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高岭之花

　　街灯亮了。

　　踏过冰冷的空气，像是从污水沟中蹿出的老鼠一般，荼毘从小巷的阴影里闪现出来，左右跌撞着向前走去。

　　他披着一件大衣，脸被兜帽遮住大半，双手揣在巨大的口袋里，两边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但从外面又看不出什么。面对这种行踪诡秘，笑得就差在脸上写明“我不是个好人”的人，这条本来就人迹罕至的道路上剩下的的几个行人凭着直觉，纷纷识趣地避开。

　　荼毘左摇右晃，晃到了一座废弃的大楼前。这楼周围都是废墟，平时少有人来，又位于拐角处，所以没人注意到它的奇怪之处。
　　不管从大楼四边哪一边看，这座楼都没有入口。

　　荼毘走到楼底下，抬了抬头，靠着墙根站着。
　　没几秒，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松本海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病房里没有开灯，消毒水味的空气灌入鼻腔，与此同时，有从医院的窗口倒映而下的漫天星辰映入她的眼帘。
　　很美。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几秒后，才缓缓调转视线，沿着星光望去，她的眼神最终落在了另一边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和衣而睡的相泽消太。

　　是被救了吗？她想。
　　不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跟踪狂被抓到没有，还有最重要的……绿谷君还安全吗？
　　虽然绿谷君应该被第一时间发现了，应该也立刻得到了有效的救治，但那一针到底是不是强力麻醉针，药性又有多强，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松本海伦左手微微颤抖着，定了定神，试图开口说话，结果等真正开口了才发现嗓子干的可怕，于是出口的话变成了剧烈的咳嗽，惊醒了在旁边床铺上的相泽消太。

　　职业英雄的警惕性不是吃素的，醒来没几秒相泽消太就进入了完全的清醒状态。

　　他按下了病房灯光的开关，望了一眼松本海伦有苦难言的表情，心领神会地走到一边的柜子前给她倒了一杯水。
　　“给。”
　　“谢谢。”
　　松本海伦下意识想要伸出右手接过水杯，结果她的小动作被相泽消太一眼看出，他赶忙拦住了她的动作。
　　“小心伤口。”

　　右肩被牢牢握住，阻断了一部分神经逆流而上传来的痛觉。即使如此，从被遗忘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依然让松本海伦脸色霎时一白。

　　她拼命忍住疼痛，半晌，从口中艰难地吐出字句。

　　“……我没事。消太哥，绿谷君现在还好吗？“

　　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问题，相泽消太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先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松本海伦说的是谁。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头，安抚地说道。

　　“你是说那个昏过去的男孩吗？…他肩膀被扎上了自动注射的强力麻醉剂，但身体没什么大碍，傍晚的时候就醒过来了，他还过来看你来着，不过那时候你还在昏迷中。”

　　“绿谷君没事吗，那就好。”松本海伦露出了明显的放松的表情：“对了，消太哥，人抓住了吗？”

　　她的视线落在相泽消太凝固住的表情上。

　　看来是没有，她想。
　　“我听到他的同伴叫了他的名字，荼毘，不知道能不能称作——”
　　“啊，那家伙是个有名的逃犯。”相泽消太说：“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有职业英雄认出他来了，是个制造恐慌焚尸案的恐怖分子，目前官方记载的个性是火焰。但目前还没有其他的相关资料。”

　　相泽消太的一席话仿佛一道闪电，从松本海伦的脑海中劈过。

　　她坐在病床上，猛然一怔。
　　“火焰——？”

　　“是的…你不是也应该见过了吗？”

　　“嗯。”松本海伦心不在焉地低下了头，随意地应了一声。

　　出于本能地察觉到不对，相泽消太眯了眯眼。
　　“海伦，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不，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是觉得这样的能力太常见了，很难从中判断出有用的讯息。”
　　“是吗？”相泽消太顿了顿。

　　“还有一件事我很介意。”松本海伦抬起头，冷静地分析了起来：“那个男人在走之前从我的胳膊上剜下肉之前，最后说了一句‘只要取到肌肉组织就可以’，而在之前他们带着我逃跑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他们不过是被雇佣来完成任务的被雇佣者，也就是说，他们的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她的话忽然被打断。

　　“在那之前，我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海伦。”

　　相泽消太少见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刹那间，松本海伦心底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之前由格兰特里诺先生寄出的，被职业英雄们秘密运送，伪装成藏品被送到博物馆保护起来的你的父亲的那份特殊的笔记，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松本海伦脊背一僵。

　　“……什么？”

　　她的脸色变了。

　　相泽消太也难得地露出了懊丧的神情。

　　他知道，为了这次职业英雄的联盟方面提出的行动，少女付出了多少。

　　他吞了口口水，最终还是艰难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的父亲的笔记，消失了。”

　　松本海伦的脸色在瞬间变成惨白。

　　……

　　这次事件的开端，初始于松本海伦父亲的一件遗物。

　　说到松本海伦的父亲，这个男人的身上大多都是谜团。不仅松本海伦对他知之甚少，连之前和他接触过的职业英雄们对他了解都称不上多。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唯一一个真正了解他的人，那个人必定是松本海伦的母亲，松本穗子。但在松本穗子死后，这一切也随着她的死变成了永久的谜团。

　　总之，这个男人真名不详，和他接触过的人也只知道他的英雄名号「萨尔德」。而人生履历更是一片空白。
　　这个男人能够被追溯到的过往十分短暂。
　　一切的开始是在一个下雨天，那天的下午，名为松本穗子的女人在一条小巷子里捡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

　　她将他带回了家。

　　男人什么都不记得，甚至包括自己的名字。在松本穗子悉心的照料下，在渐渐接触了社会后，男人发掘出了自身的个性，「黑洞」。在一次面对敌人的时候，男人引起了当时已经隐退的志村菜奈的兴趣，最后在志村菜奈的引导下，成为了职业英雄。
　　同年，男人与松本穗子成婚。

　　男人作为职业英雄，只有仿佛流星一般短暂的三个月的职业生涯，但其能力却十分出众，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怖。
　　由于其个性的存在过于强大，以至于消息迅速在业界流传开来，渐渐遭到忌惮，仅仅三个月后，就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选择退出业界。

　　不知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无害，或者他本来就只是想当一个普通的学者，他最终的选择是隐居和做研究，这也令许多藏在暗处的人松了口气。

　　在他退出业界后，消息被快速封锁，加上其他职业英雄也讳莫如深，因此普通人大多不知道他的存在。但在职业英雄的内部，知道他的存在的人却不少。

　　只是其中大部分人也都只是听过名字，对他的事情了解不足，消息也多是捕风捉影，真假不明。

　　然而，唯独有一件事，虽然在职业英雄内部争相传诵，也没有和他接触过的顶尖职业英雄对此表态过，但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职业英雄萨尔德有一本随身携带的黑色皮革笔记本。虽然说是随身携带，他却从未打开过它。至于笔记本里面到底是什么更是无人知晓。而在萨尔德的职业生涯结束之后，那本笔记本也不知所踪。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那本笔记本，其实被萨尔德交给了老一辈的职业英雄，格兰特里诺保管。

　　“这是只有和我血脉相连之人才能打开的笔记本，请将它在我未来的女儿十二岁的时候交给她。”
　　对此，男人只留下了这样简短的只言片语。

　　而那时的穗子刚刚怀孕，格兰特里诺拿到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别的暂且不论，格兰特里诺的疑惑其实非常简单。

　　——这小子怎么知道自己未来的孩子就是个女娃？

　　总之，随着松本海伦十二岁渐渐临近，格兰特里诺下定决心要将这本笔记还给她。但这一切却并非这么简单。

　　知道这本笔记存在的，还有一个人，一个曾经和萨尔德接触过，拥有着能够夺取个性且赋予他人的能力，也曾试图夺取萨尔德的「个性」，却最终失败了的男人。

　　——ALL FOR ONE。

　　三年前，ALL FOR ONE被欧尔麦特重伤躲藏起来，考虑到这个笔记本的特殊性，格兰特里诺审慎的选择了秘密拜托职业英雄保护那本笔记，防止其落入ALL FOR ONE手里。

　　但没想到，职业英雄的联盟走漏了消息，这一消息最终被相关的政/府部门得知，最终，这被愚蠢的相关官员当做了一次引出ALL FOR ONE的好机会。

　　而最终负责和松本海伦交涉这件事的差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相泽消太头上。

　　“这样吗…”
　　相泽消太想，当时，自己做了简单的情况介绍，而那时的少女，分明露出了不安的目光。

　　他是怎么回答少女的呢？

　　“我向你保证，在这件事情之后，一定会将笔记本完好无损地送还给你。”
　　那时，抚摸着少女的头的自己，确实给出了这样的保证。

　　回过神来，相泽消太用着默然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虽然一无所知，却不得不牵涉其中的少女。

　　“由我作为诱饵，引蛇出洞，将敌人一网打尽，然后再由我将笔记本带走……不是约定好了吗？为什么……那——”

　　松本海伦脸色惨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但在接下来的话破口而出之前，她选择了紧紧闭上嘴，强迫自己一言不发。

　　相泽消太别开脸，一时甚至不敢直视少女的脸。
　　他知道原本低着头的少女想说什么。
　　——那明明是我从没见过面的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他从小就认识她，知道她对于自己的父亲沉默却渴望的目光，也知道她在希望破碎之后选择转过身的坚强。
　　她的母亲从没有和她认真地讲过她的父亲。

　　相泽消太忽然想起，他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阳光，绿树，树的影子落在脸上，地上铺着桌布，穗子夫人和自己的母亲在远处准备着野餐。
　　自己手里捧着一本书。

　　他忘了是因为什么了，总之，他在那个野餐的下午向着穿着碎花裙子，乖巧地坐在自己对面同样捧着一本书的小女孩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的父亲，就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而女孩是怎么回答的呢？

　　端坐在树下，女孩将小小的脸从书本中抬起来。
　　“有的。”
　　她顿了顿。
　　“不过，好像没什么专门留给海伦的东西呢。”

　　然后，背对着阳光，女孩对着他露出了有些寂寞的微笑。

　　望着那样的微笑，即使是一贯冷淡的他，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说起来，试着去摸她的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

　　相泽消太回过神来。

　　少女似乎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她咬紧了牙关，原本连面对敌人的时候都没有露出丝毫怯懦的面容，染上了痛楚。

　　看到那样的表情，相泽消太一贯冷静的大脑，甚至在某个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如今，她的父亲有了一件专门是留给她的遗物。
　　而他，却把它弄丢了。

　　相泽消太沉默着，准备接受少女的责怪。
　　不，倒不如说，如果她能够对他大发雷霆，他心底反而会好过一些。

　　然而半晌过去，紧闭着眼的少女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并不是消太哥的责任，只是计划出现了差错，总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刻意压抑着的平静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之中回响着，落入相泽消太的耳中。

　　“但是，消太哥，我现在还没办法平复心情。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嗯。”
　　相泽消太无言地点了点头，张开口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简短地应了一声，转身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地走着，他脑海里却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什么时候，静静跟在自己身后，会露出寂寞的微笑，忍不住让他伸出手去摸摸头的小姑娘，竟然也成长到了能够背对着自己，独自一人咬紧牙关选择坚强了呢。

　　在开门前的最后一刻，相泽消太忍不住回过头。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独自坐在病床上的少女眼眶在瞬间变红。

　　一滴眼泪，从她的右眼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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