发,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她的蓝眼睛闪动着,这暴露出她正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伊莎将头扭向别处,初遇时的兴奋感荡然无存。
“忘掉雷古勒斯吧,伊莎!你现在已经是伊莎贝尔·安德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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