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暖

作者:你瘦了我眉间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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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唤醒我温柔生命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一大片浓密的乌云,只是片刻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顾安南看了看导航,这是一条不经常有人走的县道,平时通常只有一些卡车会从这里经过。不过好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到那里应该可以找地方休息。
      二月中旬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加上外面又下起了雨。木婉宁打开空调,庆幸自己没有为了装面子买软顶敞篷车,虽然软顶敞篷车外表光鲜亮丽,但雨天雨水会从软顶上渗透进来,保温性连帐篷都不如!
      车子的油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了,这车虽然性能很好,但油箱却是一大败笔,6.8升的发动机平均百公里油耗为十五升,这车的油箱却装满也只有六十八升!木婉宁从买回来之后就没有加过油,之前又用超高速逃跑,油箱的油明天恐怕不太够了,只希望在前方有加油站。
      “我们是不是该找地方睡觉了?”木婉宁也是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赶忙升起中控显示屏搜地图。
      “前面有个小镇。”顾安南摇摇头,她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件要紧的事情。笨得可爱。
      木婉宁闭上嘴,不再说话,赌气地在中控显示屏上点出自己的歌,然后把音量开得稍稍有些大。
      “很好听。”顾安南突然赞美,脸上是愉悦的表情。“木小姐,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车里萦绕着木婉宁美妙的声音,是那首《矜持》,她自己熬夜写的词,自己编的曲,忙碌了整整一个星期,只是为了顾安南听到这这首歌的时候夸赞她一声。之前她向往的时刻就这样朝她走来,木婉宁居然有些不期而至的紧张,顾安南对她的赞美,让她害羞起来,还有一丝无措。
      “这首歌,是专门写给我的吧?”顾安南轻笑,车内柔和的灯管洒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英俊而且耀眼。而他,就这么柔和地对着木婉宁笑,木婉宁几乎一瞬间心跳就莫名地加速起来,只听见心脏“咚咚”的跃动声。
      “怎么了,不愿意给我签名吗?”顾安南开着车进入小镇,沿着无人的街道环绕,希望可以找到一家小酒店或者旅社。
      “没。”木婉宁掩饰地低下头,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箱,从中抽出一张唱片和笔。之前买车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可能会有人找自己签名,所以她在储物箱里放置了不少唱片、写真和签字笔。
      想了想,她又把签字笔放回抽屉里,拿起唇彩对着化妆镜认真的涂抹在自己的唇上,然后重重的印在唱片上,留下一个漂亮的大红色唇印:“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收藏哦,这可是全世界唯一的一张有着特殊签名的唱片!”
      顾安南接过唱片,眼中带着一抹戏谑地笑意,指着自己的脸对木婉宁说:“你应该签在这里才对。”当然,他也只是开玩笑。
      但没想到木婉宁当真一下子斜过身子朝他脸上轻轻印了一下,微凉的柔软触感让顾安南一滞,不自觉的踩下刹车:“婉宁,你……”
      “这个也是独一无二的签名,我要签在你心里,给你刻下我独一无二的专属痕迹,表示你是我的所有物!”木婉宁红着脸扭过头去,脸上几乎要燃烧起来。
      顾安南也轻轻伏过身体,在木婉宁脸色回吻了一下:“那我也要给你刻下我的专属印痕,因为你也是我的。”
      “我才不是……”木婉宁羞恼地低下头,暧昧在不断蔓延攀升,木婉宁只觉得从耳根到脖子、从额头到下巴,所有地方都在发热。
      顾安南再次启动车子,路面上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影射的亮光,一个人都没有。
      黑漆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顾安南看到一个小便利店,急忙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
      便利店的店主刚准备关门,被突然停在门口的车子吓了一跳。
      顾安南降下车窗,冷冽的空气让一旁的木婉宁打了个寒颤。她出门的时候穿的衣服不多,怕开车不舒服,之前车里又一直开着空调,她也不觉得冷。现在外面的冷空气一下子吹来,让她顿时瑟缩了一下。
      “打扰了,请问一下附近有没有酒店?”顾安南把头伸出去问那个中年大叔。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外面下着雨,天又冷,开车一路过来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当地人,顾安南顿时将他当做了救星。
      “这只是个小镇子,哪儿来的酒店。不过小镇上倒是有几家小旅店,是为了提供给一些来这里游玩走亲戚的人或者是一些卡车司机住宿的地方,你如果在找地方住的话可以去那里。”便利店店主站在门口朝前方指了指,然后接着往下拉卷帘门准备锁门。“当然了,住宿环境也算不得太好,不过我们这种小地方也就只有这几家旅社像点样子了。”
      “大伯,等一下!”想了想,顾安南又打开车门下车拦住便利店店主不让他锁门。
      “还有什么事吗?”便利店店主微微皱了皱眉,如果不是看顾安南开着不便宜的车,他甚至忍不住以为他是来抢劫的。
      “请让我买点东西,拜托了!”顾安南恳求着。
      便利店店主看着顾安南几秒,最后迟疑着放开了卷帘门,“快点,我忙着回家休息。”
      “多谢。”顾安南不再多说,跟着便利店店主走进便利店。
      木婉宁一个人待在车里觉得害怕,想推门下车却又觉得外面太冷,最后无奈的紧握着安全带靠在座椅上等待着。
      顾安南拿了一包婴儿纸巾,木婉宁的皮肤很细嫩,像婴儿皮肤一样粉中透白,怕她用旅社里提供的纸巾会觉得不舒服。然后他又拿起两支牙刷和一支较好的牙膏,一条柔软的毛巾。
      想了想,他又拿了一条柔软的粉白色浴巾,再将其中一支牙刷放回原位换了一支比较柔软的儿童牙刷,然后又拿起一瓶洗面奶和润肤露,最后在收银处看到伞和牛奶又顺手拎起一箱特仑苏和一把浅蓝色的公主伞,然后赶忙结账带着东西返回车内。
      他从小一个人生活,对于生活上需要注意的细节也算是井井有条。
      “走吧,今晚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顾安南打着伞把东西一股脑放到后排座位上,启动车子朝着便利店大伯说的旅社驶去。
      穿过空荡荡的街头,顾安南总算是看到了那家旅社。外面是一堵墙,墙上还有一个大开着的大铁门,里面是一栋三层的小楼房,招牌发着渗人的惨淡红光。
      木婉宁越看越感觉像是鬼片里的闹鬼的那种荒山旅社,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乖,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顾安南把车停在旅社门口,看着木婉宁有些惶恐的神情揉了揉她漆黑的发,柔声安慰着她。
      “我不要住这里,看起来好吓人……”木婉宁恳求地看着顾安南,她从未住过这种地方,不免感到害怕。
      “那就打电话给家里。”顾安南望着她的眼睛。
      木婉宁沉默了几秒,摇摇头,用恳求地语气说:“你要保护我。”
      “我会保护你的。”顾安南把刚买的公主伞递给她,末了,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穿上,外面很冷。”外面除了下雨,还有一点点微风,木婉宁没穿外套,公主伞又稍微有些小,难免会有冷风夹杂着雨水吹到身上,若是在这里感冒发烧,那就不太妙了。
      “你呢?你怎么办?”木婉宁迟疑地穿上顾安南的外套,他的外套对她而言显得稍大,她穿着这样的外套,犹如身上穿着一件大袍子,娇小的身体全部被灰黑色的外套包裹着,显得娇小可爱。
      “我没事。”顾安南帮她打开车门,又用公主伞帮她挡住飞来的冰冷雨珠。
      等举着伞护送木婉宁走进旅店内里之后,顾安南才返回车内把之前买好的东西拎来。
      这里只有普通单人间和舒适单人间,顾安南本想开两间单人间的,但木婉宁很害怕,一直拉着他的手臂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只好开一间舒适单人间。
      这里的房间都差不多,只是舒适单人间有暖气,还有一个客厅和卫生间,床也比普通单人间的要稍微软和宽大一些。
      顾安南带着木婉宁来到房间,打开灯,里面一切都是陈旧而破败的。墙壁已经有些剥落,床也是款式很老的那种席梦思,还有一个老式的电视机。卫生间也好不到那里,蹲式的马桶,老式的淋浴头,还有一个生锈的水龙头。
      木婉宁看得皱起眉头,顾安南却拉着她走卫生间,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柔软的儿童牙刷和牙膏递给她。
      木婉宁疑惑地看着这只粉色的儿童牙刷,拆开包装后问顾安南,“你怎么会……给我买儿童牙刷?”
      顾安南轻笑着用手指轻轻砰了一下她的唇,“儿童牙刷比较柔软,不会伤到女孩子娇嫩的牙龈。而且……你的嘴巴比较小。”
      听顾安南这么说,本来哭丧着脸的木婉宁一下子轻笑了起来,挤出一些牙膏在牙刷上,忽然意识到没有杯子,“你忘记买杯子了。”
      顾安南从外面客厅的茶几上拿来了一个玻璃杯子递给她:“旅店里一般都会有杯子,所以没必要买。”
      “哦。”木婉宁接过杯子,用杯子接起一些水,轻轻含住一小口然后开始刷牙。她刷牙刷得很仔细,漱口也漱得仔细。
      见木婉宁刷好牙齿,顾安南又拿来柔软的纤维毛巾和洗面奶递给她。
      木婉宁有些惊奇地看着顾安南:“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你是女孩子。”
      木婉宁感叹了一句,“做你的女朋友真是幸福得没话说,因为你太懂得体贴照顾人了。”
      顾安南笑笑,他虽然跟木婉宁才交往了差不多三个月,称不上对女孩子有太多的了解。但为了能够体贴照顾木婉宁,他特地找洛晨询问过不少关于女孩子经常会用到的生活用品和一些习惯,所以对照顾女孩子,他也算是有些心得。
      见木婉宁洗好脸,他又拿来了柔软的粉白色浴巾和润肤露递给她:“知道你们女孩子都比较注重清洁,这里有热水,好好洗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嗯!”木婉宁接过浴巾,愈发的觉得顾安南实在是完美。
      趁着木婉宁在洗澡,顾安南下楼到前台去向那个微胖的女老板要了一壶开水喝几片感冒药片。
      回到楼上,木婉宁已经洗完澡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顾安南走上去,催促着她把感冒药吞下,然后匆匆洗漱,接着又拿着旅社提供的毛巾走出来撩起木婉宁刚洗过澡湿漉漉的漆黑长发帮她轻轻擦干:“头发不擦干会感冒的。”
      “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木婉宁享受着顾安南的服务,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晚上不适合吃东西,怕你会长胖,不过给你准备了牛奶,喝一杯有助睡眠。”顾安南打开牛奶箱子,取出一瓶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她。“没有微波炉所以没办法加热,不过还是要喝完,对身体好。”
      “可以补充钙质长身体吗?”木婉宁咬着吸管笑道。
      顾安南轻轻擦拭着她柔软的发,见她已经喝完牛奶便抱着她把她放在床上,又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好好睡。”
      “你呢?”木婉宁半眯着眼睛,鼻子里满是消毒水味和被子上传来的劣质的化学纤维味道,不过还算柔软暖和。
      “不用担心我。”顾安南轻笑了一下,帮她把灯关掉准备回沙发睡。
      “等等!”木婉宁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小声的嗫嚅着,“我……怕黑。”
      顾安南一愣,然后轻笑了一下,问她:“这样傻乎乎的跑出来,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木婉宁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有点后悔了。”顿了几秒,她又说,“不过也觉得蛮有意思的。”
      “快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能好好玩。”
      “我还不困呢。”
      顾安南轻笑,“还说不困呢,眼睛都睁不开了。”

      早上醒来的木婉宁,第一件事就是起床找顾安南。
      但是他不在,房间里、楼下,都没有人。木婉宁的心跳几乎慢了一拍,满脑子都是惶恐,怕顾安南丢下她一个人走了,怕这家店真的是闹鬼的荒山老店,怕顾安南被鬼抓走了……她不是不信任顾安南,只是在这种地方,难免会害怕。
      窗帘还死死遮盖着窗户,屋内光线昏暗,愈发形似木婉宁想象中的闹鬼屋子。木婉宁尖叫着扯开窗帘,明媚的阳光一下子洒进屋内,终于减弱了几分木婉宁心里的害怕。
      昨夜的小雨停歇之后,外面的天气很晴朗,碧空如洗。
      顾安南推门进来的时候,木婉宁整个蜷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微微抖动着,说不出的令人怜惜。
      “怎么了?”顾安南连着被子把她纳入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我在呢,没事,没事。”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一个人走掉了。”木婉宁猛地掀开被子,用力抱住顾安南。
      “我只是去给车子加油,这附近有个小型的加油站。”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下巴轻轻低着靠在自己胸口的小脑瓜,温柔的包覆着她微微颤抖着的身体。
      木婉宁这才发现他身上裹得厚厚的,大衣的领口鳞片似的立着包裹住脖子,脸上还捂着她放在车上的墨镜。
      “眼眶怎么红了?”顾安南轻轻把她从自己怀里推开,觉得她刚才在自己离开的时候一定哭过了。
      “我没哭,睡觉的时候压出来的。”木婉宁狡辩着,然后从床上下来。
      顾安南知道她只是心里要强,不想在他面前难堪,也就不提了。只是觉得木婉宁到底是千金小姐,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哭也是正常的。
      坐进骨瓷白的凯迪拉克CTS-V,顾安南直接上了后排,让木婉宁驾驶,然后以商量的口吻问:“回南京?”
      因为顾安南怕被透过前挡风玻璃照进来的阳光晒到,木婉宁坐在驾驶座上,启动车子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照着GPS上的路线开车。
      “那,陪我回老家吧。”顾安南叹了口气,她这番表现,就是还不想回家。
      “地址在哪里?”木婉宁终于说话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在武汉,我们需要走高速,否则几天都到不了。”顾安南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地图,昨夜他们沿着县道朝着黄山走了两百多公里,现在都已经越过苏州城了,如果走高速的话最早明天就能抵达武汉了。
      但木婉宁却拒绝,只是沿着GPS提供的路线朝着武汉方向走:“走高速会被我爷爷发现的。”爷爷身上的权利究竟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爷爷一心想找到她,恐怕躲到天涯海角她也会被揪回去。虽然昨晚已经给爷爷打过电话了,但难免还是担心爷爷会派人跟着她,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走高速。
      “随便你。”顾安南看得出来木婉宁在想什么,无奈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木婉宁其实会开车,只是经常会犯迷糊忘记转向灯之内的小细节,所以顾安南也就任由木婉宁自己按照GPS提供的路线前进。
      车子一路行驶,经过黄山山脉的时候,木婉宁点开了歌。周围的景色早已经由钢筋水泥变换为了青山绿水,偶尔还能看见野生动物在路上一闪而过。
      随后又看见农房田地,路上慢吞吞地农夫赶着耕牛懒洋洋地沿着路边往村寨里走。
      顾安南靠在座椅上,透过贴了膜的窗户看着外面不断闪过的村庄农舍,想起前几年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回家,只是自己那时候是乘火车而不是开车,一个人孤零零的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孤零零的坐在床边,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能做硬座,火车到站大腿几乎全都麻痹了。
      而窗外的风景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有些意思,看多了就觉得千篇一律让人无趣得很。路上没什么消遣,虽然顾安南随身带着书,但也平静不下来,平时不可或缺的书籍在此时只觉得枯燥乏味。
      木婉宁开车也觉得百无聊赖,于是没话找话地跟顾安南聊天,从一个话题蹦到另一个话题,谈天说地的找着话聊。顾安南也多出了许多耐心,十分好脾气地答着木婉宁有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顾安南在昨晚的时候脑子里还满是准备回那个令人难过的城市所产生的悲哀滋味,但现在却是欢欣鼓舞,眼中全都是木婉宁抿着唇角微笑,满是要到他家里而开心激动的神色。
      昨晚他给姑姑发打电话,她却不愿意接,只是发了一条短信敷衍,一同发来的还有酒店订好的房间。
      他虽然早已经习惯姑姑的冷漠疏离,但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抵触。他从未做错任何事,姑姑却避着他如避蛇蝎。其实他又那里愿意回那个冷漠的家?只是毕竟血浓于水,怎么可能说不去见就不见?
      他即使是被姑姑的冷漠伤了那么多次,也永远没办法像姑姑那么狠心。从小时候那件事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无意中抬头看见木婉宁的侧脸,顾安南的思想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转换,不再沉溺于当年的悲哀中。
      似乎从第一次遇见木婉宁开始,他的喜乐悲哀全都是由她而定的。她开心的时候,他便跟着微笑起来;她生气的时候,他也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不舒服;她伤心的时候,他心里也会被什么东西堵着。
      就好像,木婉宁已经是他活着的全部,喜乐悲哀全都与她同步。
      她是这样美妙的一个女孩,早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把他原本冰冷僵硬的心变得温柔起来。
      “对了,安南。”正想着,木婉宁却突然说,“等到了你家一定要让你验收一下成果!”
      “什么成果?”顾安南莫名其妙。
      “看我瘦了多少啊!”
      顾安南哭笑不得,然后板起脸说:“不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木婉宁吐了吐舌头,“其实我就瘦了一斤。”
      顾安南失笑:“你已经够漂亮的了,不用再减肥了,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相形见绌,有点配不上你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是吗?那我就不减了。”木婉宁听话的点点头,心里却依旧为自己真的瘦下了一斤而得意。

      木婉宁一路执意不走高速路,等抵达武汉已经过去了两天半,再等抵达姑姑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木婉宁带着在来时买好的礼品敲敲门,顾安南有些脸色暗淡的站在她旁边,帮她分担着手上的东西。
      开门的是个少女,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娇俏可人:“请问您找谁?”
      “是我,我回来看看姑姑。”顾安南在木婉宁开口前走到少女面前,“几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哥……哥?!”少女一下子尖叫起来,随后又一下子冲过来抱住顾安南,声音有些哽咽,“你都那么多年没有回来了,你到底去哪儿了?我问妈妈,但是妈妈从来不告诉我。”
      “她是?”木婉宁拎着礼品站在一旁。
      “我妹妹,顾念。”顾安南轻轻推开抱着他的少女,用一只手指着木婉宁,“这是我……”
      “你好,我是安南的女朋友木婉宁!很高兴认识你!”木婉宁却笑着握住顾安南的那只手,笑盈盈地看着顾念。
      “那个……嫂子,你好。”顾念在昏暗的光线中疑惑地打量着木婉宁,然后用试探的语气询问,“你是不是……那个大明星木婉宁?”
      木婉宁苦笑着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这么出名了。
      “妈!妈!”顾念再次尖叫起来,脸上满是跃雀的神色,“哥哥回来了,还带嫂子回来了!”
      “我看到了!”顾安南的姑姑从屋内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顾安南,“你怎么来了,不是给你订好酒店了吗?!”
      “来看看您,顺便……去看看爸妈。”顾安南眼中有些暗淡。
      姑姑看了看木婉宁,又看了看顾安南和顾念,冷哼了一声:“进来吧!”然后转身回去。
      木婉宁有些愣愣地提着礼品跟在顾安南身后走进去,奇怪着顾安南与他姑姑的感情看起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和睦。
      进入家里,气氛明显淡了下来。顾念把客厅里的灯全都打开,看着母亲和顾安南,知道他们有话要谈,于是不动声色的拉着木婉宁到厨房包饺子。
      自从顾安南上大学之后,与家里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氛围也越来越淡。除非是遇上过年或是清明为父母扫墓,否则顾安南基本上不会回来和大家聚在一起,即使聚在一起了,交流起来也格外生疏困难。而平常,即使是有什么重大事情需要家里人准备材料证明,他也只是通过电话淡淡的谈。
      顾念煮好饺子,捞起一碗,然后拉着木婉宁走到阳台上,用来祭祀顾安南去世的父母亲。
      木婉宁心中诧异,也默默的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
      客厅里顾安南在和姑姑聊着什么,木婉宁在厨房里听不清,然后外面的声音大了起来,顾安南一言不发的走进厨房拉着她往外走。
      经过客厅,她看见墙上不知道被谁泼上了红酒,茶几旁边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只已经摔碎了的高脚杯,碎裂的玻璃溅得四处都是,在灯光下泛着刺眼的光点。
      木婉宁忍不住抬起头看看顾安南,“你们吵架了”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却发现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得把到了喉咙的话吞入腹中。
      顾念也从厨房中走了出来,看着墙上那滩褐红色的红酒渍动了动嘴唇,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口,等顾安南即将上车的时候与他对了个眼神。
      驱车来到订好的酒店,顾安南依旧把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都贴心的一一准备好:柔软的毛巾、刷毛较软的浅粉色儿童牙刷、洗面奶、润肤露、浴巾。甚至,他还悄悄去买来了木婉宁穿的贴身衣物,因为她已经几天没有换衣服了,肯定觉得不舒服。
      早上醒来的木婉宁,看着躺在沙发上抱着头蜷缩着睡成一团的顾安南,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睡相真差,要不要拿唇彩来在他脸上画只乌龟?她恶意地想着,然后用手指戳了戳他苍白的脸蛋。
      一点反应也没有。
      睡得这么熟。确认对方依旧在熟睡的木婉宁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在沙发上躺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安南沉睡中的容颜,手指不自觉的伸到他脸上描绘着他的轮廓,觉得别样的心安。
      第一次看着顾安南熟睡的样子,她实在是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她能够仔细地看清,顾安南苍白的皮肤,抿紧的唇角,以及长长的、微微抖动着的睫毛。
      然后,她有些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用食指轻轻拨弄着,一边小声嘀咕:“连眼睫毛都比我长,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实际上顾安南已经醒了,在木婉宁戳他的脸的时候就已经醒了。闭着眼睛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只觉得宁静心安,好像时间都已经停止了一样,贪心的希望木婉宁指尖的温暖可以停留得再长一些。
      如果,未来的每一个清晨醒来都能沉溺在这样的幸福中,该有多美好。他想着,然后又不经意的想起昨晚姑姑说的话,这样的幸福又被一下子打破。
      木婉宁还在痴痴地看着,同时逗弄着顾安南长长的眼睫毛,过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轻轻叹息着去洗漱。
      可等她擦拭着头发回到沙发的时候,却看见顾安南已经醒来靠着沙发怔怔地看着窗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醒啦?”木婉宁有些心虚的问,好像是刚偷了糖果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
      “嗯,刚醒。”顾安南朝她浅浅一笑,然后伸了个懒腰。因为早上婉宁带来的心境平和,他的声音也变得满含着柔情蜜意和温柔体贴,“趁着天还没亮,等会儿我要去墓园,你先在酒店里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去……墓园?”木婉宁没由来的心里一颤,想起昨晚在阳台上看见的黑白照片。他是,要去祭拜已经去世的父母吧。
      “嗯,天还没亮,怕你去墓园会觉得害怕,所以乖乖在酒店等我。”顾安南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满满都是宠溺。
      等顾安南离开,木婉宁又愣愣地不知所措,最后在自己都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想要做什么之前身体就先一步行动下楼开车跟在了顾安南乘坐的出租车后面。

      顾安南下楼,直接招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去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菊,然后让出租车前往墓园。
      司机听到他报出的地址,打量了他手中的白菊一下:“去看过去的人啊?”
      “是啊。”顾安南轻轻点头,“父母。”
      出租车司机有些歉意地朝他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该多问:“抱歉啊。”
      “没事。已经很久了。”顾安南轻笑着摇头,余光不经意地瞥向后视镜,看见了后面那个熟悉的车牌号。
      到底她还是跟上来了。
      随即,他又不在意的笑了笑,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过不去的坎都已经被时光所铺满了,他可以踩着幸福的平坦大道往前走,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已经烟消云散。
      他沉默着,出神想着事情。旁边的出租车司机知道他是去墓园看望已故的父母,所以也沉默着。
      等到了墓园,他付了钱,抱着鲜嫩的白菊缓缓走进墓园。
      这几天还在过年,所以墓园中没什么人来祭拜,很是冷清。
      虽然已经三年半没有来过这里了,但他还能依稀记得大致方向,于是他就这样靠着模糊的记忆走向那个熟悉的合墓。等看到那个熟悉的、墓园里唯一的合墓,顾念已经在那里跪着等他了。
      “哥哥,你来了?”顾念独自跪坐在墓碑前,烧着手中的纸钱。
      “嗯。”顾安南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的拿起一沓纸钱一张一张的分开递给她,神色哀伤。
      这个墓是墓园里唯一的合墓,上面的照片是姑姑选的。那是自己的病还没有查出来的时候,一家人去玄武湖拍下来的。父母抱着他在镜头面前笑,姑姑就在父亲的旁边。他们都笑得那么慈祥,那么温暖。
      后来他的病被查出来,父母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赚钱为他治病,父亲原本还算精壮的身体逐渐因为操劳而变得瘦骨嶙峋,面容枯黄,母亲也在一夜间白了头,满脸皱纹。
      他便再也看不见他们这样温暖得让人心安的笑容,而姑姑也终日郁郁寡欢,现在更是每天都阴沉着脸。
      父母的墓前打理得很干净。但就是这样的干净整洁,却与周围的墓格格不入。
      别人的墓前,或多或少的插着几支香,放着几支蜡烛,堆着一些没有烧尽的纸钱。再不济,都摆放着一两束白菊。
      唯独父母的墓前,整洁得不成样子,除了顾念刚点燃的纸钱,什么都没有。
      沉默了一阵,顾念首先发话:“哥,当年……你和舅舅舅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安南沉默不语,然后将自己买来的白菊摆放在墓前。
      顾念拿出酒杯放在墓前,往里面添了一些酒,然后仰起头看着顾安南的眼睛:“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妈妈会抛下你?为什么你又不愿意回来?为什么你和妈妈总是这么针对麦芒?”哥哥越来越难得回来一趟,妈妈也从不告诉自己她与哥哥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哥哥这次回来与上一次之间居然间隔了三年半!
      “这些事,你不应该知道。”顾安南神色哀伤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又撇过头去,看着墓碑上姑姑亲自选的照片。
      “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迟早会知道的。”顾念无奈妈妈与哥哥的守口如瓶,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增添了一些酒水。
      片刻之后,她又往里面添了一点。三巡之后,她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酒全都洒在墓的两旁,然后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拍拍衣服上和膝盖上的泥土起身离开。
      顾安南静静地看着妹妹离开,一个人靠在墓碑上,就像当年靠在父亲肩膀上。
      墓园中极为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绿化工作也做的很好,周围都是低矮的绿色灌木。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木婉宁以前说,她见过环境最好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墓园,情不自禁地轻轻笑了起来。
      墓园管理得非常好,父母的墓碑很干净,只是干净过头,相比起旁边摆着不少花束的墓来说,实在是冷清了很多。
      顾安南看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思绪逐渐回到十几年前。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懵懵懂懂的但却又不是对生活一无所知的年纪,对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听到一点点风声便开始提心吊胆,听到好消息又无比开心。
      他从小就对阳光过敏,凡是烈日当空的天气,父母都不允许他出门。因为一旦晒到阳光,他的皮肤很快就会变得通红,然后龟裂,被太阳晒伤。他和家人都以为只是皮肤敏感,也不太在意,只是让他少接触点阳光。
      但就是那一年,在夜里起床却模糊地听见父母半夜的哭泣声的时候,他开始知道,这个家变得不一样了。
      父母开始一次一次地带他去医院,希望能够医治好这样的病症。
      现在回想一下,他当年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相信父母那一套说是带他去医院只是检查智力看看自己够不够聪明的言辞。
      有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颤栗着问父亲自己是不是得了癌症。
      父亲朝他摇头,说他怎么会这么想,这是不对的。
      他说他不想再去医院了,里面的消毒水味道让人作呕,他不喜欢。
      父亲哄着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
      可一向信守承诺的父亲食言了,母亲也食言了。他们一次次地带他去医院,让他躺在那些冷冰冰的仪器上,让他大把大把的吃那些昂贵的药物。到后来,他们连哄他的耐性都消失掉了,只是一次又一次一言不发的带着他在各个医院辗转。
      这些所有的东西,都是当时他所有的邻居老师同学都知晓的事情,他们在怜悯之余,也会拿这些事当做饭前饭后的谈资笑料,用带着怜悯的口气嘲讽着他的不幸。
      而到这里为止,也都是千篇一律的,所有跟“绝症”沾边的故事的发展。
      得了绝症的孩子毫不知情,父母心痛至极,一次又一次地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医院反反复复的渴求着治愈,可每次都只能得到更大的失望。
      再后来,大家知道的事情是:
      顾安南的父母因为担心顾安南,精神愈发憔悴,终于在一次开车去医院送钱的路途中发生车祸,不幸双双离世。然后他和姑姑在医院得知这件事情,哭得脸色苍白。
      随后又顾安南的姑姑收养了他,意外发现自己的哥哥,也就是顾安南的父亲在几年前买下了巨额保险,通过保险公司理赔得到了巨额赔偿,最后将顾安南送往外地接受治疗。
      之后慢慢的风平浪静,他在外地治疗结束,暂时稳住了病情,也留在外省念书、工作,难得再回来一趟这个物是人非的地方,以免触景伤情。
      一切看起来都是个完美的结局,虽然父母离世,但自己心爱的孩子却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而且有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泉下有知的话也会为自己的孩子感到安心。
      可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有一部分真相,顾安南很清楚。同样清楚的还有姑姑和自己的父母,而且这根本就是他们所设下的一个骗局!
      从那份意外保险开始,之后的发展根本就是个巨大的骗局。
      那份巨额赔偿的终身意外保险的确是父母在很多年前买下的,但他们绝不是不知情,相反他们还很清楚地拿了出来,并且交给了姑姑。
      若不是那天夜里打雷下雨的话,他本也是不应该知道的。父母已经没办法支付高额的医疗费用,在与姑姑的商量后最终下定决心去骗取这一份巨额的保险赔偿金。而他则愣在了门外,怔怔地看着姑姑走过来,嘱咐他忘记掉自己听到的所有的事情。
      最后,父母还是在前往医院的路途中的一个弯道处故意不踩刹车,然后“砰”地一下撞上了防护栏,车子翻到旁边的逆行道上,被一辆卡车从中碾过,连车带人全都被挤压成一团,最后警察也是从车上找到的身份证确认的身份。
      后来在姑姑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将报废的车子里面断成两截的夫妻二人从中分离了出来。整理遗物的时候,姑姑“不经意”地发现了那份有着巨额赔偿金的保险单,然后带着他找到保险集团,拿到巨额的保险赔偿金。
      那大概是顾安南人生中最黑暗的瞬间,明明他什么都知道,明明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姑姑是在骗取保险金,可他也只能照着姑姑的吩咐哭着说那些与事实背道而驰的伪证词,其它的什么都不能想,连恐惧和悲伤都要摒弃在一旁。
      而那张保险单实在是有很多疑点,例如为什么车子的刹车系统明明没有损坏,车子还会毫无减速地冲撞上防护栏。
      不过好在当时他家的情况很多人都有所耳闻,而且姑姑说的话加上顾安南的话编造出的“父母那段时间因为为了他的病太过憔悴精神萎靡终而发生意外”合乎情理,所以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出于怕社会的谴责和对顾安南的怜悯连调查也懒得调查便草草支付了所有的赔偿金了结此事。
      这件事父母和姑姑策划得近乎完美,对顾安南造成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让他留下了一个“克父克母命中犯煞”的名声,被周围的同学朋友孤立,其它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对于父母刚刚离世的顾安南而言,被孤立更加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极小的小事情。比起内心的矛盾挣扎和悲哀痛苦,那种事情简直轻微得连尘埃都不如。
      而姑姑也在顾安南稳住病情之后逐渐开始对他转变态度。
      一方面是因为他是间接导致自己的父母、姑姑的哥哥嫂嫂离世的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姑姑害怕顾安南有一天会不经意的说出什么,而她又不能真的对顾安南做什么。
      于是,姑姑开始对他感到害怕,然后慢慢疏远他。
      终于有一天,姑姑再也忍受不了了,带他到了外地的游乐园,然后,狠狠地抛弃了他。
      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们都失信了。爸爸失信了,妈妈失信了,姑姑……同样失信了。
      爸爸妈妈说,再也不会让他伤心了,再也不会带他去医院躺在冷冰冰的生硬仪器上、再也不会让他吃药了,他们说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带他去游乐园。然而他们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为他做到,然后便狠狠地抛弃了他!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他,独留他一个人,挣扎在这个炎凉的世上……
      姑姑答应了爸爸妈妈会照顾好他,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在害怕,她害怕唯一知道真相的顾安南会捅破这层谎言。
      那个冬天的夜晚,姑姑说带他去游乐园。他是有多么的开心啊,冰冷的雪花一片片飘落在他的头发上,而他则听话地坐在游乐园冰冷的长椅上,等着姑姑回来接他。
      他想,游乐园那么大,姑姑只是迷路了,只要他等下去,姑姑就会满脸焦急地跑回来找到他,然后带他回家。
      他等啊,等啊,等啊……
      可只有冷冰冰的雪花和让他无所遁形的黑暗陪着他,整个世界变得好冷好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最终明白了姑姑意思,明白了姑姑已经彻底的厌恶他了,明白了姑姑已经摒弃他了,彻彻底底的。
      于是,他发誓,再也不要记得姑姑了,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一个人了,不需要别人为他悲伤为他流泪为他付出生命。他再也不要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
      可是……
      他放不下,他永远没办法像姑姑那样狠心。
      而对于姑姑,他总是抱有一种十分矛盾的心态。
      记忆里的姑姑,依旧是他儿时温柔美丽的模样,记忆中所有不好的地方都被大脑潜意识的刷洗掉了而变得纯净无比——虽然他心里对姑姑做的事情清楚无比,可是现在,他还是会忍不住来看望她。
      即使姑姑在当年抛弃他之后再也没有给过他一点帮助,不问他有什么心事,不问他生活如何,也不曾问他一个在外地过得习不习惯,更加不曾问他病好些了没有。
      即使姑姑只会在他回来看望她的时候无比不安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怎么不去住订好的酒店跑到我家里来?
      即使这是他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永远都难以启齿的过往。
      即使这是可笑而可悲的凄凉过往。
      即使……
      可他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姑姑也知道。
      感情就是这样,他明明应该恨姑姑,但就是没办法去恨她。姑姑也知道顾安南父母的离世不关他的事,知道自己应该比以前更加地疼爱顾安南,但是就是做不到,就是没办法做到。
      人就是这样的非理性生物,想的是一回事,但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木婉宁就这样看着,看着那个人,柔弱的,但却又坚韧得超乎常理。他此刻就靠在墓碑上,絮絮叨叨地低诉着曾经的过往。
      她看见从不抽烟的顾安南拿出一盒烟摆在墓碑前,默默地从中抽出一根点燃,黯淡的红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然后是顾安南狼狈的咳嗽声。
      她看见顾安南把摆在墓碑前的所有的香烟全都点燃,那些香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散发着黯淡的红光,然后又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她听见顾安南说,爸妈,我爱上一个人了,她对我很好,很好。她带我去了游乐园,实现了小时候你们答应我的那个心愿;她带我去了人很多的街道,我们一起抓金鱼,吃有名的小吃;她还带我去看了晨曦,看了日出,很美,美得简直不像是人间能有的景色。
      黑夜里,她只能听到顾安南低沉的声音,看见燃着的烟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脸。
      她的鼻头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大股酸涩感,她看见顾安南吸了一口烟又狼狈的呛了出来,香烟上的火光瞬间发亮,又立刻黯淡了下去。
      顾安南说,爸妈,我明明发誓了,发誓说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再也不想被所爱的人抛下。可是,我为什么会遇到她……我爱上了她的温柔,她的笑容,她的聪慧,她的美丽……
      木婉宁从地上站了起来,静静地走到顾安南身后,用力抱住了他。
      顾安南说他爱上了她。
      狂乱地,迷恋地,贪心地,无法自拔地,用他所有的生命。
      爱上了她……
      被抱住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住了,声音有些不自然:“婉宁?你……怎么来了?”天还没有亮,他知道她之前跟来了,但是没想到她一路跟到了这里。她那么怕黑,这里是阴森森的墓园,天还没亮,她怎么会……有勇气走进这里?
      “没。”木婉宁收紧了手臂,任由声音将她对他的怜惜和情感毫无保留的裸露出来,“我很爱你,真的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喂你吃药,帮你找到最好的医生,永远都不离开你,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一辈子都守着你。”
      顾安南一滞,空气里安静得出奇:“你——是在心疼我吗?”
      “是的。”她睁开眼睛仰起头凝视着顾安南漆黑的瞳,眼神就像清晨的泉水般清澈,“你如果愿意把不开心的过往倾诉出来,我会是个很好的听众。”
      怔了片刻,顾安南犹豫着点头,屏住呼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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