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彀

　　助理跑到林欣面前时，还有些喘。
　　林欣倒了杯水，往前推了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慌什么。”
　　助理咽了口唾沫道:“游珂，游珂杀人了。”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林欣向后靠住椅背，拿起打火机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又长长吐出来，才再度开口:“知道助理的基本职责是什么吗？”
　　助理的回答带着不明所以的乖巧:“……协助管理。”
　　林欣点点头，刚要说点什么，就被打断了。
　　门被拍得震天响，还有个比震天响更响的声音:“头儿头儿，打起来了！”
　　助理收到林欣的眼神，立刻转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茶杯就被摔出来，擦着助理的鬓角稳稳当当砸中了来人的脑门。
　　“当——”茶杯掉在地上，滚出好远，一滴血顺着脸颊匆忙无措地滴落。
　　林欣摁灭了烟，拿上帽子，起身走出去，助理没有细看，紧跟而上。
　　游珂这一个月来都很乖，这是林欣的想法。
　　所以林欣进来总尝试着让助理做一些助理该做的事情。
　　游珂这一个月来乖得有点诡异，这是秃子的想法。
　　所以今天，在晚上下工吃饭的时候，秃子照旧给了旁边人一个眼神，然后进了食堂。
　　食堂的饭虽然不好吃，但却限时限量，还是很金贵的。一般没有人会没脑子的在这个时候搞事情，即便游珂也不会。
　　哦，现在要加个曾经。
　　因此，林欣走在路上的时候想，今天有必要再加上一项工作，告诉所有犯人，珍惜粮食，浪费可耻。
　　在看到被派去跟着的那个人被游珂卡着脖子拖进食堂后，秃子先是在心里骂了句蠢货，接着肯定了自己一个大胆的想法，而这个想法放在游珂身上，则是意料之中的不足为奇了。
　　那个被秃子叫做“蠢货”的人此刻正因为窒息感，徒劳无功地小幅度挣扎着，秃子面无表情地想:看起来就像是欲拒还迎的荡/妇。
　　游珂盯着秃子的眼，然后在她面前干脆利落地扭断了这个愚蠢的荡/妇的脖子。
　　那个人的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样子拗着，“咔嚓”的声响成功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秃子的双眼眯起来，在游珂走过来的时候，朝对方一把掀翻了自己的盘子，同时踩着桌子猛扑过去。
　　游珂抬脚把盘子踹得变了形，闪躲时把背后一张桌子带翻，趔趄了一下。
　　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林欣来的时候，面对大?谋汤墙迮牧伺氖郑萌烁午婧屯鹤尤Τ鲆桓鑫杼ň兔辉俟芰恕?
　　助理拖过来一张凳子，林欣坐下去，用警棍支着下巴问:“有人会背《悯农》吗？”
　　一溜看过去，没人回答。林欣自我反省道:“是我的疏忽，明天开始学习学习中国古诗词文化。交给你了。”
　　助理听到最后一句，弯腰应了声。林欣点点头，扫了扫才吃了不到一半的饭，起身活动了一下摆摆手:“散了，十分钟休息时间，之后查房。”
　　食堂很快安静下来，林欣让人上前把两人分开。游珂比往常都要难对付，看着秃子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皮给扒下来。
　　林欣暂时还不打算让游珂这么做，所以让人先把秃子带走:“三点之前我不希望看到她。”
　　秃子怪异地笑了声，没有反抗。
　　游珂看到那个笑容，往前一步，立刻被林欣狠狠敲在腘窝，于是直接单膝跪地。
　　“带走。”
　　坐到凳子上时，游珂才反应过来，问她:“要开始了吗？终于要开始了吗？开始了？”
　　林欣没那么多话，坐在操作台，等线贴贴完后，直接上了中压。
　　游珂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浸出一层冷汗，紧接着，头忽然就低垂下去。
　　“致游珂！欢迎来到游戏世界！”
　　游珂盯着手里白底黑字，四角画着旋覆式花纹的纸条，忍不住捏了捏边角，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
　　第一关卡，她出现在了第一关卡。
　　为什么？
　　游珂起身走到窗边:席沫还没有来。
　　也是，还不到时候。游珂想着，转身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比上次长了点，还是很黄，很毛燥，脸色苍白，眼底青黑。
　　她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有些犹豫地回到床边，等待着。
　　数完一分钟的时候，席沫还没有到，游珂摸出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然后微微翘起唇角。
　　这时，门锁响了。
　　席沫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在屋子正当中脱裤子，于是抬脚踹过去。
　　游珂往后一仰，磕在桌角，又往前一趴，卧在了地上。席沫走近，从地上拾起那张纸，看了眼道:“游珂？”
　　游珂猛地抬头:“你知道我。”
　　席沫顿了一顿，拿出那张纸递回去，言下之意不言自明，接着上前把她拉起，顺手替她提上裤子，转身道:“走。”
　　两人刚出门，席沫就回身把自己的刀递了过去。游珂接在手里掂了掂，问:“为什么？”
　　席沫正往外走，小心谨慎地查探一番后回过头问:“什么？”
　　游珂摇摇头，在出宿舍的时候提出自己要去找点吃的，两人商定在学校门口集合之后，游珂直奔上一次小萝莉出现的方向而去。
　　吃得差不多，在喝餐后饮料时，小萝莉意料之中凭空出现了，游珂闪身躲开，劈下紧随其后那只丧尸的头颅，转身伸出一只手，笑道:“你好，小妹妹。”
　　小萝莉有些惊吓，却还是拉着游珂的手站起来。两人一起向学校而去，半路上小萝莉小声道:“谢谢。”
　　游珂听到了，立刻低头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道:“不客气。”
　　席沫站在校门口，手里拉着个除了衣服外一模一样的小萝莉。
　　游珂一顿，席沫那边的小萝莉率先挣脱跑过来，游珂也松开了手。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互相咬耳朵地拍了拍，然后手拉手对两人表示感谢。
　　比较活泼的那个开口做了介绍:“我叫木蓉蓉，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木苒苒。”
　　席沫倒是一如既往地简洁:“席沫。”
　　游珂看着这个在第一次被木蓉蓉称为姐姐，现在被称为妹妹的木苒苒笑道:“叫我姐姐。”
　　木苒苒低头揪着自己的紫花裙点点头，木蓉蓉则抬头看了游珂一眼，并甜甜叫了句:“姐姐。”
　　游珂笑眯眯点点头。
　　根据席沫的推论，她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教学楼，要去往教学楼，就要通过行政楼。而由于带着两个小姑娘，所以两人在遇到丧尸的大部分情况下选择了躲避。
　　行政楼里的丧尸不多，尽数被席沫和游珂砍倒。穿过行政楼往教学楼的时候，游珂想到了什么，目光在席沫胸前溜了一圈，有些可惜地咂了咂嘴。
　　四人很快到主教学楼，游珂想起一扇唯一可以打开的那扇门，眼睛倏地亮了。她左右看看，拉着一条厚重的实木长椅拖到门前，然后毫不迟疑地拉开。
　　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丧尸，全部争抢着往外，却被长椅卡住。
　　游珂一脚蹬着椅子，一边极快地一手一个脑袋。
　　席沫看着皱了下眉，旋即和游珂一起站在门口守丧尸头。
　　两个小姑娘站在旁边手拉手瑟瑟发抖，一起盯着丧尸头数数。
　　直到一只脑袋落下，滚到地上，直接消失了。木蓉蓉“咦”了一声，游珂眼疾手快关上门，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条钥匙，然后打开了104的门。
　　席沫微微滞后，四人依次进去，游珂故意在席沫进门时停住，然后挺胸挤进去，在席沫红得滴血的脸色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那些丧尸要跑出来了，好可怕。”
　　席沫绷着脸转身看黑板，目光一下子落在讲桌中央的木屋上。
　　木蓉蓉好奇地走过去道:“苒苒，你看这不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吗？”
　　木苒苒跟过去，拿起木屋一边点头，一边拨动了几下，木屋咔哒开了。
　　里面是一本日记，小姑娘能看懂的不多，于是日记自然落到了最近的席沫手里。
　　席沫松开握刀的手，接过去看完，作了一下简要陈述与推论，随后看着黑板上的方程不动了。
　　游珂这时忽然看着两个小姑娘低声问:“丽姬是谁？”
　　木蓉蓉有些害怕地躲到木苒苒身后，于是游珂直接弯下腰，对上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木苒苒道:“是你？”
　　“不是！”木蓉蓉的音调一下子拔高。
　　席沫此时突然开口道:“得到钥匙的方法以及门后有数量庞大的丧尸你都知道。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甚至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关卡进行游戏。”
　　游珂顿了顿，转身站直，微微笑着，将头发别到耳后，旋即又理过来，道:“啊，我忘记了，陛下?腔崾б涞摹！?
　　席沫却反应过来:“我没有通关记忆，也没有——这一关卡是第一关卡，现在我们是第二次进入这里。”
　　游珂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看着席沫问道:“也没有什么？”
　　席沫摇摇头道:“在已知线索下，第三个小伙伴已经不是通关必然条件，木蓉蓉和木苒苒才是。”
　　游珂仍旧盯着席沫，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点点头道:“你等着。”
　　席沫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到一声不甚明显的尖叫。她迅速探出窗，看到几具丧尸摇摇晃晃往一个方向而去。游珂也跟着看过去，笑道:“陛下要去看看吗？不是必要条件的第三个小伙伴。”
　　“第一次和这一次的通关方式不同，第一次没有木——苒苒。”席沫收回目光看着游珂道:“你看到木蓉蓉的时候有些惊讶，不是普通人在见到双胞胎时的那种惊讶，而是你觉得木蓉蓉根本不应该出现。为什么……你带着木苒苒，你认为木苒苒和木蓉蓉只会出现一个——在第一次通关时，只出现了一个，并且第一次出现的是木蓉蓉。你在第一次见过木苒苒，但是——”
　　席沫突然转身将刀扔出，同时飞跑过去，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卡住了。
　　席沫一直在戒备，戒备所有人。尽管她能和所有人看起来都相处得可以，甚至大多数时候是作为可以信任的存在。但是，席沫又很好地压制住了这种戒备，使之只在需要的时候恰好发挥应有的作用。游珂微微勾唇，“啧啧”道:“陛下说得都对。但是现在，第三个小伙伴是必要条件了。”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n608门前，游珂咬刀一跃，双手扒住门顶框，两脚分别踩在门框上，固定后，空出右手持刀打破了窗子。
　　何应科被玻璃碎片糊了一头，抬头只见门顶窗外一张脸正对着自己恶意地笑，然后对方抖掉刀鞘，把刀放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乖，把钥匙给我。”席沫听游珂这样说道。
　　在得到n613的钥匙后，游珂直接把钥匙交给席沫，让她去开n613的门，然后转头拉下脸道:“错了。”
　　席沫从n613出来的时候，听到游珂捏着嗓子问:“你的邀请信呢？”
　　她起了层鸡皮疙瘩，走近想要拍拍游珂，却发现无论手怎么放都异常尴尬，所以只好咳了一下。
　　游珂迅速扭过头，席沫发现她的下巴上沾了点灰，于是冲她比划了一下。游珂歪歪脑袋，直接跳下来，凑到了她的面前。
　　席沫往后退了一步，别开眼道:“下巴上有灰。”
　　游珂抄袖兜脸要擦，又转而放下，拉起席沫的手替自己擦掉了。
　　席沫红着脸没怎么用力地一甩手，在游珂侧脸“啪”了下，背到身后道:“线索指向n508，但这里只有s609的钥匙。”
　　游珂摸摸自己的下巴，又摸摸自己的脸，没有说话，转身爬上去继续跟何应科要钥匙。
　　席沫背着攥了攥手，转身离开。等她拿着s617的钥匙来时，游珂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她摇摇头，进入了s617。从s617出来，席沫站在游珂身后，再一次咳了一下。
　　游珂跳下来，递给她s607的钥匙，同时把n608的钥匙插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席沫把n508的钥匙揣进兜里，拿着个魔方边摆弄边走过来，然后用得到的纸笔得出一个结论:GOWHEREYOUCOME，去你来的地方。
　　游珂跳下来，扭捏道:“走吧！”
　　两人刚转到楼梯间，就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整个楼层都有些晃动。
　　席沫并步上楼，快速跑回n608，发现n608的门已经不见了，里面只剩下小簇火焰和不断外冒的黑烟。
　　n608的地面已经崩裂塌陷，和n508打通了，一具焦尸正被一股力道拖下去。
　　席沫立刻踩着混凝土块跃下，游珂紧随其后。两人拉开n508半合的已经变形的门，就看到了背后插满细管的木蓉蓉。
　　那些管子正从另一头连接的透明玻璃棺源源不断输送着液体，其中一条管子被她指使着将烧焦的尸体卷起来扔进满是液体的透明玻璃棺里。
　　木蓉蓉双眼蒙上一层翳膜，像是失去了意识，被那些管子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游珂举起了刀。
　　一个紫色的身影从旁而出，挡在木蓉蓉身前。木苒苒摇着头不断哭泣哀求:“求求你们，别杀她别杀她！”
　　席沫蓄势待发，攥紧了刀，却没有出鞘。
　　木蓉蓉弯下腰，蜷缩成婴儿的姿态，身体里不断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木苒苒惊恐地扭过头，抑制不住地哭叫起来。
　　游珂向前一步，席沫道:“通关条件是杀了丽姬？”
　　木苒苒忽然扭过头看了她们一眼，席沫本能伸手拦住了游珂。
　　下一刻，木苒苒张开双臂上前抱住了木蓉蓉。
　　木蓉蓉正被架着向上，似乎是察觉了外力，一只管子伸出勒住了木苒苒的脖子，另一只管子则直接穿透了她的心口，同时几只管子猛地朝游珂这边甩过来。
　　席沫抽刀迎上。游珂却站在原地，瞪着木苒苒，嘴巴念叨不停。
　　木苒苒两只手瞬间松了，被带到半空。鲜血注入管子，其余的管子收到召唤一般从木蓉蓉身体里拔出，再移植到木苒苒身体里。木苒苒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呻/吟，她不堪忍受般从空中直接趴在地上。
　　游珂看着，眼里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木苒苒一点点爬到游珂面前，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衣摆，然后抬起半边是血的脸，奄奄一息道:“杀了我。”
　　席沫正抱起已经恢复原状的木蓉蓉，转身就见游珂毫不犹豫把刀刺了进去。
　　木苒苒疼得低喊，如同猫叫，抓着游珂的那只手一下子滑落，徒留一个小小的血手印，而她身后的管子也立刻没了生气。
　　席沫看着游珂，就见对方蓦地抬头笑着问她:“陛下，这是理由吗？”
　　空间自木苒苒倒下的地方破碎。
　　游珂一动不动，她看起来那么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席沫放下木蓉蓉，快步上前，伸出手只来得及碰了碰对方的刘海。
　　昏暗的灯光将周遭迅速剥离，连带席沫蚕食鲸吞，将游珂独自廓进现实之中。
　　两三滴冷汗接连滚落，游珂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终于缓过来，抬头看着林欣，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接着，更加剧烈的疼痛如同针刺斧劈进脑子里，游珂再次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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