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幸运E

　　被资本家盘剥了好一段时间的没日没夜，项目终于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进入了收尾阶段。顾宛下班摸回宿舍时晚上八点才将将过了几分，不由打心底生出一股满足感。她甩掉外套，又异常熟练地隔着针织衫扯出bra，扛起农夫山泉4L桶装水牛饮一番，再以完美“葛优躺”的姿势瘫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点开某网站的某篇文。

　　几天不来，下面已经多了不少评论：

　　“作者真是亲妈，女主开红简直帅出天际，把女配都爆成渣渣了。”

　　“哈哈哈，女主保持崛起不要痿啊，这下男主跑不了了，大大，什么时候能够上肉呀。”

　　看到这一片叫“爽”声，顾宛嘴边露出慈母般的微笑。她作为一个三流写手，三观成迷，坑品不详，唯独给女主角开金手指的决心坚如磐石，从未更改。

　　这大约也是她小说最大的卖点了，来看她的文，图的就是一个“爽”字。

　　当然，“爽”的度是很难把握的，顾宛笔名“十根金手指”，自然是奉行多爽多好，这意味着满足了一些读者“爽”的需求，却也让另一些读者觉得“爽”过了。

　　于是，评论中不可避免存在质疑：

　　“女主这挂也真是开到飞起了，其实不过是个胸大无脑，金玉其外的花瓶。”

　　“仔细想想女主不算厉害吧，要是没有女主光环，都不知道会混成什么样。”

　　能混成什么样，就这瘫在沙发上默默看评论的样呗。

　　就这要房没房，要车没车，每天被资本家折腾到只剩半条命，晚上能八点回到家就已经觉得人生无憾的样呗。

　　压根就没有男人，所以也斗不了女配的样呗。

　　我不想这么写，你们也不想这么看吧，人生多艰，命途多舛，多爽一会不好吗？

　　顾宛在心底悲怆地摇旗呐喊，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个悲怆的心境很好，今天晚上要洗白一个悲情反派，保持这种悲怆来创作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室友迟瑶的电话。

　　电话那头迟瑶的大嗓门竟然出奇的温柔似水：“嬛嬛吶，我跟老大交流完了，现在在路上，要带夜宵不啦？”

　　顾宛悲怆的心境一扫而空：“要要要。”

　　放下电话后，顾宛一边乐滋滋地等夜宵，一边努力唤回那份悲怆，挤出两分忧愁来创作。

　　等到迟瑶回来，顾宛热情地迎上去，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黏在她手中的包装袋上。迟瑶以往一定会逗她一逗，但今天竟然万分配合地帮她把包装袋打开，将美食一样样拿出来往她眼前凑，嘴中不停道：“趁热，快吃，快吃。”

　　顾宛满腹狐疑：“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迟瑶完全不需要拷问：“你都闻到了，那我就直接交代哈。”

　　顾宛吃着花甲，含糊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这个项目完成后，我就不再跟项目了。老大也同意了，我回昀城总部做远程支持。”

　　顾宛分了大半心思在吃上，一小半的脑神经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愣愣的。

　　“嬛嬛啊，咱都不小了，老跟着项目在外飘也不是事啊。”迟瑶顿了顿，语气由沉重蓦转轻松：其实我这次回去是准备结婚了。”

　　顾宛的目光终于从美食上挪开，投到迟瑶脸上：“你……你居然有男人了。”

　　迟瑶被她这种抓奸一般的语调囧了一下，正要开口，顾宛却悲愤地接了下去：“明明你跟我一起半年就挪个地，明明咱们办公室，宿舍二十四个小时的黏在一起，就是上厕所那会子我没见到你，你居然有男人了？你哪里来的男人？”

　　迟瑶面色微红：“……是指腹为婚来着。”

　　顾宛如遭雷劈：“你沉溺男色，抓着我跨次元看男人的时候可没提这遭。”

　　迟瑶叹了口气：“我那时也不知道啊。这个真是说来话长，还是我曾祖那一辈定的亲。原本是定给我外公的，谁知道那一辈两个都是男孩，便约定到下一辈，下一辈两家都是女孩，就到我这一辈了。”

　　还TM是个三世情缘，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毕竟年代不同了，那家人在我没出生时又搬走了，谁还记得这遭事。没想到他家最近寻根，故地重游，他妈跟我妈聊天，本是把这事当笑话一说，结果干柴烈火不可收拾，逼着我们俩加了微信，换了照片，再视频几次……就……就对上眼了。”

　　顾宛只是目瞪口呆，写小说这么多年，她对金手指已是见怪不怪，结果今天被这位迟瑶姐姐的光环闪瞎了眼。

　　她的基友，脱单了？还是以这样诡谲的方式脱单了？

　　顾宛和迟瑶算认识很久了，两人大学是同一个系的，大二的一个课堂，碰巧在同一排坐着，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发呆，不妨讲台上一声暴喝：“这么重要的知识，怎么都不知道记下来？”

　　顾宛条件反射般迅速提笔，迷蒙中记得老师好像说了什么“企业毛利”，便在书上写了个“毛利”，一边的迟遥瞄了一眼她的笔记，咕哝：“没想到他这么老了也好这口……”

　　说完，便工工整整在自己书上写了“小五郎”。

　　顾宛当即拍案而起，终于找到了历经时光洗礼，还念念不忘《名侦探柯南》的小伙伴。

　　就冲着柯南的这一份革命情怀，加上两人后来又是同事，又是室友，迟瑶算是顾宛基友中的一号人物了，现在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就要为了男人离她远去了。

　　迟瑶看着顾宛那精巧眉目扭就一副又是欣慰欢喜又是心痛不舍的纠结模样，不觉生出两分内疚来，小心道：“嬛嬛吶，别突然安静，说句话呗？”

　　顾宛看着迟瑶，目光痴缠，殷殷叮嘱：“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也别忘了快新王道，赤安一家呀。”

　　迟瑶黑线：“咱先把柯南放一下行吗，而且我站新快，谢谢。”

　　话不投机，顾宛想了想，拉了迟瑶的手，继续深情款款，“既然话语无法表达我的心绪，就让我的歌声来到你的心底吧。”她清了清嗓子，唱道：“看你飞远去，看你离我而去，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

　　“我就回去结个婚你有必要送我上天吗？”

　　顾宛悲愤地丢了迟瑶的手：“没法聊了，还不如保持我这份纯真的悲伤去写反派。”

　　顾宛收拾了吃剩的夜宵，准备洗漱好去码字，迟瑶一双眼睛溜溜地跟着她转，在她把垃圾提溜到门边时又冷不丁对着她背影开口：“我听说，这次总部是打算抽调两个人回去的，嬛嬛，老大其实也有心让你回去。咱们俩年纪都摆在那了，你还是个独生女，一直出差其实不合适。况且现在不比从前，新进的应届生很多，项目上也不缺人。”

　　顾宛突然就勾起了一些回忆，一些人，一些事，走马灯一般的在脑海里闪了闪，闪得她有些恍惚，最后只清楚忆起很久之前纪泯杰问她能否胜任工作时，她笑嘻嘻，却是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我可要四海为家，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

　　辗转着在外头走了多久？真的可以决定回到昀城去了吗？

　　顾宛本着纷扰的思绪，连夜还是把反派洗白白了。这多少让她有些满意，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一扫昨日的悲情，颇有神采地叼着包子走进办公室，被这两天来项目组参与验收的纪泯杰逮了个正着。

　　纪泯杰虽然是顾宛的上司，杰睿的杠把子，但非常年轻，研究生的时候曾兼了顾宛班级的辅导员助理，两人打过照面。后来他自主创业，赶上顾宛毕业，她放弃了拟被录用的公务员身份，来到了这个刚刚创建，实力尚弱的咨询服务公司。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因而说是找她谈话，纪泯杰也是省却客套，开门见山：“这个项目完成后，去昀城……”

　　顾宛一下就抱大腿了，昨晚的不确定也瞬间变成了确定：“老大啊，我为组织立过功，我为boss流过血啊。当初说好让我一直跟项目的，你怎么能赶我回昀城呢？你不知道我母上三年前下令说我没男人不许进家门，两年前下令说我没男人不许进梧桐街，一年前已经单方面代替昀城各级领导班子下令说我没男人就不能进昀城了啊。”

　　纪泯杰默了一晌，道：“但是下一个大项目在昀城，而且这个项目很重要，我想让你接手。”

　　原来只是项目在昀城，不是赶她回总部，顾宛松了口气，也找了个台阶下：“我服从领导安排，回昀城。”

　　“不是说……”

　　“没关系，向大禹同志学习，三过家门都不会被发现。”

　　纪泯杰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晌，似乎想要再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和纪泯杰谈完话，顾宛刚出来，就被迟瑶拉进茶水间咬耳朵：“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让你回昀城？”

　　顾宛只来得及点点头，迟瑶就兴奋：“我说的吧，咱们老大出场自带春风般的温暖，尤其关照你这株鲜花。”

　　“只是下一个项目在昀城而已。”

　　迟瑶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道：“不会吧，不调你回总部，还让你跑项目？”

　　顾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脱单之计，条条大路通罗马。迟瑶不料自己生来就躺在罗马了，昨晚看见顾宛那悲伤不舍的模样又格外不忍，满腹盘算着也要帮她铺就尽快通往罗马的道路。可瞧顾宛没回总部还一脸庆幸的样，迟瑶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还在项目上打一枪换个地的，就算脸长得再好，也掐不到尖啊。我就不信你没点需求，你不会是想泡刚进来的学生吧……”

　　顾宛连忙澄清：“我可不啃嫩草。”

　　“那啃老草？”迟瑶眼珠一转，突然了悟道：“莫非你看上的是老大？”

　　顾宛还没来得及说个“不”字，迟瑶已经自顾自推测开：“老大确实不怎么留在本部，喜欢各个项目的看，在项目上还能见到他多一些。说起来，你可是在杰睿创始之初就来了，这般一心追随，又为了见他几面，情愿四处奔波，可见是情根深种了。”

　　迟瑶连连懊悔：“我之前哪里懂得，现在心里有人了才能看得明白。嬛嬛呐……”

　　顾宛尚插不了嘴，迟瑶结论已下：“原来你对老大早已是芳心默许，非他不可了。”

　　顾宛全当她放屁，可谈完话觉得有些口渴想要煮个咖啡的纪泯杰踏进茶水间听到这一句，不由目光复杂地看向顾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以至于顾宛觉得那句妈卖批是一定当讲了。

　　工作时间公然聊天摸鱼，瞎造瞎传上司绯闻，被上司抓包后不思悔改补救，反倒用一双颇带暧昧的贼眼胡乱扫射上司，顾宛觉得迟瑶她母上大人给她取这个名字提醒她吃药的苦心着实枉费了，感叹之余只得自己出马补救。

　　她强行装作没有看见纪泯杰，只同迟瑶说：“你明知道我在怄什么气，却只说这些瞎话来搪塞，平白让我伤心是做什么呢？你又不是真的不知道我心里装的是谁。”

　　迟瑶的眼睛十分单纯：“真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知道罢了。反正你也要嫁人了，咱们以后也不在一块了，只当是散了，我的那份心，全当没生过。我不同你多理论，你反倒还来招惹我，说出这些糊涂话来叫我不好受。”

　　迟瑶的嘴角颤了颤，人也一个哆嗦：“你……”

　　“既然你这样相逼，不如就说明白吧，我苦守这么多年，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心悦你，i love you。”

　　她这一句说完，效果拔群。迟瑶闭嘴了，绯闻澄清了，纪泯杰又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连咖啡都没煮就转身走了，更别说追究她们俩上班摸鱼了。

　　顾宛只觉得这是一条妙计，只是如同再好的药也总有几分副作用，再妙的计也总有几分意料之外。

　　几天之后，从迟瑶含羞带怯，躲躲闪闪的目光中，顾宛只觉得，当日情急之下，自己的演技着实超常发挥了一些，嗯，迟瑶只怕是——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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