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念不可说

　　看着面前声泪泣下的贵妇人，关欣递出一杯水，本想让对方舒缓情绪，却是被对方拍开。

　　“只要你能帮我把我的孩子从歧途上劝回来，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夫人，那您能跟我说说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歧途吗？”
　　关欣挪了挪眼镜，微笑着反问面前的贵妇，镜片将她眼底的笑意过滤，只剩下理智的审视。

　　这究竟是第几个来访者呢，不，他们还算不上来访者至少在他们的意识里，自己的孩子才是那个患病的，等着她去救赎。

　　连真正患病的人都没弄清就跑到她这里来，真是叫认哭笑不得。

　　“我，”贵妇人一时间结巴起来，是非对错的尺度没有绝对的判定，一时间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使得她有些尴尬，但她心底的执念却是不会改变的。

　　“我不管什么对错，总之不能传宗接代不能继承家产就不是正道。”贵妇人斩钉截铁。
　　……

　　目送贵妇人离去后，关欣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眼角的余光扫到桌上的日历，居然是腊月八号。
　　这么快了！
　　寻常人都在翘首以盼着新年的到来，热热闹闹的过个春节，但她却不想回去，回去难免被七大姑八大姨问候。

　　“欣欣，快来给你侄儿算一卦，看能不能考上重高？”
　　“欣欣，你看看你叔，今年能不能再往上面升一点？”

　　她只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又不是风水师，能看出啥？就算她认真的说，有人爱听吗？

　　“欣欣啊，还没男朋友啊，要不姑给你介绍一个？”
　　“你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她的形象在那些人心中究竟是有多衰才会沦落到嫁不出去？不过是不愿意将就罢。

　　心里的事一件一件的堆着，真是叫人难受，额头那涨涨的，估计那块地都重了吧。也算应了老人说的天庭饱满，有福气！

　　“叮。”一条微信消息进来。
　　是妹妹关爱，“姐，刚刚林美请求加我为好友，我就把你的新手机号发给她了。”

　　林美？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又重见天日，那片原本荒芜的记忆开始疯狂的生长，蔓延了整个心脏。

　　“那她怎么说。”她怎么会想起找自己呢？
　　“她说哦。”

　　哦！
　　关欣的心一下子坠入崖底。
　　妹妹的手机好号是她上出初中时候用的，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会有那么一个手机号，后来阴差阳错落入妹妹的手里。

　　关欣翻看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林美就在其中，从她开始注册微信时便添加林美为好友，当初发送验证消息时关欣输了自己的真名。

　　三年，名为好友的两个人从来都没说过一句话，连节假日的群发祝福都不曾有过，里面的聊天界面一片空白。
　　就如同她们的记忆一样，都化作虚无。

　　林美的头像是以前的照片，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原本灵动的眼睛，那一处有两个小白点，兴许是镜片反射回去的光线，模糊了她的眼神。

　　关欣突然想起两个人初见的情形。

　　十三四岁的中二青年，总是梦想着干一番大事业，或者说志存高远，于是关欣便向新班头毛遂自荐当班长，证据---六年的小学班长经历，经验丰富。

　　只是一腔热血终究得了一盆冷水，“关欣同学，你有这个积极向上·热情为班级建设作贡献的心，我很欣慰，但是初中毕竟跟小学不一样了，我们需要的是有才干的人，班长的人选我已经选好了，就是林美。”
　　班头指着门口的女生说道。

　　凭什么一下子就否决我，不甘心的关欣转头看过去，不得不服。
　　拿着扫把满头大汗的林美气踹嘘嘘的靠在门框上，粉面红腮，双眼灵动，粉红边框的眼镜更是将她显得温和大气。
　　果然看上去就比她靠谱，更有担当。

　　也许是因为她的占有欲强·性子倔，即使她也觉得林美很不错，但心里依然不服气，看对林美不孙艳，总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东西。

　　“关欣，你的成绩也不错啊。”班头看着花名录说。
　　关欣抬起头，双眼亮铮铮的看着班头，等待对方改变主意。
　　“那你就做班上的学习委员吧。”

　　林美人如其名，长得很美，不是狐狸精那种，倒像是古代皇后母仪天下的端庄华贵。
　　加之她性子极好，跟班上谁都处得好。
　　关欣很不高兴，她自觉是林美的同桌，自然跟别人不同，更应亲密些的。

　　林美是个很讲究的女孩子，每天穿的衣服都不同套，变着花样穿，今天配个腰带，明天加个袖套，后天弄个胸针。
　　为此班上的男生常常嚷着要跟关欣换位置，关欣不肯，班上的男生下了课便都围在班长身边，将她也淹没在其中。

　　林美每天都要带一包纸巾上学，也正是为此班上的男生更多了接近她的借口，常常隔着十里八桌的便叫人传纸巾。
　　林美的纸总是在早上开封，晚上便空落落的，投入垃圾箱。

　　关欣每天看着那些或黑或粗或脏的手拿着纸巾在她面前挥舞，心里就越发的讨厌，讨厌林美为什么要这样有求必应。

　　林美跟关欣抱怨，她的纸都是被人拿去浪费了，班上的人都欺负她。
　　关欣得了林美的心意，便打算亲自动手，打那以后再有人来问林美要纸，关欣便把纸进盒放进自己的抽屉里，只笑眯眯看着面前的那只手也不说话，对方终于在她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渐渐地来要纸巾的人少了，关欣正暗自窃喜少了些苍蝇时，却听见一些男生怯怯私语，说她小气吝啬。

　　关欣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对谁是有责任的，就算是父母和子女在法律上也是赡养和抚养的责任。
　　只是林美却主动提出恢复善纸活动时，关欣心里有些沉闷。

　　尽管林美的人缘在男生中极好，但班级的纪律和成绩都在全年级排倒数，班头在周会上做检讨，林美便写了一封信引咎辞职，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没能建设好班级，准备退位让贤。

　　班头询问众人的意见。
　　关欣心里闪过一抹窃喜，她想当班长！但她觉得林美不一定真的是不想当了。
　　班上没有人提出异议，班头便让林美继续担任班长一职。

　　月考成绩出来了，林美得了第一，关欣却是十几名，巨大的落差让关欣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怎么可以比林美差那么多呢！
　　林美会不会从此以后认为她是坏女孩，不愿意跟她做朋友，甚至连同桌都不愿意做。

　　关欣害怕被人看不起，让爱她的人失望，于是在第二个学月里发愤学习，势必要一雪前耻。在这中途发生了一件特别不愉快的事情。
　　林美一如既往的对每一位同学都友好善良，毫无怨言的提供着免费纸巾。
　　终于有一天关欣感冒了，一直在流鼻涕，自带的纸巾用完了便想起自己的那位好同桌，第一次向对方请求援助。

　　关欣一直以为自己终究是不同的，毕竟两个人有很多单独相处的时光，林美会对她格外照顾。
　　只是当她第六次向对方求助是，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被拒绝的那一瞬关欣愣住了，她第一次见到林美会拒绝人，对象居然是自己。
　　真是滑稽。
　　趁着午休，关欣跟班头请假出去买药，顺道买了一大盒纸巾。比林美的大很多。
　　林美见关欣手上提着的东西，闪过一丝惊愕，“你生病了？”
　　关欣只是笑笑。
　　呵呵。

　　中期考试成绩出来了，关欣的努力终究有了收获，一举夺下班级第一年级第二的名次，林美从第一变成第四，年级更是跌到二十开外。
　　但并没有什么效果，班头最喜欢的还是林美。
　　关欣对林美的情绪更加复杂。

　　林美谈了一个男朋友。
　　是一个小混混，跟着隔壁初三的一起混，自居hei道大哥。
　　关欣实在不能理解顾白的眼光，那个小混混有什么好，面黄肌瘦，身上没二两肉，估计抱她都很困难吧，但林美就是喜欢。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关欣和林美的生活，所以关欣也没重视起来。

　　后面又经历了两次考试，关欣都稳定在班级前三年级前十的水准内，班头终于开始器重起她，私下里会让她和林美已经另外两个男生一起到教师宿舍，所谓的开小灶。

　　过年的时候，林美突然给关欣打电话。她失恋了。
　　关欣一直听着电话，直到发烫，那头没了声音才挂断。不知为什么好事失恋了本该气愤怒骂渣男的，但她竟然觉得很开心，有一种宝物失而复得欣喜。

　　等过完年开学，关欣高高兴兴的去上学，却在校园的花坛上发现一对丽影。

　　是林美和周伟杰。
　　周伟杰便是班级那个千年老二，也是享受小灶待遇的人员之一。
　　周伟杰生的高大伟岸，大多男生在初中阶段都是又土又矮的小胖墩，而他却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在班上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感觉。
　　关欣觉得林美不跟她联系的日子又有了新的奇遇。
　　或许说是艳遇鞥更合适。

　　原以为谈恋爱也不过尔尔，毕竟林美也不是没有谈过，只是这一次却来势汹汹，关欣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威力。
　　林美和周伟杰开始在上课偷偷传递纸条，中间的媒介自然是她了，每日里经她手的小纸条比以前的纸巾还要多。
　　林美常常在她的身边念叨周伟杰的好，如何如何的优秀，关欣听着难受便借口跟旁边的人讲题躲过。
　　渐渐地林美不跟她一起去食堂，而是等着周伟杰去饭堂打回来，两个人在教室慢慢享受着那段惬意的时光。

　　关欣觉得自己真的要被逼疯了，开始有意无意的找茬。
　　她说桌子上有油渣，地上有垃圾，对着周伟杰很不友善。
　　她不再替两人在上课期间传纸条，义正言辞的说影响学习。
　　终于林美也忍受不住她的敏感不近人情，常常和赵北宁换位。
　　赵北宁似乎很喜欢到前面来，林美一说便答应，有的时候更是主动询问林美要不要换位置。

　　关欣跟林美相处的日子越发的少了，反倒是和赵北宁的相处时光变多了。
　　赵北宁是一个不错的男生，生得白净瘦弱，一副银丝眼镜更显文质彬彬，不说话的时候静静地看着你，一直到你脸红为止。
　　关欣并不讨厌赵北宁，只是想着若他要是不同意换位，林美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她知道自己有点迁怒。
　　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三，才发生了波澜。
　　林美的成绩从年级而是跌到五十，班级前十都坐不稳，这让关欣有些恨铁不成钢。

　　其实她恨的不是林美的不务正业，而是很周伟杰，若不是他，林美怎么会和她疏远，怎么会自毁长城？可他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中考结束后，林美和周伟杰选了以理科见长的市一高，关欣却是去了实中。每年的文理状元都在那两所学校之中产生。
　　不同的学校，不同的道路，两个人越走越远。

　　起初是述说离别之思，和新鲜事物的稀奇，许久之后两个人在一起只能谈论回忆，再后来连回忆都没有机会追忆。

　　直到某天关欣在在商场看见林美，她摘下眼镜，染了一头红发，手上的美甲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微信里弹出一条新消息，只是关欣还没看清便已被撤回。
　　她的头像还是年少时的模样，端庄温婉，和三年前的妖艳魅惑天差地别，那如今有会怎样呢？

　　窗帘飘起，外面起风了啊。
　　散落一地的黄叶在风中瑟瑟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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