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　之　孤雏

　　龙车凤撵，文武百官，万人空巷。做了半年大辽公主，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阵仗。父皇端坐在设于城门口的龙座上，娘与我居左，耶律贤居右，群臣垂首而立。耶律贤面容含笑，看在我眼中却没有半分暖意，“耶律璟这个皇帝坐不了太久了。”那日他最后说的话再次盘旋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这样温和的笑意望着父皇的龙座时心中究竟是怎样血腥的盘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一个寒颤，却惹得娘担心地握住我微微发凉的手。
　　“缨缨，你身子不舒服？”
　　“我没事，您别担心。”我轻轻反握娘的手想要安抚她，却意外发现她的手比我更凉。经过皇宫里好医好药悉心调理，这半年来娘的身子好转了不少，这会儿怎的手心冰凉更甚从前呢？我心中疑惑顿起，却未能维持太久，因为路旁夹道的百姓顿时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夺去了我全部的注意。
　　“萧将军！萧将军！”男女老幼，各种不同的声音却整齐地叠加汇聚成相同的三个字：萧将军。三十丈开外，身穿战甲的萧聿男子骑在雄健的战马上，带领着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部将兵士们，浩浩荡荡走来。
　　一切就仿佛我第一次在达拉特的市集见到他时一样，依旧是人山人海，依旧是人声鼎沸，只是漫天的欢呼声中，坐在骏马背上的将军脸上却没有了当初温和的笑容。
　　他直直向我们走来，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鹰隼一般明亮的眼眸定定的望着我坐的方向。心一寸寸往下沉，原本满腔的期待和兴奋顿时化为乌有，当初因为我贬官受罚，不知他心中是否仍然介怀，我们的关系当真回不到从前了么？我一阵黯然。
　　我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等等，他的眼底有一丝不容错辨的依恋。我下意识地移开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只觉脸庞蓦的一阵烘热，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绞扭着裙边。
　　终于距离十丈之遥的地方，他谨守君臣礼节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步步向圣驾走来。五丈，四丈，三丈，我感觉到他的眼神又望向我。努力压制有些乱了节律的心跳，我气自己的手足无措。田缨，你慌什么？从小到大虎口狼牙什么没经历过，被阿依娜一箭穿心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都不曾皱过眉，不就是一个眼神么，有什么可慌乱的？努力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牵动嘴角，漾出最灿烂的笑容回望他。
　　他望着我，我对他笑。他仍旧望着我，表情不变分毫。我回望他，笑容更灿。然后，他静静转开视线，专心地望着他的王，一步步走向坐在雕龙宝座上的万圣之尊。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的躁动瞬间化作一抹冰凉，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觉得自己窘恨不得能有各地洞钻下去。他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撇开视线，是因为顾虑场合么？
　　不容我分心猜测，父皇已经起身走下宝座，带着满意的笑亲身迎接他的功臣战将。
　　“臣萧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一身傲骨的铮铮男儿，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不曾眨过眼，此时却恭敬地跪在他的王身前。这便是君为臣纲。
　　“冬三月天寒地冻，萧将军领兵抗敌风餐露宿，不负朕意，大捷而归，将军辛苦了。”父皇弯腰双手握住萧聿的肩将他扶起来。
　　“驱逐外敌、保家卫国是臣的职责。”萧聿依旧恭敬。
　　父皇满意地点头，赞许地拍拍他的肩，然后转头吩咐，“来人，拿酒囊来。朕要与萧将军共饮。”
　　内侍恭敬地递上预先准备好的酒囊。父皇拔开木塞，仰头猛灌一口，然后豪爽地递给萧聿。按照契丹人的习俗，共饮一囊酒便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皇帝赐酒却舍杯盏而用酒囊，父皇这一举无疑是对萧聿最大的赞赏。
　　大概没料到父皇会有此举动，萧聿微微一愣，却快到让人难以察觉，随即爽快地接过牛皮酒囊，仰头灌上一大口酒。
　　“谢皇上。”
　　父皇豪迈大笑，大手一挥，“来人，行祭祀之礼。”
　　契丹人信奉长生天，凡有庆典必以牛羊牲祭。但是正式的皇族祭天我却还是第一次见。方才的尴尬与气闷瞬时被好奇心取代，我瞠大了眼睛准备瞧个仔细，却见四周原本热闹的百姓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阵隆隆的车轱辘的声响划过，排列得整齐的军队里推出一辆木制囚车，里面赫然坐着一个囚犯，手脚均被铁链束缚，颈项间还上有枷锁，虽然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但所着服饰分明是我当日在军营里见到的契丹兵士所特有的军服。
　　胜仗归来，为何我族士兵反被囚禁在自己的囚车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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