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彀

　　几乎一瞬间，席沫突然发觉自己终于可以动弹，于是立刻跳起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用力踹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不光如此，电流声，干扰声，脚步声，呼吸声，所有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
　　接着，破碎的灯管重新恢复，忽而亮起。满墙满地的血迹极速褪去直到消失，窗户哗啦打开，窗帘再度被风烈烈吹起。
　　一切恢复正常。
　　席沫眯着眼，适应了光线，低头朝地上看去。游珂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上，那个木屋掉在不远处的讲台边缘。
　　而跪在地上的木蓉蓉，消失了。
　　游珂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的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畅快。很快，她感觉到她正躺在地上，并且是粘了瓷砖的地上，有风吹过以及什么被风吹起的声音，还有，一个人。
　　她迅速跳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感觉浑身散架一般得疼痛，听那边的席沫道：“她不见了。”
　　游珂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也没有答话的意思。她有些头疼，摇摇脑子，看向席沫，然后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来。
　　席沫很快回看着她道：“你并不吃惊。你的内心很强大或者，你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也就是说，你很有可能之前碰到过这种情况。”
　　席沫说得飞快，几乎不给游珂反驳的时间，眼神时而出神时而笃定：“她之前说有个双胞胎姐姐，她一见到你就问了这个问题，但是没有问我。你看到她的时候反应有些不对，我当时以为你在介意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带上了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措辞：“累赘。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她之前见过你，并被你杀死了，之后……复活，遇到了我。你当时回答没有是因为你那时候已经开始怀疑了，所以在路上，你对她的态度一直很……”
　　席沫到此再次停住，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但并不很在意，于是直接略过去继续道：“而就在刚刚，听到我的话之后，你露出的表情说明你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是会复活的。”
　　游珂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很新奇，于是伸出手指往前凑了凑，又退回去，有些犹豫不定。
　　席沫皱了下眉，不太明白，继续道：“你没有找到她是第三个小伙伴的邀请信。她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你不知道，我暂时也不知道。”
　　游珂往裤子上抹了抹自己的手再度抬起来，四指弯曲，食指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在席沫肩头点了点，不等她反应便极速收了回去，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蓦地抬头，眼睛瞪大，咧开一个微妙的笑容，道：“我帮她杀了丧尸，没有得到邀请信。所以我杀了她，然后她就消失了。”
　　席沫皱眉，又迅速舒展，语速无比快地说道：“你怀疑是你帮手的原因，所以想要杀了她再来一次。”
　　游珂歪头笑了笑，又低下头。
　　席沫觉得她这样子很有些软，接着就听游珂幽幽道：“陛下，我叫游珂。”
　　游珂的声音格外沉，格外慢，却又带着一股悠然的味道，听起来很是怪异。
　　席沫条件反射绷直了身体，态度强硬地介绍：“我叫席沫。”
　　游珂忽然低头捂住嘴笑了一下，很有几分娇羞的姿态。只是席沫发现她缠着纱布的那只手似乎更肿了，于是目光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扭过头，走过去用刀拨了拨那个木屋，翻出底部看着二十六个字母拨动条道：“这里有密码锁。”
　　游珂盯着木屋的眼有些空，席沫左右看了一眼，将目光放到黑板上。
　　那上面写着两个矩阵，第一个矩阵排列为：
　　P Z X
　　S C P
　　W D W
　　后面画了一个*，第二个空白，第三个矩阵排列为：
　　BEF BH DEF
　　DID DB FD
　　EEB CB EF
　　这是矩阵相乘里面的Hadamard乘积，按照这个乘积算法，就是说：P*？=BEF，Z*？=BH，X*？=DEF……W*？=EEB，D*？=CB，W*？=EF
　　字母矩阵相乘？席沫掂起黑板下放的粉笔点了点，从刚才的经历来看，初次游戏难度不会太高，可以直接从最简单的入手，字母数字转换法。
　　ABCD...XYZ分别对应26个数字，转换后得到第一个矩阵为：
　　16 26 24
　　19 3 16
　　23 4 23
　　后面的乘积为：
　　156 28 456
　　494 42 64
　　552 32 56
　　按照算法即：16*？=256，26*？=28，24*？=456……23*？=56
　　小学程度的运算。只是……
　　席沫盯着26*？=28和23*？=56想了想，在28和56后面加零除不尽，可以排除。也就是说零在中间，这两个数字应该分别是208和506，最后根据算法得到中间的矩阵为：
　　16 8 19
　　26 14 4
　　24 8 22
　　所对应字母为：
　　P H S
　　Z N D
　　X H V
　　席沫最后拿粉笔在最后的字母上再次点了点。游珂指着黑板左上角的用粉笔写的“今日课程表”：“这究竟在上什么课？”
　　上面只有一节生物，后面括号里写着“选修”。
　　所以，还有一层密码。
　　生物……席沫豁然低头，接着抬头在黑板上迅速写下生物学英文“BIOLOGY”，只有八个字母，不对。“ORGANIS/M”也只有八个，还是不对——等等，席沫拿粉笔在空中转了一圈，盯着第一个矩阵最后一行两个W，缓慢地在ORGANIS/M后面加了个S。她盯着第一个矩阵最下面一行的WDW，又看了看单词后面的S/MS，道：“就是这个。这里用到了维吉尼亚密码。”
　　席沫在ORGANIS/MS下面画了一道：“这个是密码的行，矩阵是密钥。”
　　游珂歪歪脑袋，席沫没有回头，直接迅速在第一个矩阵后面写下边写边道：“这样可以解出第一个矩阵，从第一行开始PZXSCPWDW对应的是BIOSPHERE，生物圈。”
　　她微微弯腰在角落里继续写道：“第二个PZXHNHSDV从第一行开始分别对应BHAIAROZD。”
　　她看了下第一个矩阵的解，摇摇头：“这个顺序不对，数学里相乘算法一般是第一个矩阵的行和第二个矩阵的列……这里第二个矩阵第一列和第一个矩阵第一行的字母完全相同，所以，应该是这样——”
　　粉笔飞快咄在黑板上，发出饱满的声响，游珂看过去，席沫刷得擦出一道空白，写出一个单词：“BIOHAZARD”，然后她读出了那个单词，并翻译道：“生化危机。”
　　游珂走过去捡起那个木屋，转身看到席沫欲言又止，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头，若无其事地颠了颠木屋。
　　木屋抛起又稳稳落下，刚入手心，游珂迅速拔刀攻了过去。席沫显然有所准备，一面撤退，反手横刀格开，右手摁住讲台，左脚朝黑板一蹬便翻了过去，弓腰屈膝站在第一排的桌子上。
　　那边游珂却又停下了，此时一副认真好奇的样子已经把字母拨动条一一拨好。
　　轻微的咔哒声后，木屋的房顶对半打开，游珂从里面拿出一个黑皮封的本子，勾了勾嘴角，打开边看边问：“陛下，你要看吗？”
　　席沫有些吃不准，点了下头。游珂头也没抬，翻过一遍就把本子朝她砸过来。
　　席沫抄手捞住，打开发现这是一个日记本。第一页写着购买日，没有署名，第二页开始记录：
　　“8月18日，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应该能活很久，也可能马上就死了。战争仍旧没有停止，今天听说马博士的一个亲戚家的儿子战死了，才十九岁。国家还在征兵，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8月20日，晴，谢天谢地，敌方暂时停止了攻击，不管什么原因，不要打仗了。今天上级来巡视，让我们加快速度研究，前方的战士已经快顶不住了。他说了很多，我看得出他很疲惫，头发杂乱，眼袋也很大，到最后眼睛都红了。他说要为自己的民族战斗到最后一刻，又让我们安心研究，不要担心。
　　8月28日，雨，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听说接下来半个月如果还是没有进展，就要我们去往前线。我觉得作为民族一份子应该去，但是我真的害怕。如果能成功的话就好了。
　　8月30日，雨，今天终于有了进展，上级夸奖了我们，我被着重夸奖了！我们有救了！
　　8月31日，雨，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成功了！我们可以用这个转败为胜！我知道我的民族不会灭亡！
　　9月2日，晴，我几乎可以预见胜利女神在向我们招手。一定！
　　9月5日，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要做实验？
　　9月6日，我快要疯了。听说这些全部是俘虏，可他们也是人！
　　9月18日，他们成功了。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再待下去。
　　9月20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有报应的！我还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她会毁灭我们整个民族，甚至全世界。这是报应！这是报应！！！”
　　日记内容到此为止，最后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
　　席沫疑惑地从头到尾重新翻了一遍，抬头对上游珂的眼睛，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这本日记应该是一个研究人员的。他们国家当时遭遇了一场几乎灭国的战争。但是他们研究出了一种东西，最后反败为胜。后来他们用俘虏做人体实验，要研究另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并且再次成功，然而却因此受到了灭顶之灾。从这个世界设定来看，他们研究的第一种东西可能是丧尸病毒，第二种应该是个人，是个女人。也说不定第一种东西是其他的生化病毒，这些丧尸是第二次研究出来的那个女人造成的。具体还不确定，我们需要去查。另外，这说不定是个副本，也有可能和第三个小伙伴有关系。从那个可怕的第二种东西还存在，自己目前没有其他多余的线索来看，我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一间一间教室去找第三个小伙伴。”
　　最后，席沫总结道：“我的建议是，先顺着这条线走。”
　　游珂低着头，眼神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却点了点头，并笑着感叹道：“真想看看陛下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
　　席沫脸一下子红了，板着脸继续道：“我记得往西有生物专业学院教学楼。”
　　主教学楼到西边最近的教学楼也有三百米。
　　游珂打开门出去，就有两只丧尸扑过来，她和席沫一人解决掉一只。
　　方才大片的丧尸群已经散开，往教学楼外走去，那扇满是丧尸教室的门也关上了。席沫一脚踢开挡路的丧尸，提刀解决，建议道：“保持体力。”
　　游珂瞪大眼睛歪着脑袋，很是兴奋地看她：“保持体力，要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就见席沫摆开姿势助跑两步，抬脚踏上大厅中央的桌子，翻了一番，转眼已经到了门口，抽刀劈断拦门的丧尸，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游珂想了一下，忽然抬起头，冲席沫招招手喊了声：“陛下！”喊着便挥刀一通乱砍，结果右手没控制好力度抽筋了，于是最后只好用左手拖着刀子狂奔过去。
　　席沫看她靠近，扭头就走。
　　两人快跑至生物学院教学楼，发现门被锁着。游珂左右看了看，将刀入鞘叼在嘴里，顺着旁边的管道爬了二楼，跳上空调风扇箱，用刀捣碎玻璃，扒住窗沿翻身跳了进去。
　　玻璃被砸碎发出不小的动静，丧尸摇摇晃晃往这边走来。
　　游珂探出头去看，发现席沫不见了。她在原地直直盯着张牙舞爪的聚集过来的丧尸一会儿，就有些百无聊赖，转身走到教室门口，打开门，往楼下走，一边不无遗憾地嘟囔：“还没有看脑子，没有看脑子。要看脑子，看脑子。打不过，怎么办……”
　　一楼的平面简图显示，生物教学楼一到四楼全部是教室，五楼六楼是实验室。
　　游珂站在原地想了想，脸色忽然一沉。身后的脚步很轻，她的拇指摁在刀扣上，忽然听到了席沫的声音：“去实验室。”
　　游珂转过身去，脸上笑着，语气却一顿一顿拖得意味深长：“你刚才在哪里？”
　　席沫的双眼从简图离开，看了看她，又放回去，一手随意朝边上一指：“那边厕所的窗子。”
　　游珂一愣，看着那边合上的玻璃窗，慢慢地点点头，又很快问道：“为什么是去实验室？”
　　席沫顿了顿，扬扬手里的笔记本，转身离开。
　　游珂立刻跟上。
　　实验室的结构要复杂些，稍不注意就会迷路。席沫直接找到病毒微生物实验室才停下。
　　实验室的门和教室门不一样。
　　游珂和席沫看了眼对方，席沫很快移开目光，游珂却没有。不一会儿，游珂便注意到席沫的耳朵渐渐红了，红白相印。她一时满眼好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想伸手去摸席沫的耳朵。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席沫几乎一下窜了出去。游珂的手悬在半空，手指聚拢搓了搓，冷冷笑了，把刀拔/出来，大步朝尖叫的地方走去。
　　游珂此刻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讨厌有人吵吵。
　　非，常，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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