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往事

　　长相思，在长安。
　　乙未年春节，季铵在英国，又想起时常念叨长相思的苏青冥。此时，他一人坐在窗边，望着伦敦的夜景，越发思念苏青冥。
　　他们多久没见了呢？季铵默默数着年头，回忆着那个小少年。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长安早已更名为西安，始皇陵轰动世界。季铵与苏青冥就出生在这个千年古都，开始了他们闻着肉夹馍，听着秦腔，晃荡在老城墙上的童年生活。
　　季铵从小是个闲不住的泥猴，在季爷爷的院儿里上树摘果儿；听着隔壁苏老头的秦腔跟着吼两句，吓飞一群麻雀。
　　苏青冥则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在襁褓里的时候不哭不闹，与隔壁哭声震天的季铵形成鲜明对比。这样安静的孩子，却独独与季铵脾气相投，着实令人好奇。
　　每日清晨，苏青冥来敲季铵家的门，季铵总是咬着包子悠悠闲闲的晃荡出来，书包吊儿郎当地背在身上，小小年纪一副痞子样，跟在苏青冥身后走向幼儿园。彼时，他们年方五岁。
　　“小苏，你看，丫丫今天用了新头绳。”季铵一到幼儿园就到处乱晃，发现一点儿新鲜事都要跑来告诉苏青冥。
　　苏青冥手捧幼儿教材，并不搭理季铵。季铵一个人东转西看，一会儿便觉无聊，又来骚扰苏青冥，探头探脑地看着苏青冥手里的书，费劲儿的念着上面的拼音，读了半天也拼不出来，便问 苏青冥：“青冥，你在看什么？”
　　苏青冥抬头看看季铵，慢吞吞地说：“唐诗三百首。”季铵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感兴趣，却又挨着苏青冥坐下，肩抵着肩，一副亲密的模样。年幼的季铵只觉得待在苏青冥身边很舒适，与青冥一起，即使他不说话，季铵也会心安。
　　季铵偏头，看着认真读书的青冥，暗暗想着青冥该是个女孩子才对，长相精致，又不爱言语，与西安的汉子们相去甚远。
　　一晃儿，到了放学时。季铵牵着青冥的手，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阳光从身旁洒下，拖出长长的影子，伴着季铵聒噪的声音，温暖了记忆里的午后。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季铵心里最好的时光便是这样的午后，只是那样的时光一去不返，如今陪伴季铵的只有伦敦美丽却陌生的夜景。
　　“铵铵，吃饺子了吗？”母亲的电话在午夜时分打来，语气甚是关切。
　　季铵很是无奈，每年春节母亲的开场白总是这样。 可惜会包饺子的苏青冥已经在他生活中走失了，再也不会有人为他包饺子了。
　　“我不会包饺子，街上的中餐馆都不开门。每年都是这样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季铵每年都是同一套说辞，虽然事实如此，但总有些许敷衍的意味。
　　“照顾好自己。”季母沉默许久，叮嘱道。
　　“好，你也是。”除夕夜的电话就这样结束了。
　　季铵在日历上默默划掉一天，距离归国的日子又近了一点。听说苏青冥守着苏老头的院子，继承了苏家的菜馆儿。但只是听说，高中毕业后就没了苏青冥的消息，仿佛这个人消失了一般。有人说苏青冥去了英国找父母。季铵信了，拖着行李只身来到英国。
　　到了英国后才知道，妄图在一个国家找一个人就是痴人说梦。他来了那么多年，跑了那么多地方，连一个哪怕有一点点像苏青冥的人都没碰到过。
　　普天之大，苏青冥想躲开他季铵易如反掌。偏生他毫无办法，只能数着日子过活，给自己微博的希望。

　　“我以后啊，继承我家老头的餐馆，在院子里养几只猫，再养几条锦鲤。我就坐在院子里，听听曲儿，就好。”季铵想起某一天，苏青冥趴在栏杆上晒太阳时，随口说的话。跟着季铵那么多年，苏青冥的语气也沾染上一丝漫不经心。
　　“好啊，到时候我天天赖在你那儿，蹭吃蹭喝蹭睡。”季铵一把揽过苏青冥，笑嘻嘻的畅想未来。
　　“没有免费的午餐。”苏青冥瞥了季铵一眼。
　　“人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季铵凑近苏青冥，在他耳朵旁边说道。
　　苏青冥一把推开季铵，转身回教室，季铵在后头大笑，晃晃悠悠的跟着苏青冥进了教室，继续凑在他身边胡侃。
　　那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表情冷淡的苏青冥常常会因为季铵的一句话恼了或羞了，不再搭理季铵。
　　那样鲜活的苏青冥，那个喜爱穿白T恤的少年，只是活在季铵的记忆里，不断演绎着过去的故事，给孤独的季铵平添相思。
　　季铵至今不知苏青冥到底经历了什么，去了哪里。他18岁之后的生活不再有季铵的参与，不会有人惦记着苏青冥的胃病；不会有人逗他开心；再也没有人能摘下苏青冥的面具。
　　苏青冥一直戴着面具生活，这是季铵早就知道的事。他从小扮演着乖孩子的角色，脸上的表情常年不变。只有季铵知道，苏青冥害怕寂寞，害怕失去，便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小苏，青冥是什么意思？”七岁的小季铵坐在城墙上，两脚晃啊晃。
　　“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青冥高天，抬头可见。”苏青冥答到。
　　“你刚刚说了啥？”季铵一脸疑惑。
　　“长相思。”苏青冥说道，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长相思，从此就留在了季铵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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