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流水十年间

　　长沙边缘有一个山村，名字叫冒沙井，那村子是我们吴家的祖村。村子和现在的农村没什么区别，农民房垒起来老高，贴些花里胡哨的瓷砖，往深处去，是老村子，顺着山势有很多老黄泥房，这些房子有些已经老的无法考究了，大部分还住着一些老人，剩余的则是空的，看起来极其破旧，随时会塌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从出生我回祖村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上一次回祖村，是全家回去迁祖坟，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被一群泥螺吓的够呛。
　　这一次回冒沙井祖村，我是被人从长白山截回来的。事实上，自从2005年小哥与我告别，进入长白山后，这三年来我几乎每年都要去长白山。过去那几年下地的遭遇我曾做了一些总结，对一些谜团也猜了个七八分，随着三叔的失踪，鬼蜮里燃起的火焰，在我的意识里，事情几乎算是有了了结，直到揭开秘密的那封信被一个长相与我一样的人领走。一切仿佛断了联系，而我手里只剩下一枚鬼玺。那枚鬼玺后来我研究了一阵，虽说不是西贝货，但也确实不是用来开门的，狗屁十年之约，就是个骗局。胖子曾说过，小哥对我那是真够情义，用自己的一辈子去换我十年无忧。想到这个，我就觉得特别堵。我已经不是甘心被骗，甘心就那么过十年的小三爷。
　　我依旧在杭州经营着自己的古董铺子，伙计也只有王盟一人，三叔的堂口已经全部由二叔接手。不得不说，二叔其实比三叔更有手段，短短三年，不仅堂口的伙计服服帖帖，还逐渐洗白了三叔的生意，现在吴家伙计基本不再干亲自下地的买卖。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爷爷当年挑人的眼光。二叔接手吴家的所有生意后，还做了一件事，就是隔离了我和道上的一切关系。这件事虽说是暗地里进行的，但人心算计这些个东西，我已经不陌生，安插眼线的事，也不是只有二叔做的了。三年来我仍在暗暗调查那件事，不为别的，就为了接回我这辈子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十几天前，我和往年一样去了长白山。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去长白山待上一段时间。实际上以我的身手和装备，我很难一个人接近青铜门，更何况当年那条捷径已经被封死了。但这次来长白山我却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开始我只是在二道白河镇住着，白天就在长白山景区转一转。大概住了七八天的时候，我听到些游客间的传言，有人误入未开放的长白南坡景区，看到了天池里有怪兽，据说那人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疯癫，嘴里念着怪物。长白山每年都会有天池怪兽的传闻，大可不以为真，然而这次我却突然动了去那里看一看的心思。事后想想，可能我在镇上购买进山装备的时候便引起了二叔那边人的注意。
　　长白山南坡景区要从长白县进山，考虑再三，我租了辆车，自行驾车前往长白县。这个时节这里已经非常寒冷，进山比夏季要危险的多。驱车走了5个多小时，才算到了长白县。我收拾些必须品，直接进山。南坡离边境线很近，前几年有过进山的经验，我特意避开旅游线路和边境线，拿着指南针，一边走一边望着山势变化、太阳方位，尽管不快但黄昏时我也穿过雪线来到了雪山山脊。黄昏中，雪山在夕阳下，天池水泛着碧蓝的光泽。一个熟悉的场景在脑海荡漾开来，我心中突然酸涩，整个人躺在了雪窝里。
　　当晚我在天池边山壁的一避风处撑起户外帐篷，又点燃了无烟炉，简单吃些东西，打算在此过一晚。夜里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那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唱歌又像是有人在吹笛子。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我睁开眼睛，帐篷左右摇晃，用来照明的风灯也在摆动，我意识到可能是风声。我起身走出去，发现四周起了大风，天空还算明朗，月光照下来一片惨白。不远处的天池，泛着一点点光，我眯着眼睛望了一会，突然发现刚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风声。我心里一个激灵，钻进帐篷，从包里掏出匕首别上，快步向声音的来源奔去。
　　没有发现传说的怪兽，我却看见了天池边的石块上坐着一个人。从背影看，头发很长，在风中凌乱的飞舞着，而声音就是从他那里发出。离的近了才听出来，那个人在吹埙。唐代郑希稷曾在《埙赋》里提到，“埙之自然，以雅不潜，居中不偏。见理化之音，激扬於外。迩而不逼，远而不背。”这人吹出的埙乐给人苍茫、悠远的感觉，却又勾起人心中一丝凉意。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再走近一些，他突然停止了吹奏，站起身面向我。月光下，那个人脸色苍白，双眸透着琥珀色的微光，有点妖异，身上的衣着与现代装束大有不同，倒有点古人的风采，前襟半敞着，是个男人。
　　我倒吸了一口气，如果说小花是男人里的绝色，那这个人就是妖精。我一时愣在原地，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匕首。那人淡淡的看着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纵身跳入天池中。我头脑一热，一个箭步窜上去，也跳了进去。天池的水刺骨的寒，我深吸一口气，一猛子扎进去。水下视野很差，我潜了数米，也未发现那人的踪影，就在我准备游上去换气的时候，感到身后水流突然湍急。我猛的回头，对上了一双巨大的眼睛。“头大如盆，方顶有角，双目似碗”，我想起天池怪兽的传言。还未及反应，我被狠狠拍向水底，口、鼻腔不断灌入湖水，逐渐失去意识。
　　等我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帐篷里。我坐起来，往身上一摸，衣服是干的，匕首不在。我打开背包，发现匕首好端端的躺在原来的位置。我有点发蒙,难道这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可要说是梦，这感觉也太真实了。幻觉？我走出帐篷，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下地的时候我也曾中过幻觉，但一般都会出现一个契机或者墓里有什么机关，想到这里，我又将四周检查了一番，没有异常。站在天池边，我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一支烟没有抽完，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来人有五六人，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似乎赶了很急的路。几个人将我团团围住，我镇定地望着他们，只听见领头的人喊道小三爷。说话的人叫梁子，是二叔的贴身伙计。我料到二叔的人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连梁子也来了。未等我开口，梁子便很快说明来意，我们吴家要回冒沙井祖村祭祖，需要我一同回去。我心里冷笑一声，祭祖需要回去，恐怕来找我更多是因为怕我进山吧。我不动声色的点头，随即便快速收拾了下装备，一起下山。因为匆忙，我没有注意到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在空中划过，向雪山顶飞去。而有时事情就是这样，错过一个点，就会绕一个弯。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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