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冗织双心事

　　谭雪琰的案子解决地彻底，她也多次相邀伊然，想好好感谢一下她，但伊然都以忙推脱了，谭雪琰的用意她还不清晓，伊然虽然这次将很多不曾有过的私人感情投入到她的这个案子里，也许，这是一种把她当朋友了的做法，但伊然到底还是理智的：谭雪琰，她是一个商人。
　　然而，伊然却没有打消谭雪琰的念头，没多久，伊然的银行账户里就多了一笔巨款。既然如此，伊然也就默默收下了，现实就是人总不可能跟钱过不去，既然拒绝过一次了，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叩叩叩”
　　“进来。”
　　“顾芙女士来了。”
　　“请她进来，对了，去泡杯茶。”伊然对着开门进来的高文逸说道。
　　“好的。”
　　“沈律师，你好。”进来的女人明明三十中旬，却不带一丝妆容，皮肤泛黄，整体上的穿着打扮也朴素地不行，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更不像是能出这么高额费用的当事人的模样，但眉眼中，依稀能看出是个美人。
　　“你好，请坐。”伊然站起来，微笑指着旁边的沙发说道。
　　顾芙缓缓地走向沙发，双手紧抓着包包，突起的指关节和青筋让人唏嘘，她，过得并不好的样子。
　　坐下后，伊然走到她面前：“您可以不必这么拘束，我是你的律师，你可以完全信赖我。”伊然亮亮的眸子看向她，让顾芙心里感到一丝慰藉。
　　“我……”顾芙刚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进来。”
　　高文逸将茶递给伊然后，就识趣地出去了。
　　“不用急，先喝杯茶。外面肯定很冷吧，让你大老远跑过来，也挺不容易。”伊然将茶放在顾芙眼前的茶几上，絮叨了几句。
　　顾芙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暖了些胃，也镇静了不少。
　　“他现在情况很不好，不，不是很不好，法院都已经同意我的申请宣告死亡了，却出来一个年轻女孩，找到我说是我丈夫生前的情人，我丈夫还赠与了她一大笔财产，这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我丈夫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我丈夫和我都是孤儿，和我从小在一个福利院长大，他的性子我最了解，我们是一起苦过来的，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的为人我最了解，这个女孩肯定意图不轨，她很可能有诈骗的嫌疑。”顾芙控诉着，言辞尚算得上激烈。
　　伊然眼睛微微一眯，这种事情出来，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怀疑自己的丈夫？而是选择相信？这可不是一般女人的气度……
　　“的确，如果是孤儿，情感上更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了。这种事也的确值得商榷。”伊然靠在案桌上，抱着臂，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顾芙，更多地是像审视的感觉。
　　顾芙有种错觉，好像她不是很想帮她？这说话的语气也令她周身一冷。顾芙红了眼眶，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状态，马上低下了头。
　　伊然注意到这个细节，也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可能有点问题，马上转了画风，亲和地说道：“能跟我聊一下您丈夫的死因吗？”
　　“我也不太清楚，莫名其妙地就中毒了，我们也几乎查遍了他所有碰过的食物啊物品啊，都没有大问题的。我在家里就是个家庭主妇，他的饮食起居我都照顾地好好的，不敢出半点岔子，他也准时准点上下班，在家里吃饭，都还算健康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中毒了。他现在走了，我没有半点生活来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一天就是好几万，如今还摊上这么个事，让我怎么能不糟心。”顾芙说着说着又开始控诉。
　　伊然表示理解了，毕竟一个家庭主妇，也不敢期望她有太高的文化素养，经济来源这方面的需求的确是个现实问题。
　　“那个女孩要的西城的那栋别墅，婚前就在你丈夫名下了吗？”
　　“是的。”
　　“那栋别墅你丈夫生前用来干嘛的？”
　　“那个楼盘前景好，他就放在那里投资用的，没事也可以赚点租金。”
　　“房客有过那个女孩吗？”
　　“这个我不清楚，而且我不怎么过问他外面的事，他不喜欢。”顾芙说道。
　　“那你怎么就这么确信你丈夫不会出轨的？”伊然一步步引导她。
　　“我确信。”
　　“法律讲求证据啊，如果只是确信，而对方有确凿的证据，这也很难办啊，更何况，男人这种生物，按人之常理来讲，可能更多地还是倾向会出轨的。”伊然蹙起眉，像是真的担心。
　　“我有的，我有他事先准备的遗嘱。他说了无论如何，都会把所有财产留给我的。”
　　这回令伊然睁大了眼睛，他们现在都这么玩吗？年纪轻轻就立遗嘱了？
　　“这份遗嘱怎么来的？”伊然问道。
　　“和婚内协议一起签的，万一离婚，他净身出户，万一我们之间离婚后有一人走了，财产遗赠给前任，因为我们都是孤儿，从小到大，即使做不成夫妻，也是亲人，万一离了婚，又如果有什么意外，不想自己的财产变成公益性财产上交给国家，算是给自己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人。”顾芙冷静下来的陈述倒是令伊然讶异。
　　“你们这方面倒是下了功夫了。”伊然似有似无地侃了一句。
　　顾芙低顺下眉头：“没办法，岔路走了小半生，从要给后生留下一手，我们都被遗弃过，猜测风险，然后提前应对，这是本能了。”
　　伊然挑了挑眉梢，表示理解。
　　“顾女士，我这里跟你就事论事，你丈夫出轨对方肯定是会有证据的，而且那个女生信誓旦旦，你想否认也恐怕只是一种心证，实际上也很难推翻。”伊然强烈的目光看着顾芙，让她攥着包包的手青筋凸起，的确，她只是不想相信，而不是真的不信。
　　“而且，如果他给那个女孩的这份遗赠协议在给你之后，那法律上是认可后者的效力的，因为，法律尊重死者的最后意愿。”伊然一字一句，像是要扎在顾芙的心上。
　　“我……可是这样不道德的事，法律就不尊重我了吗？！！”顾芙猛地抬头，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用力地戳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腥红的血丝布满了眼球，有点崩溃的状态。
　　“虽然民法上讲求公序良俗，但是，她有遗赠协议，这是硬生生摆在我们面前的证据！法律更讲求证据！”伊然凑近顾芙，将两只手撑在茶几上，就这样与顾芙双目对视，一点也不体谅她的心情。
　　“呵呵呵，沈律师之前办的案子那么良善，那么风光，怎么到我这就没出路了呢？”顾芙也不再畏惧，开始自嘲苦笑起来。“我这一辈子也活该被全世界遗弃，小时候，母亲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我只拥有她三岁之前的记忆，模糊到我以为我是个狼崽子，不是人生的。后来以为找到了对的人，以为他跟我一样，能更懂我，也能更疼我，结果也背弃我。现在我重金酬沈律师帮我的忙，看来也是无济于事。呵呵，上天既然这么不待见我，为什么要让我苟活于世？沈律师，你觉得我像不像个笑话，会有人比我还可笑吗？”
　　伊然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说：“想死吗？”
　　顾芙的瞳孔皱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无比恐惧的话，然后开始疯狂地摇着头：“不！我为什么要死？我凭什么？我已经那么惨了，我怎么能顺着别人的意！”
　　伊然猛地锢住前面人的手：“你听着，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来！”
　　顾芙被她一摁，整个人惊愕了一下，红红的眼眶里是看不尽的悲伤，没人能体会她这辈子遭受的痛，可是她习惯了，习惯了向命运、向恶势力低头，犹如这次，她又乖乖向伊然低下了头。
　　伊然心底里是五味杂陈，顾芙和谭雪琰真的是两码子人，算得上是南辕北辙了，如果谭雪琰是让她心疼的，那顾芙真的是不能用心疼二字相向的，顾芙活在底层，即使她的丈夫多风光，那也不是她的，她逃脱不出命运的牢笼，她是可悲的。伊然她自己都觉得施舍的那么点良心配不起她的遭遇，在顾芙的世界里，真的是所有人都配不起活着，活得那么容易怎么算活？
　　“现在唯一能突破的还是那个女孩，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她的住处，佯装去说理，让她提供她和你丈夫在一起的证据，比如你丈夫的生活习惯以及爱好种种，你一一记下，回头告诉我，听懂了吗？”伊然捏了捏她的手，室内打着空调，她的手却比伊然这种本身体内寒气重的人都凉。
　　顾芙怔怔地点了点头，起身向她欠了欠身，默无声息地朝外走去，伊然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其实这案子接到手，头绪是很明朗的，既然顾芙都说过了她这方面和单位里，她丈夫的饮食起居都没毛病，那有毛病的只可能有一个方向了，如果那个女孩早早地拿到那份遗赠协议，难免有什么不轨之心，她还年轻，不一定非要傍着一棵树一棵树到老，这里获得的能让她实现更多的人生理想，如果她能成立故意杀害遗赠人，那她的这笔巨额财产恐怕是竹篮打水了。这些话，她作为律师是当然不可能跟当事人讲的，她只需要让当事人做，而不需要告诉当事人原因和意图，因为有时候原因和意图很可能诱导当事人犯罪，作为律师，这也是职业素养之一。
　　只不过今天意外的是没想到当事人这么木讷，当然也不能这么想，谁有她的处境，可能都不及她的一半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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