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

　　“杨讲师，你来我们学校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来，我带你参观参观。”
　　杨洋儒雅一笑，“多谢陈主任，您请。”
　　“小杨，这里是图书馆，内有藏书万卷。”
　　“那里是科技馆，里边有我们学校可引进了国外最先进的设施……”
　　“到了到了，这里就是四班。”
　　等到了门口，陈主任歉意一笑道：“麻烦你先在外边等一下。”
　　教室里一片漆黑，在上边正放映着黑白影片，下边一片死气沉沉，老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被门推入的吱噶声一惊：“陈主任，实在抱歉，我……”
　　陈主任手一挥阻止他的絮叨，一脸我就知道，却也没说他什么。
　　“起来，起来！大白天做什么春秋大梦！”教鞭拍得啪啪作响，“一会进来的是你们的杨讲师，是校长好不容易外聘来的，以后他的课都听仔细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听着下边有气无力的声音陈慧娟气的牙了根直痒痒，但很快换上了和蔼可亲的面容，将杨洋拉了进来，“容之啊，真抱歉，一群熊孩子，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倒是这学校赶时髦，连放映机都有呢。”杨洋温一笑道，“这位是徐教授吧，杨某出来乍到，还请多指教。”
　　老徐的心情似乎很好，“哦，是小杨吧，叫我老徐就行，不用客气。”
　　“行了行了，客气话以后再说，”陈主任打断道，“容之还要认识他的新学生们，我们就不打扰了。”
　　陈慧娟拉着老徐走后，杨洋转身粉笔一挥，两个遒劲有力的字呈现在黑板上，一时全场寂静，杨洋似乎对此颇为满意，嘴角上扬道：“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讲师，杨洋。”
　　一阵铃响后，杨洋信步走进教工休息室，未进门，便听见一个操着官话的雄浑的男声炸响了整个楼道，“我炒股又赔了”听着至少有五六十岁了，却是有力的很。紧接着一个声音说，“现在私人产业难做，官办的到是不错”是老徐，很是温柔的感觉，带着一点淡淡的钱塘口音。又一个声音炸响了，略有些口齿不清，像是福建人，“钱都被他们赚走了，那些贫困的学生工人们得到了什么？一句国民平等，三民主义而已，其实与从前并无不同。该收的还是没有收回来，不该丢的到是丢了，该同仇敌忾时却乱作一团，今天是有袁帝，明日便是张王段相，便是阿猫阿狗也敢仗着人势自称督军，那些个公子哥儿们见天的花天酒地，风流成性，老百姓却是无甚实惠，他们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凭什么！”，语中愤愤。接着一个声音略粗，带着湘音的女声劝道“无论如何你生在租界，还算太平，外边不管怎样乱都与你我无关”“如何无关”又一个女声略尖利的，好似粤中女侠般嚷着“死了怎么多人，打了怎么多年，到头来只换得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叫人如何忍得，况且这里面的都算得什么好人”。又一个男声虽不如头一个那样冲，也带川音说道“怎么多人难道白死？从北边逃难来的人快挤满整个上海滩了，政府从不管百姓死活，只知道攀权夺钱”一个不辨男女，只知道该是从三省而来的声音道“我不是大人也不是小人，不知道共和民主的好处，也不愿管封建专制的坏处，无论孔教与新学，我只管小菜几钱”那操着闽腔之人不服，又道“无国何有家，国不宁家必不兴，何谈”话音未落，一个略带威严年老的女声道“好了好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教学吧”原来是陈主任，又说道“今天有一个年青讲师要来，别吓到人家”杨洋听到此，遂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迈步进了休息室。一进大门便见一群人或坐或站，或辩或默，或老或少的景像，宛如拉宾的雅典学院一般。正中一人尤为显眼，他体态颇丰，看着至少五六十岁了，身穿一件绛色的长袍，外罩一件黑色的马褂，下面则是棕色裤子，头戴一顶瓜皮小帽，脚下的却似官靴，浑身皆是上好绸料所造，尤其腰束旁还佩荷包香馕，火镰腰刀等物，端坐在位，不苟言笑，活像个学究，见到人来呵呵一笑，声音洪亮有力，却是沁到人骨子里了，若非是他那一个顶二个的体形与满身满脸的英气，几乎是一个前清的遗老，带着一身的旧气，只是没了辫子，杨洋心下暗叹“莫不是旗人”。后一个胖而白，浑身硬气，不过四十的样子，脸微红，喘着气，两手撑在桌上，似方与人争论，穿着一身略皱的灰色中山服，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头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颇有些颓废的样子。左边坐着是一个扎着马尾，颜色略黑，身量稍矮，有些严厉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却穿一件白底碎花的长裙，“反衬着脸更黑了”杨洋想道。再左站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穿一件宝蓝色的旗袍的女人，颜色偏棕，面泛微红，一手放在桌上，一手叉着腰，个子略高于前一个，很是英气的样子。后面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本地衫，缚脚裤，脸则有些模糊，长得到是平常，个子更矮了，一样的黑框眼镜，激动的盯着前方。再左坐着老徐，穿一件灰色长衫，带金丝边眼镜，很是疲倦的样子，脾气很好，学生们叫他老徐也不生气。往前似乎是一个男子，穿一身标准中山装，但又似乎不是，因为杨洋从前听人说，也有不少女人爱穿，更何况那人饮茶时不小心露出了兰花指，“难道此间竟如此开放吗？”杨洋暗暗感叹道。最右边站着陈主任，仿佛听见学生们私下里叫他师太，穿着一件藕合色的长祆，下面则是暗色的裤子，“怨不得人家叫他师太”杨洋想道“一点也不错”最左边坐着一个青年人，年龄约莫在二十五六之间，很是活泼的样子，长得也好，穿的与杨洋差不多，一样的青色长衫，只是多加了条白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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