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高岭之花

　　宇智波田岛十分看重自己的长子，这毋庸置疑。

　　就算他的儿子们曾经在心底无数次对于父亲近乎冷酷的理智产生畏惧，又数次将“父亲所珍视的，究竟是家族，还是我们本身”这样可怕又注定无法得到答案的念头扼杀在脑海里，宇智波田岛到目前为止对于他的长子和次子来说，依然不失为一位好父亲；当然，对于家族来说，他更是一位好族长。

　　真正优秀的人，会带领那些追随他的人行走在钢丝之上，却能保持微妙的平衡。宇智波田岛深谙这样的道理，在他成为族长期间，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个家族一切脆弱的平衡，和对手周旋不落下风却也不会让家族被捧得太高而陷入安逸——安逸引发动乱，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真正能打败宇智波一族的绝不是长年的战争，而是那些在残酷的消耗之中被压抑着的傲慢的本性。他已经有了数十年族长经验，对家族最致命的弱点看得非常清晰，他总是坚信自己长久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错误——这是保持自信心的关键。

　　但总是坚信，也就意味着在有些时候他也无法预估事情的发展和风险。但作为一个坚定、固执却又不失智慧的人，他也清楚明白一个人总是无法掌握所有事情的发展的，他只能选择去控制其中的风险。

　　毕竟他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神。

　　那位仿佛从天而降、凭空冒出来的小姐的身份之谜，这在一开始就引起了他的兴趣。但家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姑且先将那份好奇之心放到了一边，却没想到自己却因此落入了他人彀中。

　　之所以不去阻拦自己的儿子，除了那份感慨于他总算开窍的作为父亲的老怀大慰，其中当然也不会少了那份作祟的耻辱之心。

　　宇智波一族的族长，竟然会被他人设计，以至于不得不交出自己手下原本并没有打算献出去的人。虽然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冷静，但每当他抬起头时，他似乎总能感觉到隔着屏风的另一端女子嘲讽的目光。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但却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位传奇的「辉夜姬」的事情了。

　　通晓天理，可洞悉世情的预言之女。

　　传闻那姑娘并不是水之国大名的亲生女儿。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原因有二。

　　第一，她的母亲并不是大名的夫人，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女人，据说是因为难产而死。坊间传言怕是游女——宇智波田岛对此嗤之以鼻——这样的女人生的孩子，谁能保证大名就是真正的父亲？

　　第二，因为她从能叫出人的名字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有叫过任何一个人「父亲」。但水之国大名却默许了，原因无他，作为上一任大名的第三子，他能够登上如今的位置，全靠了这位天性冷情、体质羸弱的女儿的金口玉言。

　　她薄唇轻启，便能准确道出事实，万事逃不过她的法眼。正是有了这拥有逆理违天的能力的女儿，这位大名才轻松扫清了障碍，顺利登上了「大名」的位置。

　　然而，当一个人有多依赖另一个人时，他便会有多害怕那个人。

　　水之国大名害怕这位“女儿”，这不是什么秘密。他害怕到甚至不敢叫她的名字，所以这位公主到底叫什么，也没人知道。而这位公主有着忠于自己的力量，他知道那不会威胁到自己，所以也不去管，只是整日战战兢兢。

　　他和这位仿佛不属于人间的女儿相处起来总是如履薄冰；但他又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名却能答应让她出嫁，而且……

　　宇智波田岛想，那位公主——

　　——和传闻中的，可不大一样。

　　只是作为一届忍者的宇智波田岛当然不会知道，那天晚上，在被如水的月色笼罩着的水之国洁白的宫殿外，玉兰花簇拥着的后花园里，只有两个人——传闻中的公主和她的父亲。而那位公主一如既往平静地望向水之国大名。

　　“您害怕我。”她盯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眼神却和她在几个小时之前望着从山峦之中升起的月亮一般别无二致：“但您不必害怕，我的力量正在消失。”

　　水之国大名怔住了，他虽然不信任这个“女儿”，但他清楚，她不会说谎。他看着这个“怪物”一天天长大，而她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所以他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但他还是忍不住一字一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从不说谎。”她毫无感情，像是黑色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转动着，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您知道的。而且，您必须让我走。”

　　“为什么？”大名忍不住问道。

　　她如同月光一样清澈的瞳孔毫无修饰地倒映出大名的影子，影子被拉得细长，像是一根紧绷却又脆弱的琴弦。

　　她忽然抬起了头，纤细洁白脖颈仰出优雅的弧度：“神将月光播洒在大地之上，于是透明的水池盛满了光，就像月亮一般，但月光终究是属于神偏爱的月亮的。”

　　刹那间，那倒映在她眼底的月亮影子忽然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硝烟，漆黑的森林里，高高的树丛间，残酷的战争。

　　刹那间，她原本空无一物的无机质的眼眸之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调转回视线，她凝视着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的大名，良久低下头缓缓说道：“如果您不这么做，将会遭遇厄运。”

　　“什么厄运？这个国家？还是我？”大名瞳孔一缩，赶忙追问道。

　　“是我周围的某个人。”她平静地说。

　　“难道是我？还是——？”瞬间，大名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小女儿，和这个从小到大宛如怪物一般令人避之不及的女儿不同，那是他真正的女儿，天真可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他声音都颤抖起来，颤巍巍抬起食指，指向她的方向：“你不会是说……润子？”他愤怒地涨红了脸，一甩袖子脱口而出：“那孩子一向和你亲近，你难道要诅咒她不成？”

　　“不是润子。”她微微颔首说道。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然而那抹转瞬即逝，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情自然没有被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大名注意到。

　　大名用手抚上胸口，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跌坐在一旁花园的栏杆上，闭上眼睛，又深深舒了口气。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睁开眼睛，直视着那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着一袭白色的连身长裙，仿佛和玉兰花融为一体的面无表情的姑娘。

　　“好，明天我就广发帖子，你盛名在外，想必前来求亲的人不会少。”

　　讽刺的声调辛辣地灌入耳中，那位没有名字的公主却浑然不觉一般，微微躬身行礼，她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掉落，遮住了她的双眼。

　　“那我先下去了……大名。”

　　说完，她蓦然转过身去，没有撩起额前的碎发，逆着夜风背对着大名头也不回地走开，远处传来一声乌鸦的鸣叫，无人注意之下，她却缓缓勾起了唇角。

　　月光散去的时候到了。

　　那是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也是她在失去了月光一般的祝福之后，第一次说谎。

　　*

　　“这里是……月楼的楼顶？”

　　被蒙着布条带了出去，但还没走上几步，她就被带入了一个新的屋子解下了蒙眼的布条，连记脚步的工夫都用不上。松本海伦刚一抬眼，就迎上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却更成熟一些的面容，而女子则微笑地向她挑了挑眉。

　　“从今天开始，直到完成献祭，海伦你都跟着我。”

　　一双苍白而纤长的手搭在松本海伦的肩膀上，女子的身上散发出清新的草木的味道，和从松本海伦身上散发出的玫瑰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那是监视吗？”

　　心底还担忧着依旧被锁在密室之中的纯，海伦的语气有些僵硬。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你是真正的…距离我最近的人。”她叹息着，忽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松本海伦本能的瑟缩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之上：“我一直在想，究竟会是怎样的人…”

　　她渐渐沉默了。

　　良久，她抬起头，这一次眼光却没了笑意，却也不恼怒，只是平静地用右手托起松本海伦的下颔，端详了半天和那张同她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你和我很像。”

　　她说。

　　“……是吗？”这样的姿势不容易发声，松本海伦好不容易从喉咙之中挤出细弱的一句话。

　　“但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直视着松本海伦的眼睛，像是要窥视到她的内心深处一般，女子喃喃道：“你是真正的……月亮。我嫉妒你，但又无法讨厌你。因为你还没有认识到你真正的命运，所以你才能如此纯粹。我珍惜那份纯粹，但是，我又不得不亲手毁掉它。”

　　她的眼中忽然浮现出悲恸。

　　“对不起…但我需要一个解释。”

　　被女子搂在怀中，听着那些语无伦次的话，松本海伦听得云里雾里，不经意一抬头，视线越过对方望向房间另一侧，却是眼前一亮。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这里有窗户，而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她自上而下望去，远远的下面的人犹如蝼蚁一般渺小，她立刻便判断出来这里恐怕还是月楼的第十层。结合之前她记忆的路的经验，她马上想到恐怕这第十层里有不少密道和暗房。

　　“你在等人。”

　　女人忽然说道。

　　松本海伦悚然一惊，身体一抖，下意识便要向后缩去，却在下一刻被女人拍了拍头顶。

　　“他们会来的，但他们不会找到你。这是我所看到的未来。虽然我的力量在慢慢减退，但看到这些还是足够了…至于你，海伦，你会在我身边，陪着我直到最后。这是注定的落幕的命运，我愿意献出我的力量，只要能见到那个人，得到答案就够了。为什么我…为什么是我……”

　　破碎的呓语，松本海伦的心脏却猛然一缩。

　　不知为何，在某个瞬间，她忽然和对方产生了共鸣。

　　……是很寂寞，很寂寞的感觉。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下移，却迎上少女平静的面容。

　　而少女的手，正覆盖在她的手上面。微高的体温从触碰着的皮肤之间传递而来，包裹着她冰凉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松本海伦忽然说道。

　　“……我之前是没有名字的，但就在几天前，我有了为自己起名字的自由后，我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女人顿了顿，重新绽放了笑容：“我叫月子。”

　　“月子…月子…”松本海伦低下头，将这个名字重复地念了几遍。

　　月子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了起来，但她拒绝了松本海伦伸出的手，独自站在那里，仰着头，过了一阵，等到了咳嗽平复下来后，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开了口。

　　“…之前把你扔到暗室，是因为我要处理一些事情。接下来你可以在住到房间里，当然，没有出行的自由，但你可以和那个孩子在一起呆着。”她弯了弯唇角：“海伦，你不是我可以观察得到的对象。但我猜你现在应该很担心那个孩子才对。”

　　“处理一些事情？是什么事情？”松本海伦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抛出了新的问题。

　　月子浑然不介意一般微笑道：“我要成亲了。”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答复，松本海伦眨了眨眼，半晌不确定地说道：“……恭喜？”

　　“不是因为你想的那种原因。”月子摆了摆手：“…那个人，要和我结婚的人，手里有一样那场献祭中必须用作祭品的东西。这是一场交换。”

　　看着松本海伦怔住的表情，她复杂地笑了笑：“…海伦，你知道吗？太饿的人，是不能吃太多东西的。”

　　*

　　宇智波斑赶回房间后疲倦地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他刚刚打开房门，昨天刚来过的熟悉的鸽子又出现在了眼前。鸽子正在整理羽毛，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他眼神一闪，快速地从鸽子脚边取下纸条，展开读完，脸上闪过一抹惊诧。

　　“婚礼？”

　　他合上纸条，抬起了头，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色。

　　想了想，他又低下头重新展开纸条，目光却停留在了纸条上最后的一段话上。

　　“——千手家和漩涡家都收到了请帖，我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具体斑你来安排。但无论如何切记，不要冲动。”

　　这消息来得太过迅猛，不同寻常，不由得令人怀疑其中有诈。但此时此刻，宇智波斑已经没有多余的迟疑的时间了，他只能当机立断。

　　快速折身回屋，将纸条扔进了火盆中。宇智波斑从房间内案几上拿起一张传递信息用的纸片，写好回复后，反复又斟酌了两遍，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将纸条绑好，一只手捧着鸽子转身推开门。

　　手一扬，鸽子重新飞上了天际，宇智波斑注视着那远去的一团雪白的影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宇智波斑双手背后，伫立在那里久久未曾离去。雨夜之后，天色晴朗，蔚蓝的天穹尽头和地面连成一片，是未知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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