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许我尘埃落定

　　1

　　回到广州后，我见到有两年没相聚的姚远，恨不得打骂他一顿，但是掩饰不住心中一片高兴之情，抱着他痛哭。两年不见小伙伴，他依然像十年前我初次见到的小男生一样。
　　我说:“你怎么能抛弃掉我们所有，去一个陌生的世界里生活呢？”
　　他苦笑着：“其实我内心的痛苦，你们不会了解。”

　　2012年夏天，是一个充满生命激情的季节。远隔万里之远的伦敦奥运，屡屡传来捷报。我们三个人在广州城中村的一个一房一厅的小空间里，回顾我们的过去，展望一下未来。有多少年了，自大学后，我跟许默考上大学，而姚远留在老家打工。
　　两年前，姚远妈妈去世后，姚远一时想不开，在家里每天面对父亲暴躁无常，没有姚妈在从中平衡，姚远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见得和谐。姚远跟我们讲了他离开家后，就一个人去了陕西榆林过着避世一般的生活。

　　因为天气燥热，我提议到城中村的鱼塘边走边聊。
　　“你这次为什么想通回来了？”我一路上问他。
　　姚远抬头望天，沉默了片刻，说：“今年《桃姐》上映的时候，我一个人去看了，我感受更多的是一种恐惧，出于对那个每个人必经的离死亡最近的生命存在形式的恐惧。我想起我爸，我妈早早就过世，他已经够不幸，我又赌气一个人出行，留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这两年，我想了很多，我不能这么自私，《桃姐》这部电影给予我回来的动力。它告诉我一个绝对简单而重要的普世人生观，那就是，善待亲人，趁活着。”说完，姚远的眼眶就湿了。
　　我和许默听了他的话，也没有言语。

　　我们仨在鱼塘边的长凳上并排坐着。夜色下的鱼塘倒映出满天星，波光粼粼；微风吹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这一切，好像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里，我们仨时常在老家的湖畔边谈论未来梦想的青葱岁月。
　　“那你一直就没跟家里人联系吗？”我问道。
　　“有，我只跟我一个关系亲切的表姐私下保持联系过！”姚远的回答让我惊讶，我一直以为他完全脱离这边所有的关系圈。
　　“怎么不跟我们联系呢？”许默继续问。
　　“要是跟你们联系，我最多藏几天，就被你们挖出来了。”姚远露出淡然一笑。
　　“那倒也是。”许默说。
　　“你一个人去了陕西怎么过的？”我好奇地问。
　　“还能怎样，为了生存，再低端的工作也干过了，超市售货员，搬运工，餐厅服务员这些，我都做过。”姚远轻描淡写地答。
　　“你还真把自己当《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了。他考不上大学，就去做搬运工，再去当煤矿工人。”我给他倒了一杯酒。
　　“煤矿工人我差点去做了，只是体格不达标，才作罢！”姚远喝着闷酒说。

　　“其实，你可以去企业上班。”许默提议。
　　“企业上班，说得容易，没有大学文凭谁要你。”姚远言语中透出不屑。
　　“要是我做老板，我就让你去，不要文凭也无所谓。”我坦白地说。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
　　“那你未来怎么打算？”
　　“我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两年，给我最大的一个感触是：世界这么大，但是生活却不容易。我爸一个人也不容易，我想回家一段时间陪陪他吧。”
　　“也好吧，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去找你一块。”我提议。

　　回广州的最初一个星期后，姚远回S市去了。我重新投了简历之后，很快就被一家叫奥林的新媒体公司所录取。这家公司老板在广州扎根十几年，老板夫妇都是清华毕业的高材生。我安于本分，开始了我的新生活。张静雯的新恋情，也渐渐露出水面，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晒出双方的甜蜜照，受到了各方的祝福。
　　在我回广州之后，他们去了湖南湘西的凤凰古城游玩，见证爱情。我在照片上看到她在李俊的怀里幸福地笑着，我心有不舍，却依旧祝福她。时隔一个多月，依然在网上跟她调侃，而李俊也知道我的存在。我作为张静雯一个长达六年之久的老友，时常进入他们的生活圈。

　　2

　　每天，我依然两点一线我的生活，遇到节日总会跟许默去庆祝一番。他比我毕业早一年，大学里交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因为毕业后执意留在广州，而他的前女友想回老家发展，所以就分道扬镳。毕业后他也暂时没有再找对象的欲望，希望自己的专业能力有所提升。
　　我妈得知我跟张静雯分手后，敦促我早点找其他对象。我以毕业时间还短，暂不能在广州立足的理由搪塞回去。经历了跟张静雯这一段有始无终的感情生活，那时的我再也没有爱的勇气。广州毕竟是个竞争非常激烈的城市，如果自己都不能生存下去，又谈何安家立命呢。
　　我将工作之外大部分时间用于充电，一连办了两家图书馆借书证。我想我一个人的生活，也能过得很好。有一天，我相信会有一个真正懂得我的人出现，她能明白我的忧伤，又能懂得我的逞强。

　　我跳槽到这家互联网公司，依然继续我的文案策划的职位，薪水比我之前高了一点，有了5千元，年底表现好还能有奖金。虽然比我预期的还少，但是李总也给我们明确的指示，很多在奥林待过一年的员工，再去找工作，很多500强企业都很受欢迎。奥林在行业中有着“广告界黄埔军校”的称号。
　　有一次去外地出差，我在车上问李总：“为何在招聘的时候选中我呢？”
　　她说：“你很聪明，虽然专业水平比不上那些重点大学毕业的科班学生，但是你的一些奇思妙想，偶尔给公司创造意外的价值。”
　　我心悦诚服。
　　她又说：“我想在公司里边找出2个员工来重点培养，以后能独挡一面。”
　　我问：“我可以胜任吗？”
　　她微微一笑，说：“小林，做我的徒弟是很苛刻的哦，要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
　　我信誓旦旦：“没问题，我愿意学。”

　　我在李总的悉心指导下，接触了很多关于市场营销类的书籍，几次建议也获得大家的认可，与同事的交流也慢慢让我找回自信。
　　年底，公司组织员工去普吉岛旅行，那是我第一次出国，面对蓝天白云大海，有一种重回三亚的感觉。我将照片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张静雯看了也说：很喜欢，比厦门的海景漂亮多了。
　　我心里默想：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我一定会带你游遍世界上最美丽的海滩。可惜，没有如果了。

　　李总在年会上说：“只要在奥林企业待过三年的员工，年薪过十万不是问题，我希望在座的诸位都能做到。”
　　那时我想，以现在的工资进度，或许再过5年能凑齐首付，在广州有了自己的家，那时再考虑结婚的问题吧！

　　很快，2012年就要过去了，2013年要过来了。2013年，真的会很美好吗？

　　3

　　2013年，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年。没有逢双数年时，有奥运会和世界杯给世人带来激情与梦想。2013年，也不像2015年一样，抗战70周年庆，全国各地都有一股强烈的爱国热潮。但是2013年对于我来说，却是人生分水岭。一下子到天堂，一下子到地狱。

　　在每年春节后，人员流动似乎成为企业的通病，很多人选择跳槽，为将来谋划更好的发展，但也给了自己发挥的机会。
　　2013年春节后，我返回奥林上班。上级的领导离职之后，我直接面对公司负责人。因为前半年表现尚佳，而且给予我升迁的机会，一下子从一个普通员工晋身到主管的职位，公司一下子给我增加了30%的年薪，一下子到了6500元，加上年底表现好还有奖金。
　　李总也把公司刚签下来的一个家居项目归我全程执行，承诺我只要顺利做满这一年，还能有项目的提成。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或许年薪10万日子并不遥远。

　　成了公司管理层的一员，我也开始有机会跟公司在领导们在会议上交流。但是更多时候还是在默默做笔记，然后按照上级领导的意思去执行。公司上级也来了几个新的总监经理一类的高级员工，其中就包括了萧剑南。
　　一开始，我并不觉得他的存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奥林任职有半年多，也算一个老员工。在公司举行管理层会议的时候，萧剑南常坐在我身边，一来二去，两人聊得话很多。
　　他说他以前做过外贸、酒店、培训等众多行业，练就一身适应能力。我看他在公司也不算高调的人，但却与我聊得格外投机，私底下问过我：“林寒，想在奥林公司做一辈子吗？”
　　我说我对未来还没设想那么遥远。
　　他略有深意点头：“我一直想找合伙人创业，在这个公司里，我只看好你有这方面潜力。”

　　那时涉世未深的我，听他这么一说，信心顿时倍增，迟疑问：“真的？”
　　萧剑南分析了公司个人的优劣势，比如同事A执行能力强，但谋略不足。同事B生性谨慎，不敢冒风险，所以一辈子不会有大作为呢？
　　我听他一番言语，半信半疑，好奇问他：“那我呢，你怎么看？”
　　“你不错，虽然经验上不是很足，但是有想法，对新媒体也有了解。一个企业看重的是能创造奇迹的员工，而不是循规蹈矩，只能照搬照抄的人。”
　　我点头称是。
　　“你有没想过自己出来创业，做项目呢？”
　　“还没吧，创业应该是我工作5年后才考虑的事，我现在毕业还不到两年呢？”我坦言。
　　“你这么想是错的，你看现在有多少90后CEO创业故事。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一股创业潮流，下一次有这种机会，恐怕要等到十几年后。为时已晚！”他加重了语气。
　　我半信半疑。
　　“这么吧，如果要好的项目，我再来找你。”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忙自己工作去了。

　　很快，两周后，萧剑南找到一个app平台代理项目，那时我对app不是很了解，但我也知道那是未来发展趋势。但是那时的我，身上也仅有毕业不到两年，几万元的存款，想代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恐怕没有十万是拿不下来的。
　　那时的我，虽然很想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但是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我迟疑问他：
　　“你有把握吗？我对APP发展也不是很了解。”
　　“放心，这是未来的趋势，你看最早企业做的是报纸和电视广告，后来是网络广告，未来是移动互联网广告的天下。”
　　“它的盈利模式，你了解清楚了吗？”
　　“还用说，我这一年都在看它的变化，身边就有人把这个项目做起来了。”萧剑南举例佐证。
　　我还是没有把握，沉默不语。
　　他见我依旧沉默，说：“兄弟，我以前开过外贸公司，鼎盛的时候招了十几名员工，一年也能赚个一二百万，没问题。”
　　“那你现在为啥不做外贸了呢？”
　　“还不是因为经济危机，市场不好，所以我就换行了。”萧剑南说话的时候有点含糊，我不太相信，他补充道：“这样吧，我再找人加进来，公司里的高扬对这个项目也感兴趣。我跟他提议一下。我一人出4万，占4成，你们俩各出三万，占3成。”

　　于是，在萧剑南的一味鼓动下，我们三人决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首先得去上海看项目。那时我们仨想到未来一年，可能会翻身成百万富翁，互相交流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们有钱了，你们想去做什么呢？
　　“我就想在珠江新城旁边买一套房子，然后把我老婆跟女儿带回广州。我现在已经33岁了，不像你们还年轻，如果我不能在35岁之前，再博一把，未来再折腾的时间就不多了。”
　　我跟高扬互看彼此。高扬比我早两年毕业，现在职位上比我高了一级，今年计划跟他长跑5年的女友在年底结婚。考虑到婚前要买房买车，婚后又开销大，在萧剑南的鼓舞下，也就答应了去上海那边看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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