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小吃店

　　杨四起了个大早，跑到杨永光的院子里守着，等他刚刚起床出门，就屁颠颠的凑上去领功：“少爷，昨儿个您不在，我又带了个人回来。那小丫头特别好骗，模样还挺不错。还连带着三个丫鬟，那三个虽说长的是糙了点，不过看样子能干活。人就在后院乖乖呆着呢！”

　　杨永光看他一眼，心情也不错：“去看看。”

　　两人到了后院，杨四快走两步上前去开锁，献宝似的替杨永光推开门。

　　杨永光往里头一看，明显僵硬了一下，阴恻恻开口：“这就是你找回来的人？”

　　杨四喜滋滋：“是呀少爷。”跟着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见柴房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纸被杯子压在桌上。

　　杨四呆若木鸡。

　　杨永光拿起纸，只见上面写道：“多谢恩公收留，小女子昨夜突然福至心灵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记起了家人的地址，不忍继续叨扰，见门未锁死便先行离开了。天色已晚不便与恩公当面告别，唯有留书一封。小女子走时已将门锁好，世道复杂人心难测，望恩公吸取教训莫再忘记锁门。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他日必将报答。”

　　【林棠川：怎么样小爷文采不错吧嘻嘻】

　　“吸取教训”

　　“莫要忘记锁门”

　　杨四持续懵比，甚至有些想哭。

　　杨永光“哼”了一声，撇下杨四出了杨府。如今虽然买家那头没有催着，但他清楚那是惹不起的角色，也不敢久久凑不够数量触了他们的霉头。况且之前一时贪多从京城里掳了人，听说府尹已经查起了这事。这些女子搁在手里久了，已经开始烫手。

　　杨永光心里烦闷，随便找了个酒肆进去了。

　　自己点了酒正喝着，就听到身后别桌的食客说着：“听说占春阁里的花魁芍药姑娘不仅漂亮，还弹得一首好琴呢，真想去见识一下呀。”

　　另一人说道：“是啊，你说这美人抚琴，定是一大风景啊。若是能品着美酒听她弹奏一曲，岂不是烦恼全消！”

　　杨永光一句不落的听下来，似乎觉得有理，丢下一锭碎银，便从酒肆走了出去。

　　角落里遮着脸的周知锦和林棠川“嘿嘿”一笑，也走了出去。

　　等杨永光终于找到花街深处的占春阁的时候，周知锦和林棠川早已抄近道到了里头同辛夷会和了。

　　待他一进门，鸨母鸢尾立刻迎了上去，同上回一套说辞，客套一番后便问可有相熟的姑娘。

　　杨永光意料之中的提了芍药的名字。

　　鸢尾用团扇掩着半张脸，妩媚一笑：“客官，今日真不巧，芍药姑娘已经有客人了，就在二楼廊间呢。”

　　杨永光顺势抬头往二楼看去。这廊间并不封闭，从一楼也可看到在雕花的栏杆后面，一位身形优美的女子正在抚琴，而她对面坐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感受到杨永光的目光，男子还冲他挑眉一笑，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杨永光觉得气恼，摸出一张银票塞给鸢尾，说：“叫那小子下来！”

　　鸢尾连连推拒：“客官，那位公子可是先来的呀。”

　　杨永光又瞥见那男子得意的样子，气上心头，索性直接一撩衣摆往楼上去了。

　　走近一看，只见那之前嚣张的小子不过是个大众脸的书生，看着瘦弱又穷酸。

　　这位大众脸自然就是被辛夷拾掇过了的周知锦。

　　他见杨永光走近，立刻站起来，仪态标准的做了个揖，倒是让杨永光有些摸不着头脑，兴师问罪的话只能不上不下堵在嘴里。

　　周知锦脸上满是谦卑儒雅，轻声说：“大爷您一大把年纪了，一口气爬这么多台阶，累吗？”

　　杨永光：？？？

　　他顿时血气上涌，摸出银票拍在桌上，手指着周知锦的鼻子：“你这个穷酸书生，不要不识抬举！”

　　他声音一大，引来了周围的一些目光。周知锦心里暗笑，不动声色的将地上的酒杯从二楼扫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这下整座楼里的所有人都向他们看过来了。就见一个富态的公子正指着清瘦的书生呵斥。这楼里的客人大多是文人骚客，自视甚高，向来看不起一脸暴发户样子的商人，心中一下子就站在了周知锦这边。

　　杨永光大声道：“小子你耍什么花样！”

　　就见周知锦面露歉意，连连作揖，嘴唇翕动大概是在说道歉的话，甚至弯下腰来擦拭地上的酒渍。众人都觉得这位看着不起眼的书生倒是谦逊有礼，纷纷为他不平，也对杨永光不忿起来。而只有离得近杨永光听见了，他说的哪是什么道歉，分明是：“我看你面色泛白，气喘有虚汗，多半是肾虚呀。嫂子最近不太开心吧？”

　　杨永光/气的面色发红，吼道：“你他娘的放屁！”

　　杨永光本就不是什么文雅之人，骂人简单粗暴颇为难听。周知锦像是从未被人用粗俗的话骂过，顿时面露委屈之色，嗫嚅着嘴唇，手指攥着袖口，指尖泛白，只眼神闪烁的看着杨永光，似乎想为自己争辩，却因惊惧而不敢开口。有见义勇为的壮士看不下去，在一楼吼了一声：“仗着有钱欺负人吗！”

　　周知锦向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眶中似乎噙着泪水，嘴角却轻轻的扯起来，露出感激的神色。大众脸做出这种表情竟然并不让人反感，反倒是让众人更加同情这个莫名其妙招惹了暴发户的小书生。

　　旁边偷偷看戏的晏邺和林棠川已然看呆。

　　杨永光有些恼羞成怒，伸出手来作势要推搡对方。

　　周知锦正等着他动手。杨永光的手将将碰上他，他就惊呼一声，弱不禁风的向后跌去，顺势用宽大的衣服遮着，手肘刻意磕在桌上咚的一声响。他暗暗捏破藏在袖子里的血包按在额头，众人只看见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皆以为那一声闷响是额头生生磕在桌上的动静，不由都变了脸色。甚至已经有人看不下去，捋起袖子要上来干架。而周知锦眼中还泛着泪光，却借着抬起的衣袖遮着脸，对杨永光笑着比了两个口型。

　　杨永光看出来了，是“肾虚”。

　　他顿时气得快吐血，还要上去拉扯，却听这时有人喊了一声：“这不是杨家二少爷吗！光天化日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杨永光的动作立刻一顿。鸢尾这时候也逮到时机凑上来，将杨永光拉开，赔笑道：“杨二少爷别生气，来来来雅间请，里头清净。今儿个酒菜我包了啊。”

　　杨永光也知道自己被人认了出来，再这么下去恐怕影响不好，哼了一声就往雅间里去了。

　　有人来搀扶周知锦，他慢慢借着力站起来，仿佛真的无比虚弱，艰难的扯出微笑对帮手的众人道了声谢，拖着步子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阁中众人看着他纤弱的背影，也是一阵唏嘘，纷纷叹道世风日下，处处都有宵小仗势欺人。

　　进了房间，周知锦跌跌撞撞摸到桌前坐下，倒茶时双手仍不由的颤抖。他两只手捧着杯子，凑上去一点点啜着，直到忽然双手脱力，杯子从手里滑落，掉在桌上转着圈，茶水溅出来染湿了一片桌布。

　　一抬头，就看到晏邺和林棠川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林棠川一脸鄙夷：“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别演了。”

　　周知锦嘿嘿一笑，哪还有一点委屈虚弱的样子，说道：“杨大少比我想的还好骗啊。”

　　林棠川白他一眼：“你演黑心白莲花真的特别棒一般人难以抵挡。”

　　此时三人围坐在桌边，周知锦原本将手肘支在桌上，没过一会又将手臂横了下来放着。晏邺看着他做这动作，立刻将他手腕捉住拉过来。

　　周知锦一缩手，没抽出来。

　　晏邺轻轻将他的衣袖撸上去，就看见手肘已经是一片不正常的深红色。

　　周知锦挥挥手：“哎呀就是刚刚磕桌子弄得，没事的一会就消了。”说着再次尝试缩手，又没成功。

　　晏邺看他一眼，伸手轻轻戳了一下。

　　周知锦立刻“嘶”一声。

　　晏邺板着脸：“这还叫没事？”

　　林棠川急忙凑过来看：“你这是用生命在骗人啊周公子。我的药箱没带在身边，待会回去我就给你上药。”

　　晏邺这时却已经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来，在自己手上倒上一些，就往周知锦手肘上按去。

　　周知锦又立刻“嘶”一声。

　　晏邺继续板着脸：“忍着。”

　　揉了两下，见他疼得嘴唇都有些发白了，晏邺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叹了一口气，说：“现在里头的出血已经停了，已成的淤血不揉开，之后就会变成青黑，要疼好一阵子。这药是我师父配的，用它揉的时候不会再出血。忍过这阵，之后就没事了。”过一会又补充一句，“我常用的，放心。”

　　周知锦倒是第一次见到晏邺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过几下揉完似乎真的感到松络了些，立刻笑了起来：“真是好用，多谢晏兄。”转念一想，听晏邺话里的意思，似乎受伤是家常便饭，不由又替他有些心疼。

　　林棠川：怎么莫名觉得我有些多余？

　　三人正各怀心事，房门一开，进来一个人，正是辛夷。

　　她还是一身小厮打扮，说道：“酒已经让鸢尾送进去了。”说着手肘一顶林棠川，“你的药确定好用？”

　　林棠川自豪脸：“小爷的药理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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