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留

　　藏云山地处偏远，而且三面环水，唯一能够出入的路径在东面；怪石嶙峋，丛林茂密，即便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出入藏云山也非易事。藏云深山，简陋洁净的茅屋里传来一阵阵悲怆的喊叫声；持续了半个时辰，婴孩清脆响亮的哭声撕破长空，母亲望着怀里初生的孩儿，滴下泪水。双十年华的女子跨入茅屋，将手中的青虹剑放在桌上，抱起哭闹不休的婴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师姐，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为我立个衣冠冢，别让她知道有我这样的母亲。”
　　“师妹，你如何舍得就此抛弃自己嗷嗷待哺的骨肉？名利难道真的这么重要吗？比你的骨肉还重要吗？”
　　“师姐，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孩子毁掉苦心经营的一切，她只是个意外，一个美丽的误会。”
　　“你走吧！从今以后，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后会无期。”
　　“你们多多保重，有多远走多远。”刚分娩完的新晋母亲顾不得气虚体弱，换了干净的衣裳消失在山野。被抛弃的孩子在亲生母亲离开后格外乖巧，湖蓝色的眼瞳倒映出养母温馨的笑容。
　　夜黑风高，一条矫健的身影闪入醉花楼花魁如沁姑娘闺房，在黑暗中耐心静候一刻钟，房门“咔吱”响了两声。侍女点亮了屋里的烛火，微弱昏黄的烛光照在不请自来的客人身上。见到神出鬼没的客人，习以为常的丫鬟还受到了小小的惊喜，随口嘟囔着埋怨了几句，讪讪地走出房间。
　　“稀客呀！”如沁坐在梳妆台前，优哉游哉地卸下浓妆，冷冷的语言掩盖不住微微上挑的眉梢。一言不发的客人站起身，梳妆镜照映出在客人怀里熟睡的孩童，如沁猛地站起身，摊开双手。
　　“不要追究缘由，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就越好。这孩子命不好，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我想抱养她，可事情超出了我的能力。”
　　“左清禾，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孩子的来历。难得你有求于我，我肯定不会对你见死不救，可我不能坏了规矩。”如沁风情万种地将手搭在左清禾的肩头，身上甜甜的、似有似无的不知名香味萦绕在暧昧的空间里，如沁对着左清禾的耳际，酥酥地说：“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你一贫如洗，有什么值得我倾力相助呢？”
　　“你愿意乔装留在醉花楼当护院。”
　　如沁抿嘴笑了笑，假装讶异，说：“我没听错吧！心高气傲的女侠左清禾竟然要在我小小的醉花楼当护院，如此暴殄天物，怕是会遭天谴的。”
　　“既然楼主不肯出手相助，在下先行告辞，后会有期。”
　　“站住。”如沁款步来到左清禾跟前，说：“你也就身上的武艺有点价值，确实能为我所用，且先留下，我要观察一段时日，若发现你无用武之地必定扫地出门。”
　　“谢楼主知遇之恩。”
　　如沁回到梳妆台前继续对镜卸妆，左清禾则抱着孩子傻站着，进退两难。煎熬了一刻钟，左清禾握了握拳，说：“敢问楼主，今夜可有我和孩子的下榻之处？”
　　如沁歪着头注视左清禾，目光慢慢移至怀里的孩童，孩子酣睡着，五官精致细腻，睫毛乌黑细长，双颊红润，乖巧可爱，如沁越看越喜欢，从左清禾怀里抱来孩子，母亲的天性令如沁心生怜爱，温柔地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亲生母亲叫她楚逸。”左清禾摸了摸孩子娇嫩的脸颊，说：“我们叫她不留。”
　　“不留。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如沁对孩子爱不释手，说：“这孩子与我有缘，我不介意代你将她抚养成人，你大可以像从前那般拂袖而去，继续过你那无忧无虑、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
　　“谢谢楼主的美意，可是我不想错过逸儿童年的一分一秒。”
　　“是这孩子羁绊着你，还是托孤的人改变了你呢？”如沁仰起头，将热泪倒灌回心田，说：“你今夜来得突然，如今夜色也已深，不方便差人整理客房，且先在长椅上将就一夜，明日再为你安排住处。至于不留，今晚就与我共榻吧！”
　　“不留眼下还不足月，却没有奶水果腹，夜里不免闹腾，怕是会扰了楼主。”
　　“可怜的孩子，今夜少不得要折腾一晚，且等明日为她在城里找名稳重的奶娘，好生照料着。”如沁蹑手蹑脚地将不留置于床榻，凝视正襟危坐的左清禾，嫣然一笑，说：“我非是洪水猛兽，为何能使清禾女侠坐立不安呢？”
　　“楼主不计前嫌收留清禾母女二人，清禾感激不尽，岂能造次？”
　　“醉花楼毕竟是风尘之所在，逸儿眼下尚在襁褓，可时光易逝，只怕在青楼长大对一个女孩而言境况过于艰苦，你可有缓解之策？”
　　左清禾愁眉深锁，说：“若非楼主提醒，清禾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不知楼主可否提点一番？”
　　“左清禾，你要楼主前楼主后到什么时候？既然你这么急切地要与我划清界线，又何必寻上门来？”
　　“如沁，你是我唯一还信得过之人，若是不找你，恐怕世界再大也无我栖身之地。”
　　“说得挺好听，我还就吃这一套。”如沁得意地扬起嘴角，脸颊微微泛红，说：“日后你就是醉花楼的管事，上下三百多口人都要听命于你，若不打着你江湖上的名号，以你的身份免不了受人非议，所以你们何不乔装打扮，以父子相称呢？这样也能对逸儿的身份起到更好的保护。”
　　“还是你想得周到。”
　　楚逸的啼哭声打破尴尬的僵冷局面，如沁率先冲到床前抱起楚逸，耐心地来回走动，用温柔的声音哼着耳熟能详摇篮曲哄得楚逸收起了啼哭，继续安逸的酣睡。如沁沉浸在母亲的角色里不可自拔，左清禾只能自己从衣橱里拿出被褥铺在勉强能够容纳自己的长椅上。
　　之后两年，醉花楼的买卖越做越风光，关内关外的宝物齐集于此，朝野内外的达官贵人、名门望族纷纷慕名而来，总能讨得心头好，满载而归。树大而招风，随着生意一步步壮大，如沁深感疲累，逐渐萌生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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