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余乘楼

　　离办公桌3米开外的地板上，是一只废纸篓。
　　扬手，手中的纸团准确地飞进纸篓。
　　娄桂林从不怀疑自己的投掷手法如此精准，倘若手中握着的是一支硬弓，也能够让射出的箭准确命中靶心。
　　点燃一支泰山烟，娄桂林把脚放在办公桌边上，抬头向窗外看去。阳光肆意地打在玻璃上，温暖的让人有些睡意。冬青已经开始返绿，院外路边的柳树已经冒出了嫩黄的柳芽，经着这暖暖的春意渲染，过不了几天就会嫩黄转为浅绿，浅绿层层叠叠成深绿了。
　　今天是4月1号，阴历三月二十四日，正是人间四月初。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好像要把肺也使劲地吐出来，以缓解胸口压抑的感觉。
　　那个纸团上写的东西他仍然能够背出来，那是一份辞职报告的开头：“本人娄桂林，现任市交警支队直属大队一中队中队长，从警十余年来，无不夙夜为公，克尽职责。但因......”是因为什么辞职呢？身体健康问题？职务待遇问题？还是业务能力问题？娄桂林绞尽脑汁要为自己的报告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是想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
　　临海市是一个苏北城市，以前因革命老区而闻名，改革开放以后逐渐发展成为了江北最大的物流集散基地，钢铁煤炭的出口和木材、矿石的进口使临海港成为了全国排名前十位内的深水良港；陆路交通急剧发展和扩张，数条高速公路经过本市，各类公路干线支线纵横交错。经济的发展促进了交通的发展，交通的扩张带动了车辆的通过量。交警就成为了这个发展链条上最繁忙的一个节点。
　　交警直属大队负责临海市整个市区道路上的交通指挥、纠正和处罚交通违章行为、处理交通事故等工作，下辖5个中队。娄桂林所带领的这个中队，又负责市区内最繁华路段的交通管理。手下11个兵摸爬滚打，疲于奔命。要是节假日，都要上阵指挥交通，帮助肇事处理科勘查现场，忙到深更半夜之后龇牙咧嘴地回来，戏称之为节假受难日。
　　没辙，干了这个，忍吧。
　　可娄桂林本是一个不安分的主，从小都是，也符合了老爹给他起的小名：小龙。从警校毕业后一步一步地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一直都是别人眼里羡慕的成功人士。可他心里总觉得自己生命里仍然缺少着什么。《红楼梦》里史老太君说的人生极致就是富贵且闲四个字，他非富非贵，闲更是扯淡了。几乎用了半辈子的时间趴在了条条大路上，没有任何闲暇时间停下来思考一下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活着，这好像是他最大的悲哀了。
　　是自由么？不用这样每天奔波劳碌，有更多的时间到世界各地旅游，或者写写诗歌散文，泡一杯红茶静静地坐一下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老陶活得洒脱，可也是”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
　　“如果你可以不必为钱而工作，而是为兴趣而工作，那么你便在通往财务自由的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认识的一个证券公司老总这样对娄桂林说到。
　　所以不能忍，为了财务自由这四个字，他毅然决然地瞒着老婆，把两个人积蓄的六十万养老钱投进了股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众所周知的那次股灾把他的本钱砸掉了一半，接着在抢反弹的过程里又被埋掉了另一半的一半。
　　所有的这些都是命啊，是对不安分的心的一个惩罚，更是对过度自信的嘲弄。
　　人就是这样，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手里没粮，彻底紧张。加上这份高强度的工作让娄桂林紧张加迷茫，索性想甩开膀子自己单干，这就是他写辞职报告的初衷。
　　可是真要断然不顾这份工作给自己的成就感，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再来，这样的抉择又是如此让人难以下定决心。人生重要的不是前进，而是抉择，无数次的抉择成就了你的人生之路，每一次抉择的未知结果都会构成人生的起起伏伏、喜怒哀乐。
　　弹掉了烟灰，正想喝口茶，桌子上的对讲机呼叫他了：”娄队，娄队，我是徐进舟，有人袭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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