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主陆小凤）落花不知归

　　赌坊里确实有全天下最好看的人，牛肉汤说的是实话。
　　——毕竟如果连宫时都称不上全天下最好看的人，那再没有人能称得上一声好看。
　　而这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如果没有手持利剑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那便更好了。
　　“贵客莅临，有失远迎。”
　　赌坊外天空渐渐暗沉，却不是因为落日，而是因为滚滚聚集的乌云。
　　要变天了
　　背对陆小凤花满楼的金狐狸徐徐回身，在看清来者何人后面露不解的疑问道：“花大侠，陆大侠？你们怎么会……？”
　　“宫公子。”
　　花满楼强忍住赌坊中那冲鼻的血腥味——发生的杀戮已然证实了对方绝非从未沾染血腥的无辜之人——他仍问出口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花大侠请说。”
　　金狐狸犹如身处美景与友人畅谈的普通少年一般和颜悦色，表情自然。
　　“让我摸一下你的脸。“
　　“……”
　　赌坊外渐渐传来雨点噼啪，夹杂着海风的潮湿味道一层层冲淡了赌坊中的血腥气。
　　“让小爷猜猜。”
　　金狐狸上挑的眼角中三分笑意七分了然：“玉罗刹告诉你们的？他果然是小爷计划里最大的败笔。”
　　“西门吹雪在哪？！”
　　“陆大侠如果不怕死的话就随小爷来。”
　　金狐狸嫌弃的踢开脚下一具被一剑封喉的尸体，施施然与陆小凤花满楼二人擦肩而过：“玉罗刹应该被师父领着跟吴明对上打得正欢呢，小爷到也有时间与你们聊聊。”
　　他毫无防备的将后心暴露给陆小凤与花满楼，也不知是因为他清楚陆小凤不是会背后偷袭之人，也清楚花满楼从不杀人，还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所以有恃无恐。
　　“还有一段路，二位不妨听听小爷我都做了什么。”

　　金狐狸在大雨中领着陆小凤花满楼二人，一路絮絮叨叨将自己，或者说宫九让他做的所有事都安在自己头上——除去他为何会被送往西域以及与柳儿的交易——抽丝剥茧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峨嵋一派的血仇都是小爷一手造成，还顺便引导你们误会孙秀青，让西门吹雪两次对孙秀青拔剑。是不是很有意思？”
　　昂贵柔顺的织物被雨水浸透后变的皱皱巴巴，颇为难受的贴在身上，金狐狸继续道：“还有皇帝——“
　　金狐狸言语在看见道路中央的那一抹白色后戛然而止。
　　“西门吹雪！“
　　“你怎么出来的的？！”
　　陆小凤惊喜的声线，金狐狸诧异的声音和雨水噼啪交织纷杂，难分难解。
　　“小爷觉得这几天忘了什么东西。“
　　前有西门吹雪后又陆小凤与花满楼，宫时被三人围在中央仍无惧色，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忘了给西门庄主灌药……如果小爷说小爷我是故意放西门庄主出来，西门庄主可信？“
　　“......骗子。”
　　西门吹雪一锤定音：“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门庄主说的好。”
　　金狐狸闻言放声大笑，笑的浑身颤抖。
　　“小爷我是很会演戏，以至于骗了你们所有人，那又如何？”
　　暴雨中湿透了的金狐狸手执素环猖狂无比，漂亮的丹凤眸中邪肆闪烁，滴血的剑尖直直指向西门吹雪，他微微侧首，唇角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让小爷想想都骗了你们什么？”
　　素环在空中一点一点：“还在与吴明缠斗却肯定会与他两败俱伤的雨化田以为小爷是万贵妃的孩子，却不知他忙里忙外根本就是给小爷我做了嫁衣裳。玉罗刹以为夕颜丹真的如他古籍记载中的那样可以返老还童。你西门吹雪，几天前恐怕还以为小爷真的喜欢你，因为被你伤透了心所以让你喝下假死药绑到这岛上——。”
　　金狐狸斜身，平剑与胸，目光落在并肩而立的花满楼与陆小凤身上：“花满楼你养了四年的时子旭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人尽可夫的biao子，他利用了你的感情与温柔去达到目的。对了，还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难道你就不好奇大金鹏王的财富，绣花大盗不翼而飞的赃物，甚至瀚海玉佛究竟都落入了谁的手里？”
　　“它们都在小爷手里，就是为了让小爷有足够的支持登上皇位——而这个岛，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金狐狸恶毒的声线一层层拔高，他周身也随之爆发出与过去全然不同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雄厚的内力。
　　可伴随着这迅速攀升的可怖内力的，是宫时耳边迅速顺着雨水消失在衣领里的红。
　　“你疯了。”
　　雨水顺着西门吹雪下颏滴落，他面对此刻明显远远强于自己的金狐狸眼眸冰冷：“执迷不悟。”
　　“小爷早就疯了。”
　　金狐狸嗤嗤笑道：“可惜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几位大侠今日都会死在一个疯子手里！”
　　“轰！”
　　天边巨雷轰然作响，照亮宫时狰狞可怖犹如噬人恶鬼一般扭曲的面颊。
　　此刻他的脸上再看不出半分少年的骄纵与甜腻，艳丽无匹的容颜上是毫不掩饰的阴狠毒辣。
　　“铮——”
　　宫时与西门吹雪错身而过。
　　前者正值鼎盛，后者却从药力中恢复不久，动作与正常状态下相比慢了何止一层。
　　金狐狸落地后又欲出招：“都给小爷去死！！！”
　　“是吗。”
　　倾盆大雨中雨化田淡漠平静的声音在金狐狸耳中恍若催命符，前者言语响起的下一息后者骤然转身格挡下三刃剑的主剑与一片剑刃。
　　雨化田左臂低垂——与吴明的决斗终究让他受了伤——西厂督公一步一个脚印以极缓的速度自原本位于金狐狸后方的树丛中走出，狭长凤目中瞳眸黝黑：“你方才说你……不是万贵妃之子？”
　　“……”
　　一丝血痕出现在金狐狸线条完美的侧颜上。
　　他未能挡住的那一片侧刃划伤了他视若性命的脸，上一刻面对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围攻尚且面不改色毫无畏惧的金狐狸此时不着痕迹的随着雨化田逼进的脚步一点点后退，绷紧了全身肌肉。
　　他面上忽然凝出一个雨化田最为熟悉的，每次想要讨好后者时都会露出的粘粘糊糊的可怜兮兮的笑容：“师父……你都听见了？”
　　“不多不少，恰好听见你说自己不是万贵妃遗孤，也听见你这几日处心积虑让本督同意计划，以西门吹雪性命为要挟，逼玉罗刹与本督合力杀死吴明的原因。”
　　雨化田藏青色沾满泥水的靴尖停驻在金狐狸三丈前，他一抖失去两侧剑刃变成细剑的三人剑，其上红色随着雨水甩落，仿佛从未存在过般落入泥土。
　　“吴明确实死了，你算盘打得不错。”
　　“……不错又如何，师父你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看来玉罗刹武功远比小爷知道的高的多。”
　　金狐狸冷笑一声：“看来这一场豪赌，倒是小爷败了。”
　　——他确实是败了，从雨化田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败了，败的一塌糊涂。
　　他绝对没有可能在这四人的夹击下逃脱，更不必提还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武功莫测的玉罗刹。
　　“……”
　　金狐狸挺直的腰身肩膀一点点疲软下来，连带手中素环也变的跟面条一样柔软，好似看透结局的心灰意冷。
　　——他赢了。
　　“小爷……小爷才不会认输！！！”
　　电光火石间金狐狸骤然暴起，却没有袭向在场的任何一人，而是一招架住从未放松分毫警惕的雨化田刺出的三刃剑——哪怕因此虎口震裂素环脱手——他提起内力将轻功运用到极致，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四人包围，向距离不远处的裹素腰冲去。
　　“……密道。”
　　雨化田眉宇微皱，看也未看身后三人，亦径直向裹素腰而去。
　　“砰！”
　　撞进裹素腰园中的金狐狸甚至来不及确认追击自己的四人是否又离自己近了几分，他绕过小楼奔向后院，气沉丹田一脚剁碎了不知为何虚掩着的青石，而后纵身一跃。

　　“你怎么在这！”
　　宫时在黑暗中进入关押西门吹雪的房间，却看到不大的空间中此刻灯火通明，所有的烛台灯油都被点上，房间中更出现一个本不应出现在此的人。
　　“这就是你关押吹雪的地方？”
　　玉罗刹把玩着手中拳头大的夜明珠，他没有回答宫时的问题，反而悠闲悠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靠近房门——宫时也随着前者的脚步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男人悠悠道：“好大的胆子。”
　　“……”
　　金狐狸面色在夜明珠昏黄的光晕中一阵青一阵白。
　　他薄唇微抿，忽然抬手按上石壁。
　　“小东西，你可别随便乱动。”
　　玉罗刹听见身后脚步，他漫不经心的回眸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来想杀你的人不少。”
　　“是啊。“
　　金狐狸唇角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玉教主不妨抬头看看头顶有什么？或者……师父你告诉他？”
　　“……是镇龙石。”
　　赶来的雨化田脚步堪堪停在房间与密道一线之隔的地方：“你竟然打着这种主意。”
　　“……”
　　第二个到达的西门吹雪闻言抬首看向房顶，只见从雨化田身前开始，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悬于众人上方。
　　“师父你应该是知道这个机关的吧——毕竟当初小爷可是带你来看过——出去的路只有那一条。”
　　金狐狸笑盈盈的吐出几个字：“不想死的话……跑啊。”
　　“等一下！”
　　“咔嚓！”
　　与刚刚到达的花满楼干涩的嘶喊一前一后几乎重叠着响起的是被毫不犹豫扣动的机括声响。
　　一时间密道里地动山摇，无数碎石砸落众人头顶，悬空的巨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落——
　　玉罗刹瞳眸微缩——纵使武功高强如他也不会愿意以肉身去试探这镇龙石的重力，所以他一把扯过西门吹雪向密道外掠去：“走！”
　　雨化田与那明亮房间内宫时隐约可见释然的双目相对后漠然转身。
　　“我累了……”
　　镇龙石轰然落地的巨响中与陆小凤一起，最后一个离开镇龙石下落范围的花满楼仿佛听见有人轻轻道：“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你们想要的我会给你们……我真的太……”
　　他没有听清，巨石已经全部落下，而密道还在崩坏。
　　“轰！！！”
　　陆小凤带着无法辨别方向的花满楼冲出密道的下一息，那密道恰好带着其上金玉雕琢价值万金的小楼断裂坍塌，扬起的灰烬落了所有人满头满脸。
　　大雨依旧没有停歇，或许今日都不会停歇。
　　在场五人皆数无言。
　　片刻后，玉罗刹冷哼一声，不容反抗的又一次扯过西门吹雪：“走。”
　　后者眉宇微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乱石堆叠的地道。
　　“……”
　　雨化田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熟悉这座岛，亦熟悉岛上的机关暗器。
　　这样的情况下，绝无可能有人生还。
　　——哪怕其中的人武功再高，也是一样。
　　“花满楼。”
　　大雨倾盆中落汤鸡似的陆小凤对花满楼轻轻道：“这或许是子旭最好的归宿……”

　　两个月后。
　　太平王推翻病入膏肓以残暴著称的万贵妃之子登基，废其帝王封号，待其病逝后以皇子之礼下葬。

　　三个月后。
　　武功再有进境的雨化田辞去西厂督公一位，消失在埋葬着大白上国地宫的大漠深处。
　　同时。
　　研究透夕颜丹药方，又被西门吹雪拒绝继承魔教的玉罗刹终于放弃，开始培养新的继承人。

　　半年后。
　　在桃花堡赏花的陆小凤与花满楼忽然被人拦下。
　　那是一个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与一个白瓷瓶的老人。
　　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甚至花满楼都快忘记他还在桃花堡的人。
　　他很会捞鱼，也曾经在孟河捞上满满两船鲜鱼与一条美人鱼。
　　花满楼听说他是楚留香时期快船张三的后代，却无从考证。
　　陆小凤在老人突然冒出的下一息便挡在花满楼身前，蓄势待发：“老人家，你有什么事？”
　　“啊啊，啊！”
　　“你手里的信与瓷瓶又......”
　　“啊啊啊！”
　　弯腰驼背的老人无法言语，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碎嘶哑不成语调的音节，他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晌，见陆小凤始终提防的瞪着自己，心中愈发焦急。
　　可他的任务就是把手中药瓶与信封交给花满楼，所以他也不能塞进陆小凤手里转身就走。
　　老人皱皱巴巴的脸上急出了汗，花白的头发也因为他的动作变的凌乱不堪，脏兮兮的头巾摇摇欲坠。
　　“陆兄。”
　　最终是花满楼拍拍陆小凤肩头，开口道：“以老人家的武功，你我根本不是对手，或许他真的只是想把东西交给我们。”
　　话落面容俊逸动作优雅的白衣公子绕过四条眉毛，走向老人。
　　陆小凤猝不及防没能拉住他：“花满楼！”
　　鸡皮鹤发的老人见后者靠近自己，浑浊的双目迸发出喜色。
　　他不由分说将信件与药瓶塞进花满楼手中，而后后退几步，一掌印上了自己天灵。
　　他动作出乎陆小凤与花满楼意料，加之内力深厚远超两人，竟令两人来不及也无法阻止。
　　陆小凤掠上前来，一探老者鼻息，摇首道：“死了。“
　　“……”
　　又一条生命，又一条与时子旭有关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花满楼双手不受控制的攥紧，手中信纸也随之添上褶皱。
　　他多少已经猜到这信是何人所写，药瓶又是来自何人，他甚至不想打开这沾染了人命的两样东西，可是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让他打开。
　　那个声音来自于他察觉的太迟的喜欢，也来自于如此死去的少年那决绝的一按。
　　所以他打开了。
　　修长好看的五指缓缓抚过凹凸不平的字迹——写信的人似乎做了特殊处理，让花满楼可以轻松摸出上面写了什么——也因此让他心中愈发酸涩。
　　“花满楼，我不管你现在什么表情，痛苦也罢憎恶也好，反正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尸身估计都烂透了，你的表情已与我无关。”
　　“瓶子里有七粒药，这七粒药是夕颜丹的改版，不会伤人寿数也不会让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它们只有一个作用。
　　“每七天一粒，大概能治好你的眼睛。”
　　“之所以那么晚给你，是因为这些药需要半年渗透进药性，你爱吃不吃。”
　　信纸上有几个字迹似乎被什么液体打湿，使得原本凹凸不平的字变的平整，花满楼颤抖着反反复复摸了数遍才摸出来。
　　“如果下一世还能遇见像你一样温暖的人……希望他不要来的太迟……又离开的太早。”

　　一年后。
　　剑神终于出关。
　　一年前他在风雨飘摇的小岛上堪破情关成就无上剑道，如今又过一年，他似乎又有所成。
　　非要让赵管家形容，大抵就是庄主给人感觉又回到堪破情关之前，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尊冰雕。
　　但他依旧剑不离手，依旧少言少语，也依旧每日会在小树林练剑。
　　他的剑变的更冷，更快，却在出关的第一天亲手斩断金狐狸最喜欢靠着的一株梅树。
　　用那株梅树雕成的人偶，自此尘封在金狐狸住过的房间。

　　数十年后。
　　亲手将废帝送上皇帝一位，又因其残暴亲手废除其帝位自己登基的前太平王宫九宾天，终其一生不再有陆小凤及陆小凤的朋友带来的麻烦。

　　——一如花满楼收到的信上所言，这些人的未来如何，已与宫时无关。
　　裹素腰坍塌，两年后。
　　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
　　“你问我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艳阳天下，一面上扣着节日里小摊售卖的粗制滥造的纸质狐狸面具的人笑嘻嘻的弯下纤瘦的腰身，将手里散发着甜腻蜜糖气息的糖葫芦放进小孩手中：“哥哥给你看一眼哥哥的脸，你可不准哭哦～”
　　小孩拿着糖葫芦，紧张而不安的点点头。
　　他与朋友打了赌，赌自己能不能看见这个两年前来到镇上，两年里也从来没有摘下面具的大哥哥的脸。
　　他所有的朋友都猜这个大哥哥长的很丑才不拿下面具，唯有他不信。
　　所以他便鼓起勇气来问。
　　好在对方很好说话。
　　那人轻笑，葱白修长的手指扣上面具。
　　“咕咚。”
　　小孩咽下口中加速分泌的唾液。
　　对方缓缓掀开面具——
　　“哇！！！”
　　孩子凄厉惊恐的哭声响瞬时彻整个街道。
　　“所以说不要随便看别人的脸啊。”
　　毫无爱幼之心吓哭孩子的那人坐回躺椅，他单手撑着白玉似的下颏，修剪圆润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皮肤纵横交错蜈蚣一般凸起的疤痕上：“要是好看还好，这要是不好看……吓哭了吧？”
　　“小爷现在能吓哭小孩子，真是没有成就感——虽然这是小爷自己干的。”
　　他听见脚步声后稍稍侧首，对斜后方那人张开双臂，委屈的撒娇道：“小爷不高兴极了，还不快给小爷一个充满爱的抱抱？”

　　落花不知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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