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萝浅浅生

　　柒、七七浅

　　九霄，天界。
　　叮咚清泠的幽泉蜿蜒至仙林亭台间流泻而出，铃铛般浅笑铃兰印起泉里悠闲自在的白尾鱼吐着泡泡绕圈游入卵石后方。
　　“ 浅浅姑姑，浅浅姑姑，你快过来 。 ”
　　嚷嚷不断的少女声突兀的响起，激起一片纹理光泽的落叶缓缓坠落。
　　穿着绯色宽袖宫装，挽着垂肩双鬓的秀美少女，鼓着一双水灵灵的圆溜眼睛，歪歪倒倒的抱着一个与她半身其高的酒瓶子，蝴蝶儿似的走在石道间。
　　“ 若离，今日的醉灵酒这么早就到啦 。” 清润的嗓音轻柔的响起。
　　伴之而来的身着纹案精美绣花，莲白色罗裙的浅浅，温婉垂腰的碧发用阿酒的羊脂玉秋簪子束起。
　　发如黛墨，眼如琉璃，眉如远山烟雨，浅笑杳然。
　　“ 今日酿酒的那黄眉老仙兴是昨晚提前饮了酒，甚是满意，还特意嘱咐我带来于浅浅姑姑品尝呢。”
　　被唤为若离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把抱着的大酒瓶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酒瓶递给浅浅道“ 浅浅姑姑，你尝尝罢。”
　　“好 。” 浅浅接过小酒瓶，从瓶口浅嗅了一下，一股旷然幽香扑鼻而来。饮了一口，百草花木的所有味道似乎都在口腔中回荡。
　　“ 好喝吗好喝吗 ” 若离大大的瞳孔小狐狸般亮晶晶的望着浅浅。
　　浅浅垂下头，噗呲一声笑出声道“ 若离也尝尝吧 ”
　　得到准许的若离宝贝般的接过小巧的酒瓶子，轻轻的嘬了一口，随即砸了砸吧小嘴，开心的原地蹦了几下。
　　浅浅笑着揉了揉若离柔软的额头，可见少女细碎的刘海下方，一枚莹亮的九尾白狐印记灼灼发亮。
　　若离这小丫头是青丘神族九尾白狐的后裔，若按辈分来算，应该是辈分最小的神女。前几日自己随着碧渊一道来到九霄后，便被前来的仙人安排在了诛灵阁。
　　第一日闲得甚觉无聊，阿酒没有踪影，碧渊也因为神明宴的缘故出去了，第二日这小丫头便蹦出来了，整日缠着她玩，还一股脑的叫她姑姑，推了几次无用浅浅也只得笑用。
　　“ 醉灵酒还差四瓶便齐了吗 ” 浅浅理了理若离凌乱的袖领。
　　若离点了点头道“ 黄眉老仙人是这样说的，待会仙娥们过来把这瓶接走今天便算提前收工啦。”
　　浅浅点了点头，若离这小丫头前几日来了就一直嚷嚷着无聊，便吵着阁里管事的大仙娥给她事情做。
　　想着便把神明宴准备的各方神明饮用的醉灵酒，由住在奈川谷内精通花草树木之味的黄眉老仙人负责提炼酿造，在送至九霄，至于护送运输这份工作吗，九尾白狐一族向来擅长御风，自然就交给若离了。
　　浅浅望了望九霄烟云之间的楼台云阁，微微勾了勾眼角，哈气道“ 神明宴应该便要开始了罢 。”
　　“浅浅姑姑想着可以见到上神大人了对吧。” 若离嘿嘿的笑出声道。
　　浅浅一愣，笑道“ 小孩子不可以乱讲话噢。”
　　若离鼓了股松鼠般精灵的眼睛，“ 起初还是上神大人特地告诉我姑姑你来这里了呢，上神大人说姑姑害怕无聊，就示意我过来的。”
　　脑海中浮现了男子清贵宠溺的面容，浅浅下轻声喃喃道“ 是阿酒让你来的么 ”
　　望了望若离秀美眷灵的脸颊，透着几分相似神韵的眉眼，模糊之间和云瑶重合在一起。阿酒定是猜到这点了的罢，才让若离过来的罢。
　　下一秒却划过一张女子嘴角溢血的脸，心就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子颜姑娘，一直唤阿酒公子，定是阿酒格外看重的人吧，却为了自己……
　　这该如何向阿酒交代才好。
　　“ 姑姑，你在想什么。” 似乎是发现了浅浅的不语，若离调皮的凑上来猫咪一般伸手捂住浅浅紧皱的眉头，倔强的想用手指去磨平眉宇之间的皱褶。
　　“ 无事，我只是在想……” 浅浅望了望暮色清亮的穹空，一把握住若离的手掌，眯着眼睛笑道“ 天色尚早，不然我们去瑶池逛逛，瞅瞅神明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
　　“好！ ”一听这话，若离二话没说就点头直答应了。

　　两人牵着手，穿梭于天界兰陵亭台水榭之间，仙雾迷茫，一路绕开天界四七五八巡守着的仙兵以及来来往往盛着仙果玉露的仙娥，似乎白衣仙人们都很忙，一袭清风，匆匆来而匆匆去，神色却又似隔着纱瞧不清。
　　“ 天界一直都这般热闹吗 ”浅浅趴在殿房的琉璃瓦上，扭头问趴在一边的若离。
　　“ 才不是呢，平日的天界，千百年来几乎一个样子，肃静又凄清，仙人们几乎都在自己的殿里，其它地方的神明也不会随便来天界。这般热闹，也只有在神明宴期间才能瞧见了。”
　　浅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神明，真是孤独又清高的存在呢。
　　蹑手蹑脚的爬过几道殿瓦，盈雾逐渐散开，延展出去的视线，瞬间明亮了瞳孔。
　　在穹楼玉瑶之间的中心四合方庭院内，瑶池内水雾玲珑弥漫，百草花木环绕之周，一亩大小零星散落的方池坐落在各处，彼此之间相隔不过两三丈。
　　方池的边缘飘散的雾气凝聚，结成脆弱而迷离的薄冰，清悠的华光折射出细碎而晶莹的浅光，映照着池内幽蓝却奇异漂浮着热气的波央。
　　秀美白衣轻衫的仙娥们端着精美雅致的透明酒盏穿梭其间，放置于每亩方池之边的玉檀桌上，俊朗的蓝衫仙人则挽着轻盈雪白的蚕丝，纵身铺在穿梭分割的白石道间。
　　蚕丝是天山雪蚕所制，再由九天神女们素手编织而成，结结婉如意，华美的繁琐刺绣一针一缕天衣无缝可谓真正的三界珍品。
　　浅浅撑着下巴如痴如醉的呆望着蚕丝上繁密的刺绣，若离留着拉哈子望着玉檀桌上漂亮精美的各色珍果。
　　突如其来的信风从正北宫门的方向出吹来，一阵清新淡雅的花香味悄然袭来，之中浅带有一丝迷离混淆的味道，似百花齐放般，绽放在鼻尖的千百种幽香直入心脾。
　　若离瞳仁一亮，悠声道“ 这定是上神大人北冥殿的花仙娥们到了。”
　　浅浅闻言挑起了眼角，喃喃道“ 花仙娥？ ”
　　寒冬雪花般飞舞飘散的花瓣逐渐弥漫整个穹宇，拥有不同漂亮纹理秀美的瓣羽染着宛然不同的色泽缓缓飘落下来。
　　统一身着清贵淡雅的素衫仙娥们撑着着月华色的竹纸伞，面纱蒙着的面容如秋水般瞧不清却又柔美清净如一汪幽潭。
　　臂间挽着竹条编织而成的挎篮，脚尖点着半透明莹光暗闪宛如摇篮般尺寸的花朵缓缓从北边而来。
　　“ 她们脚底的花便是她们的本体吧 ” 浅浅遥遥望着生出了一股微微的感慨之情，她们都是阿酒栽培出来的罢。
　　忘川河主人，饲养培育百花的神明。
　　“ 牡丹，百合，秋菊，芙蓉…..”
　　若离鼓着大大的眼睛，有趣的扳着手指数着个数。
　　“ 芙蓉 ？ ！” 浅浅瞳孔倏地一亮，抬头目光锁定在最前方的那位仙娥，随即毫不犹豫的扑过去。
　　“ 青姑青姑！”
　　一把蹭过去，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浅浅一个熊抱搂住。
　　“ 咳咳 ，浅浅你这孩子慢点 。” 青姑差点噎不过气，这才反应过来宠溺的揉了揉浅浅的头顶。
　　“ 青姑，你们也随着神明宴来的罢 。”浅浅好久才见了熟人，两眼泪汪汪的望着青姑。
　　青姑笑着点头，指了指挎篮里的碧色透明小果子，“奉公子的旨意，北冥宫所有的仙娥都得来呈送神果。”
　　“ 哎~ 北翁爷爷，您来啦 。” 若离欢快的一声雀跃，身子灵活的一闪，便扑向后方驾着仙鹤一身仙袍飘飘而来的北翁。
　　“北翁老仙人 ” 浅浅惊喜的扭头，果然望见那张万年不变的鹤发童颜，仍旧罢弄着他那长长的雪白胡子，笑意盈盈的从北边下来。
　　“ 若离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
　　北翁一个抖擞接过扑过来的若离，慈祥的拍了拍脑袋。
　　“ 小姑娘，好久不见啊。”
　　北翁抬头，笑眯眯的朝着浅浅挥了挥手。
　　“ 北翁爷爷，好久不见，您老精神还是这么抖擞啊。”浅浅掩嘴偷笑。
　　青姑笑着望了一眼浅浅，又让花仙娥们依次将挎篮里散发着莹光的小果呈入方池边的精致银盘里叠放规矩。
　　向着北翁微微垂下身子鞠首道“ 北翁老道长，神果都已经聚全了，神明宴明日应该便能召开了。”
　　北翁点点头，却突然察觉到周围气流的波转，精亮的眼珠一转，雪花似的眉宇倏地微扬，眼角的褶皱愉悦的像两鬓舒展开来，目光向着南面。
　　放声道“ 七斗老兄，既然来了就快出来罢，偷偷躲着干甚，难不成是许久未见，对着老道害羞起来了？”
　　浅浅还没察觉过来，便猛地拂来一阵清风，未闻其人，便先其声。
　　哈哈大笑从南面传来，“ 北翁老兄还是如往一般老顽童一个啊。”
　　清瘦的白发老者，夜空般幽蓝色的长袍，随清风悠悠的衣带飞舞，虽面容老矣，眼却如沧海般万籁俱静却又睿智清亮，身旁两侧立在安静的双鬓红衫仙童，一身仙风道骨，华姿飒飒。
　　这不是那北斗七星的穹空神明，七斗老仙又是谁。
　　“ 七斗老兄，算起来咱们也快几百年没见了，看来你过得还算不错呀。”
　　北翁笑弯了双眸，乐呵呵的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
　　七斗老仙不甚自在的望了一眼一大把年纪手脚却“不干净”的北翁，满意的放眼望了望一切井然有序的瑶池，这又才瞅见在池子里东摸摸西看看的若离。
　　“ 原来九若殿下也在这，老仙方才还未注意。”
　　若离是青丘神族的神女，排行第九，便称为九若。
　　“七斗爷爷，你也来啦。” 若离向来和谁都自来亲，厚着脸皮就扑上去抓北斗老仙头上的星型状发簪。
　　“ 九若殿下你可悠着点。”七斗老仙人苦笑着扶着自己几乎块被抓下来的发簪。
　　天界历来以调皮出了名的九若殿下可真真算是他们心头的一块肉刺，身份尊贵不说却又天资可爱得紧，深得天帝神后等一概仙人喜爱，可倒是苦了他们这些老仙时不时小心脏就得承受一下恶作剧之苦。
　　“ 浅浅姑姑，你快过来，我带你看天界和星星住在一块的仙人~”
　　若离向着正和青姑一块拥在仙娥堆里摆弄琉璃瓷杯姿态的浅浅嚷嚷道。
　　“ 星星？！”
　　浅浅一听来劲了，丢了手里研究的琉璃瓷杯便蹦了过来。
　　“ 九若殿下，这姑姑又是…. ”
　　七斗老仙正疑惑不解，抬头便望见一个碧发的如画姑娘朝他扑过来。
　　待看清浅浅面容后，更是衣衫轻颤，讶异不止的睁大眼睛如铜铃一般，口齿不清的举起一根手指向浅浅向一旁淡然从容的北翁道“这…. 这不是容芷殿下吗,她怎么…”
　　浅浅正瞧清一个仙风凛凛的白发老者，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拂着仙尘对着她三分敬意道“ 老仙竟不知容芷殿下醒来了，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喜讯。”
　　“咦？ ” 浅浅满脸黑线，瞬间失语了，容芷殿下？
　　同样震惊的还有在场的青姑，容芷殿下是青丘神族乃至天界出了名的神女，身份尊贵她们一干仙娥自然未曾见过，哪怕在以往神明宴上见过，却也是零星瞥过，早已模糊、
　　倒是若离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七斗爷爷，这是浅浅，是上神大人耗费千年培育出来的三界浮萝，，不是若离的姐姐容芷。”
　　七斗老翁这才缓过神，凝神一看，两人虽是异常相似，但却在眉宇之间有所差异，眼前的姑娘双眉之间散着空净与透澈，而容芷殿下双眉之间却洋溢着尊为神女的高贵与清华。
　　“ 像，实在是像，我就说，容芷殿下不是早在三千年前就….”
　　七斗老仙隐去了声息，却转身若有所思的望了北翁一眼，笑道“ 北翁你这老家伙，肯定老早就知道了，故意掩着不告诉我，看我笑话吧。”
　　北翁这才嘿嘿的笑出声，“ 好久没见过七斗老兄你失神的模样，老是板着脸可不好，时而换换这才好玩。”
　　七斗老仙气结，却又无奈的拂尘，望了望一脸白纸呆住的浅浅，叹气道“ 三界浮萝生，看来这天界又要不太平了。”
　　随即便带着两位安静得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过得仙童乘雾离去。
　　“ 容芷殿下？是谁？ ”浅浅朦胧中有点滴思绪飞絮而过，却又一无所获。
　　“ 容芷殿下是青丘神族最为骄傲的神女，也是排行第七的神女，乃至天界都是令众神崇拜的女神，天赋异禀，力战魔，妖两界，守护三界，与公子一道在魔界攻破天界边际线之时力挽狂难，降灭千万妖兽。”
　　青姑答完，浅浅却陷入了沉思。
　　阿酒，和那位容芷殿下却有如此的羁绊吗，如七斗仙人所说的话，自己的面容和那位殿下十分相似才是。
　　那么，之前察觉出来阿酒的幽静的目光里，明明望着自己，却住着另一位女子吗
　　“ 后来呢 ”浅浅轻声问道。
　　若离接过话，叹气道“ 后来在又一次的魔界进攻中，可恶的魔神从九幽冥谷召醒了沉睡的怪物，付在一柄剑上，趁界线交替之际七姐来不及察觉，一剑射中七姐的心脏。”
　　九冥谷的怪物，就是上次害死子颜的那个怪异的触手怪物。
　　浅浅揉了揉垂下头的若离，很不甘心吧，明明是那样天资风华的人。
　　似乎看见在九霄之上浮尘之间屹立傲然绝世的那位女子，抱着怎样的悲哀与不甘，被罪恶的魔拉入坠下。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却有一丝压抑到窒息的难过，从骨子里冒出来，生生侵蚀着心。
　　阿酒，若是你眼里的她，是那位容芷殿下
　　那我呢？ 我又该是谁.
　　天外浮游的雾扫过暮空，没有日落与黑夜的天界，却染上一层浅紫色的霞，晕染整个空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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