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爱三十

　　“当一个男人陷入困境时，他需要的不是你的担保: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想要的只是你能够安静的站在他身边。如果爱他就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如此便好！”摘自吴伟俊微博。
　　清晨的微风显得那么的轻佻，想起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站在柳树下搔首弄姿的画面，吴伟俊心里不禁哆嗦了一下，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他从内口袋掏出一件物品轻轻的放在掌心，然后用手擦去本就很干净的表面，老张头在一个星期前出狱了，自从咸蛋那次事情之后，偷拿犯人物品的现象已经没有再发生了，咸蛋他们说：不是不想拿，只是不想你被换下去。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是犯人反而会偶尔拿出点好吃的给这些小兵，权当是把这些士兵当成了朋友，犯人和士兵也比以前沟通多了，不再是敌对的状态了，变得融洽了很多，吴伟俊觉得这样其实挺不错的，至少体现了军民一家亲，不管这个民曾经做的事情是错的还是对的。
　　但是老张头从来没有和吴伟俊说过话，即使是那次事情之后老张头也没有找过吴伟俊说过任何话，吴伟俊一直认为老张头不知道那玉坠和纸条是吴伟俊做的，直到老张头出狱的前一天晚上他主动找到吴伟俊，吴才知道其实老张头早就知道那事情都是他干的，吴伟俊不得不佩服他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看起来闷不吭声的老张头却静观全局，不得不说是江湖老狐狸。
　　那晚老张头突然申请要和排长见面，让吴伟俊吃惊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是为了说点告别话，毕竟也相处两三年了，在吴伟俊来这个监狱之前，就听说老张头已经在这里呆了近十年了，后来才知道老张头属于滥用职权做黑市交易，外加贪污巨额款项，所以被判了15年。
　　“当年真的财迷心窍了，现在想想要那么多钱又花不玩，死了又带不走了，就这样五十几岁进来，再出去都是快七十岁的老头了”老张头看着天空说着，吴伟俊偷瞄了一眼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岁月无情的摧毁了他，而他自己又送了自己一程的亲手毁了自己。
　　“人有时候就被脏东西迷了双眼，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才导致了终身的悲剧，不过你现在走出去还有好长的人生要走”
　　“老了，没有了那么多的念头了，当初的权利和金钱再也不想碰了，十几年的牢狱生活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心态和思想，再也不想回到社会上的你争我打了”
　　“你这样的想法挺好，那你出去之后就和家人好好过日子吧”吴伟俊安慰说道。
　　“没有什么家人了，老伴带着儿子带着我仅剩的存款远走他乡，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那你兄弟姐妹呢？”
　　“出事之后就没再联系了，可能都在老家吧，我兄妹7人，只有我上大学，做了官，其他都是在家种地的农民”老张头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挺舍不得这里的，和这里的人相处时间久了都习惯了，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些小兵我都当成孩子那样去看待，和你们待在一起有一种家人在身边的感觉，特别是你升官之后，这个小团队总能给我一个大家庭的感觉，我一开始就觉得你这小子不错”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在一起相处或许能更融洽”
　　“出去之后什么都没有了，坐了牢的人在老家也抬不起头，真想再在这里呆几年，至少出去不会那么孤单凄凉”
　　“回老家吧，亲兄妹还是一家人，不管你当初犯了多大错误，还是一家人”
　　“我可能会回去过一把锄头一块天地又一天的生活吧，权当安度晚年了”老张头心情很压抑但是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吴伟俊感觉到一步错终身错的遗憾。
　　“你有空会去看我吗？我到时候把地址给你”老张头突然说道，他那真诚的眼神看的吴伟俊很不自然，这个平时都不会和自己交流的人突然这样要求，自己真的不知所措。
　　“等你安顿下来了，我会去看你，你要好好过剩下的后半生”吴伟俊笑笑说。
　　“谢谢”老张头眼圈红红的说了这两个字，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件东西放到了吴伟俊的手上，吴伟俊一看是那个女子玉坠，忙抬头吃惊的看着老张头。
　　只见老张头平静说道：“这个送给你吧。”
　　吴伟俊忙推辞道说：“这个我不能收，再说我们当兵是不能收你们的东西，而且这个又那么贵重”
　　“我知道你的担心，明天我会写一份说明书给领导，证明这个玉坠是我暂时放在你这里保管，你不能送人也不能卖掉”老张头笑笑说。
　　“那也不成，这个绝对不行”吴伟俊强烈的拒绝。
　　“这个玉坠不是赃物，这是我家祖传的玉打制而成，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玉坠，可不是光有耀眼的外表，这家伙还有丰富的内涵呢”老张头笑着说。
　　吴伟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张头，等待他讲述这个玉坠背后的故事。
　　“听说她死的时候很惨，面目全非不说，身上还到处是被打的伤痕”老张头这开头就让吴伟俊意料不到。但是他不想打断也不想装出很好奇的样子去问什么，他知道老张头要是肯讲他自己会继续说下去，如果他不想讲，他也不想再听到什么的只有祝他明天一路顺风。
　　老张头既然开头了就没打算停止，这事情他从来没有和身边的人说起，包括他的太太都不知道这个玉坠背后的故事，只是知道他把这个玉坠一直带在身上，曾经她也生气的质问过这个女人是谁，但是他总是说朋友送的，他怎么会知道是谁，只是觉得做工精美罢了。
　　“她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女人，刚过18岁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每天都能看到媒婆迈着她那急促的脚向她们家走去。但是她一直不点头，始终是抱着不予理睬不予关心的态度做饭喂猪干农活，过着一个农家孩子的生活，那个年代时局动荡，农村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妈就一直想让这个占有长相优势的大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宿，这样不仅她日子好过了，全家人都跟着沾光，但是她爸还是挺民主的，觉得儿女的事情该有他们自己做主，看着一直不愿意出嫁的女儿，她的老妈就整天数落她，他爸就和她妈吵，一个家搞的鸡犬不宁。当时我在外读书，有一年暑假回家在村头遇见了他，说实话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动心了，回家就问了爸妈关于她的事情，听说她还没有婆家，心里确实乐了很久，那个晚上心情很激动，决定试着去走近这个女孩，第二天我就故意到他们家去借东西，她当时正在做鞋垫，我就顺带和她说了几句话，原以为她会不理睬我，但没有想到她却和我说了好一会话，看的出来她对读书识字比较感兴趣，我当时还说等下个学期结束了，自己会和家人提出来出国留学，这样就可以带她一起，她笑笑没有再回答什么，或许她当时就认为这都是遥不可及的梦吧。
　　在家呆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去她家，当时走的时候我还说一定会回来带她一起走，她依然是笑笑的没有回答什么。我们家人送我到村头，我看到她躲在一个草堆后面偷偷的看着我，我下意识的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还用口型对她说：等我！当时老爸还问我说什么，我只能打马虎眼说嗓子不太舒服，张嘴想咳嗽一下。
　　离开家刚开始我天天想她，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她，写信吧她又不识字，而且写信万一被她们家人看到了也麻烦，那时候农村更不可能有电话了，而我又不能回家，所以我就突然想起来我爷爷曾塞给我一块玉，说喜欢什么让匠工打磨，我说我还没有想好，所以就把这玉石收起来了，想到这我立即从包里拿出这块玉石，跑到玉石坊找师傅按照她的样子打磨了一个玉坠，记得当时那个师傅说这么好一块玉打磨成一个女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太浪费。
　　可是大半年后我再回到家里准备和家人商量出国事情时，才发现她早已经嫁人了，说实话听到她嫁人了我当时就把那个玉坠从口袋里拿出来摔倒了地上，别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玉坠毫发未损。我重新捡起来扔到了行李包里
　　再后来又听说她死了，我才知道她被逼的没办法，而且看着挨饿的弟妹，她认为她应该不能只考虑自己，要顾全整个家才对，所以她嫁给了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但是婚后才发现这个男人是个畜生，每天晚上都会对她暴打一顿，即使是后来怀孕了依然是每天都挨打，我想她肯定会为了孩子委曲求全，但是当孩子被那个男人打掉的时候，她看着那一摊的血，知道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她拼劲全身力气冲向柱子，撞死在了那个男人面前，听说她死的时候眼睛睁的老大，看的出是对这个社会这个家庭充满了怨恨。
　　“这样的男人就该判死刑”吴伟俊终于忍不住的插入了这样一句打抱不平的话。
　　“那个时候女人都是不值钱的，特别是穷人家的女孩子嫁到有权有势人家，所谓贫困女嫁入豪门那样，以为都是衣食无忧的阔太太生活，其实里面的酸甜苦辣只有这个女人自己清楚，后来我就到国外，一走就是十几年，等回来时解放了，我在镇政府做事，等我有一定能力时，你知道我第一个做的是什么”老张头突然转脸笑着问吴伟俊。
　　“那个时代的人我不清楚他们的想法”吴伟俊敷衍着说。
　　“我去了她曾经的婆家，看到了曾经荣华富贵的豪门贵族，已经沉寂在历史里了，看到的只是破壁残垣，我心里那叫一个痛快，但我还是不解气，我走了进去正好看到那个男人正躺在院子里抽卷烟，我走到他面前说：“你还活着呢”，听到人声男人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着我一会，然后问：“你是谁？”“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但是你应该认识这个人吧”说着我就把玉坠拿出来，放到他的眼前给他看。
　　“是她，你是她什么人，她的家人不是在战乱的时候都死光了吗？”男人看出来了这个玉坠意义时，惊恐的说着。
　　“老天真不长眼睛，不该死的全死了，该死的却还活着”我当时扬天长笑说着。
　　男人害怕的跳起来准备逃走，我立即控制住他说：“十几年前的仇我来替她报”
　　“当年不是我杀了她，是她自己撞死的，和我没关系，再说现在都解放了，是文明社会了，你不能随意杀人，要判刑的”这个男人挣扎着叫喊着。
　　“是啊，文明社会了，但就因为文明社会了才能让你这样的败类存在”我气愤的说，那时我真的想杀了他，但是玉坠突然掉落地上，似乎在告诉我别这样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吧，都让一切随着历史过去吧，让一切都在历史的长河里沉下去，放置在回忆里腐烂吧。看着那玉坠似乎听到她在对我说：“放了他吧，不能因为他毁了你”
　　最后我把他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这是十几年前他对她造的孽应承受的惩罚，走出门我看着手中的玉坠默默说：“我们都要好好的，我听你的放过他，我也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当时挺傻，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还去揪着不放，但是那时候的人真的很简单，不像现在社会复杂了，人也跟着变得更复杂了。
　　老张头的故事讲完了，吴伟俊看着这个曾经也深爱过一个女人并愿意为这个女人牺牲一切的男人，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种羡慕，羡慕他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女人，在那个到处战火的年代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产生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那时候是现实生活阻碍了他们的感情，而现在是我们自己内心的世界阻断了彼此的感情，来自人心的阻碍是最大的阻碍。
　　“这个玉坠我随身携带了快五十年了，现在之所以想把它送给你，一是我不想再沉在过去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本来还想着死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就把这个玉坠带走呢，但是现在不想了，因为不想到了阴曹地府还挂念着在人世间的那些事，其次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一个有遗憾感情的男人，这个送给你让你能够偶尔想起我的事，或许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因为你会明白曾经有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伤了一辈子，到最后却只有孤独，一辈子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你不能再学习这个男人了，要学会放下已经远离的，珍惜现在能够触碰到的，这才是真正的活的着”
　　吴伟俊看着老张头那半世沧桑的脸，还有那诉说岁月的满头白发，心里面很是伤感，他从老张头手里头默默的拿起那个玉坠，紧紧的攒在手心里，老张头看着他笑了，然后离开了走廊。
　　“再见了，年轻人”老张头背对着他边走边说。
　　“那个。。。那个明天我送你”吴伟俊突然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的很好”老张头再也没有回头的只是留了这样的话给他。
　　第二天吴伟俊站在楼上看着老张头那佝偻的背影，手上只提着一个小包裹，向监狱门走去，士兵拉开大门那一瞬间，老张头突然转身望着站在楼上的吴伟俊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颤抖的走出了监狱大门，门外没有一个人等待着老张头，除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十几年会带来很多变化，变得老张头不再认识。
　　“老张头，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晚年，谢谢你！”吴伟俊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后来听说老张头没有回老家，而是去了福建一个小山村，过起了田园生活，听到这个吴伟俊心里很高兴，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坎坷明争暗斗，他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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