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盲僧

　　第一章
　　“跑啊！”
　　腊月天寒，流出来的眼泪都能冻成冰溜子，可那人却晃荡着一把纸扇，斜睨着墙外没死透的杏花树。
　　“有能耐当着我面儿跑。”夏十一转了身，边摇着扇子边骂道：“你现在修为全无，外面的人，随便哪个都能捏死你。”
　　空旷的中庭院子中间蹲着一个少年，夏十一从墙边儿走到少年身边，二十几米的距离，他只迈了一步。
　　且，踏雪无痕。
　　“小祖宗，您要想死，就请下回投胎去个平常人家，这辈子就请您老老实实吧！”夏十一也蹲了下来，眼珠盯着少年的头顶，嘴皮子利落的损个没完，“我知道您是瞧上海剑山庄的小崽子了。可是您今年才多大？毛都没张齐就知道想男人啦！能耐了您呢！”
　　前个夜里下的雪厚的埋了松树干，偌大的中庭院子里雪落成了棉被，只有中央有处坑。
　　蹲在坑里一直没吭声的少年突然捏碎了手里的枯树枝，“十一，闭嘴。”
　　夏十一翻了个白眼，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又是一通挤兑：“小祖宗，您今年十五岁，等您二十五了，十一我可能会老老实实闭嘴。”
　　“十一。”少年终于抬起了头，额前碎发太多将眉毛挡了个严实，只微微露出眸光，被碎发凌乱切割，像极了星子。
　　许是少年的目光太难懂，不过十五岁，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夏十一，这让夏十一讪讪闭嘴，试探问道：“墨子染，你怎么了？”
　　“十一，你要好好活着，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墨子染突然喉头哽住。
　　他记得一清二楚，这个唠唠叨叨的男人，死在他二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

　　【夏家的人，为墨府生，为墨府死。小祖宗，天下人负你，十一我可不敢欺负你啊！】

　　夏十一死的太惨，惨到即便墨子染活到两千岁的时候，生日是哪天都记不清了，却还将那人死前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十一，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都是一百多岁的老男人了啊！”
　　像夏十一这样，能在百岁前跨进金丹期，不同于凡间的老态，而是要被称赞为青年才俊的。
　　不过若论才杰，必定得提海剑山庄的五公子，年方四十又六，于一月前突破壁垒，正式迈进金丹期！
　　夏十一眯着眼睛，细细看眼前笑得开怀的少年儿。
　　嗯，挺正常的，我刚才竟然看不懂他的眼神，我果然是眼瞎了吗？
　　夏十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欣然起身，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嘴碎个没完。
　　“我知道海剑山庄的五公子生的好看，可你好歹矜持点儿吧！一个月您给我逃了三回，知道的明白您是想男人，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我们墨家欺负少家主啦！”
　　得，刚才的哀恸全被夏十一给气没了。
　　墨子染上辈子活了两千多岁，可后半辈子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身边人更是少的可怜，故而早就将耍嘴皮子骂人这类的高级技能忘个底儿清。
　　故而他只是嘴间微抖，一个字儿没蹦出来，慢悠悠的直起身子往屋里走。
　　“嘿！你还说不得了啊！回来！”
　　夏十一却没追上去，只是伸着脖子叫嚣了两声。待墨子染的身影远了，他转过身对虚无开了口。
　　“给海剑山庄投拜帖吧。”夏十一晃着扇子，“就说墨府嫡子墨子染正式拜入海听堂。”
　　海听堂，坐落于海剑山庄，是广收门徒的启蒙之地。修真界最重传承功法，世家宗门的功法自是不会外传。可天下最多的依旧是散修，毕竟众生平庸者巨多，能天资卓越拜入门派的，不过千之一二，而能进入五大宗门的，更是少之又少。
　　故而海听堂的存在，正是为那些天资一般却道心坚定一心修仙的人，开设的一条启蒙之路。
　　如此，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修真者，无论是未洗髓伐经的凡人，还是已入金丹的散修，每到十年一开的海听堂会，总是会听上一听。
　　届时全天下的目光直指海剑山庄，不计其数的人以弟子之姿拜入海听堂。
　　真可谓，天下尊师！
　　当然，这是散修们的事儿，他墨子染身为墨府的嫡子，根本用不上去那劳什子的海听堂，和散修们向同一个师者作揖。
　　“啧啧啧，我对我的小祖宗真好！”夏十一晃着扇子迈出了中庭，自我良好的自言自语，丝毫不在意此举会堕了墨府的名声。
　　确实，堂堂墨府嫡子，海剑山庄都需要巴结的人物，竟然还要和一群散修听课？

　　可是当墨子染拿到海听堂的函贴，那笑没了的眼里，愣是感觉不到一丝惭愧。
　　“小祖宗，路我给您铺好了，能不能拿下海剑山庄的小崽子，就靠您自己啦！”
　　墨管家瞪了一眼夏十一，皱着眉头斟酌说道：“少爷，此次除了墨府，八大世家有五家都派了小辈儿拜入海听堂。您也不必担心堕了墨府名声。只是您从未外出游学，此行必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派了……”
　　“墨叔，我知道了。”墨子染抓过墨管家手中的储物戒指，“我会照顾好自己，海听堂开课一年，一年后我就回来了。”
　　墨子染的指尖有点抖，被他攥紧的拳头遮掩住，面上却露出个完整的笑容，“传我命令，墨府自今日起，闭府。”
　　寻常人家的十五岁孩子说出这种话来，怕是要被大人揪着耳朵数落，可这话从墨子染口中说出，却无人质疑。
　　夏十一难得敛了笑容，“小祖宗，您，想好了？”
　　“想好了。”墨子染一身红衣，随手罩了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他迈过墨府的高门大槛，回首轻声说道。
　　“把爹的死讯，公布天下吧。”
　　许是语气过于风轻云淡，墨管家和夏十一一时怔愣在原地。好半晌反应过来，却发现墨子染早已走远。
　　连那张扬艳丽的红色衣袂，都看不到丝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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